第 164 章 第 1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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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里出了人命,实在是晦气不已,那朱千里说是自|杀,里头的弯弯绕绕谁又不清楚呢。

萧珉叫人把朱千里的卷宗都送来,独自一人在庆德殿里细看,越看越觉惊心。

朝堂水深,血亲、姻亲、同族、同乡、同榜等等这些关系,结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利益网,将一个一个的人网在其中,是保护也是桎梏。

皇帝想要对这些利益集团有什么动作,都要充分权衡利弊,先从外围试水入手。

不说旁的,哪怕是晦气的朱千里这么个不起眼的小角色,认真算起来他还能跟蒋鲲扯上一点儿亲戚关系。

萧珉把卷宗一把拍在桌子上,靠着椅背眼神闪烁不停。

朱千里与蒋鲲是远亲,后者在台狱里关了大半年,前者在正月里死了,还是跟括州贪腐、民乱有关,这其中若说没有关系,萧珉是一万个不信的。

王妡……

她又想做什么?

还有,她抓了蒋鲲却一直没杀他,定然所图甚大,究竟还有什么阴谋?她下一步想做什么?

不仅仅是萧珉如此想,朝中大臣们,就连后党也是如此猜测。

众人心照不宣,虽然反对者无数,但皇后真要杀蒋鲲,那些支持的反对的都心里明白,没有人能拦得住。

不知不觉间,皇后已然成了气候,轻易能左右朝廷局势。

“来人。”萧珉唤道。

伍熊听到召唤,立刻快步走了进来。

萧珉让伍熊靠近,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人日登高,你去安排……”

“朱千里居然跟蒋鲲是远亲?”王妡微讶。

“正是。”霍照说道:“出了五服,朱家与蒋家也甚少来往。说起来,朱千里之前是罪人萧珩那边儿的,萧珩被关到皇陵里,他给两浙路转运使沐皙送了一封拜帖,然后此人忽然就消停下来了,平日里都深居简出的。”

王妡了然:“难怪死的是他。狄鹤龄倒是有些意思。”

“殿下,狄知州此举……”霍照说到一半就没了声儿,王妡正神情不显地看着他。

“怎么不说了?”王妡道:“狄鹤龄怎么了?”

“狄知州……他……”霍照原本还想说几句场面话把事情圆过去算了,但对上王妡黯沉沉的视线,他一个激灵,脱口而出:“狄知州让人给臣送了礼,请臣在殿下跟前为他美言几句,他是真心想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王妡道:“他都送了你些什么?”

霍照这次不敢迟疑,一件件数狄鹤龄送来的孝敬,田庄地契、玉石玩物、金银绢帛诸如此类,胡椒都送来了两石。

“狄鹤龄倒是大手笔,可见这些年没少贪。”王妡声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如此,霍照更加忐忑了,有些后悔,不该收狄鹤龄的孝敬的。

“收了就收了,怕什么。”王妡似乎觉得霍照忐忑的样子很好笑,便轻笑了一声,“以后长点儿心,多想想谁的能收,谁的不能收。”

“谨遵皇后教诲。”霍照立刻行礼。

“我费了那么大功夫把你从边塞调回来,是要用你,你可别自己把自己作死了。”王妡半垂了眼,漠然道:“不然我还得重新换人,麻烦。”

霍照一听,立刻跪了下去:“殿下教诲,臣铭记于心。”

王妡挥挥手:“下去吧。”

霍照退出去,离了凌坤殿老远才停下脚步,他擦擦额头的汗,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放下来。

话,他可是在皇后面前说了,皇后的决定可不是他能左右的。

礼,他也在皇后面前过了明路,皇后说“收了就收了”。

收礼办事,他不亏心。

只是以后做事还是得三思而后行才好。

如此这般思忖了好一阵,霍照才重新迈步出宫。

朱千里实在是个小人物,又死在正月元节死得晦气,在有心压制下,他的死在朝堂上激起的水花不过短短两日,得了中书门下发了一道令身在缙元的大理寺少卿岑湜详查的文牒。

无论哪方势力,都呈引而不发之势。

台狱最深处的暗无天日的牢房里,被关了大半年的蒋鲲已经全无精气神,若非还能看到胸膛微微起伏,真就跟死人没什么区别了。

独孤容秀在门外看,上一个被关在这间牢房的,被关了大半年可不是这副垂死的模样。

人跟人果然是不一样的。

“蒋图南。”独孤容秀唤道。

牢里面垂着头的蒋鲲微微动了一下,好半晌,他才一点一点抬起头来,撩起眼皮露出浑浊无神的双眼,眯着看了好半天才看清楚,嘶哑道:“是你啊,又是来提审我?该说的我都说了,再问,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独孤容秀摇了摇头:“今个儿正月初六,大节下,不是来提审你的。”

“哦……”蒋鲲愣了半晌,他在牢中已经不记得日月了,“已经翻年了吗?”

“翻年了。”独孤容秀说。

蒋鲲慢慢垂下头,沉默片刻,才道:“大节下你来这里做什么?为我庆贺元节?”他的目光在独孤容秀身上转了一圈,讽道:“怎么,元节也不带点儿好酒好菜来,独孤判院,你日子不好过了?没钱了?哈哈,我早就说过,你跟着皇后……”

“朱千里死了。”独孤容秀打断蒋鲲的话。

蒋鲲愣了一下,问:“朱千里是谁?”

独孤容秀说:“你出了五服的远亲,在两浙路提举盐茶司盐务公事任上畏罪自尽,就前几日的事情。”

“我当是什么人呢。”蒋鲲嗤笑:“一个出了五服听都没听过的远亲死了,值得你大节下巴巴来狱中告诉我?”

“朱千里之前是罪人萧珩的人,帮他做了不少事。”独孤容秀在蒋鲲渐渐惊讶的目光中不疾不徐说道:“括州这次出了大事,一百万贯赈灾款被贪没,灾民冲了好几个县衙抢粮,朝廷二派钦差去括州,到了没多久,朱千里就‘畏罪自尽’了。”

他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你觉得,会跟你无关吗?”

“我都不……”蒋鲲只说了三个字就收了声。

他宦海沉浮多年,怎会看不出其中关窍。

“嗬嗬嗬嗬……”蒋鲲嘶哑地笑出来,“真是墙倒众人推呐嗬嗬嗬嗬……”

独孤容秀说:“你知道就好,你家里……你夫人已经带着幼子回了娘家,你的长子和次子被罢了官,没有下狱已经是皇后额外开恩了。你自己想清楚了,倘若你跟罪人萧珩扯上了关系,你觉得官家还会不会保你?”

“呸!你这个皇后的走狗!乱臣贼子!”蒋鲲忽然激动起来。

“言尽于此,你自己好生权衡吧。”独孤容秀说完转身离开,不理身后嘶哑吼叫的蒋鲲。

出了台狱,独孤容秀上了自家的马车,长随在车外问他去哪儿,他一时卡壳不知该去哪儿。

“去安国公府。”好一会儿,独孤容秀的声音才传出来。

长随得令,赶车往甜水巷走。

甜水巷沈宅,在沈震敕封安国公后依旧保持着以前的形制,并没有改扩建,除了乌头门上的匾额换成了“敕造安国公府”,半点儿看不出这是一座国公府邸。

这座府邸就跟这家主人一样,低调得在京城近乎没有存在感。

沈震回京之后,以旧伤复发为由闭门谢客,加上王妡有意回护,无人敢来打扰安国公一家,他们一家人也甚少出来与各家走动。

沈家人低调得就连元节走礼都没有,忽然独孤容秀没有拜帖就上门来,沈家的门房都傻在原地,被催促了一声才知道要去报自家的国公爷。

“孟敷,请。”沈震到门前将独孤容秀请进正堂,待坐下过了一道茶后,他才问:“不知孟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年节下,拖到今日才来拜访,是在下失礼了。”独孤容秀满是歉意地说道。

“心意到了就成。”沈震说:“我如今这境况,越少粘我越好。”

“时东兄……”

沈震摆了摆手:“不必多言。你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难为之事吗?”

独孤容秀张了张嘴,一路上想说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沈震也不催,他虽深居简出,朝堂上的大小事情他也是知道个七七八八的,独孤容秀恐怕是为括州案而来。

独孤容秀在朝中属于骑墙派,基本上是谁强势就站在谁一方,沈家与独孤家几代相交,到了沈震这一代,因为与独孤容秀志趣不投,两人的交往实在淡淡,沈震真不太明白,独孤容秀找上他是怎么想的。

独孤容秀一盏茶喝得见了底,才下定了决心,直视沈震问:“时东兄,你以为,皇后掌权,朝堂将会如何?”

沈震诧异不已,他以为独孤容秀是要说括州案,没想到他居然说的是皇后,还是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好在之前为了说话方便,沈震已经把伺候的仆役都远远打发了,否则独孤容秀这话传出去,不仅他,他们沈家也是要倒大霉的。

“孟敷,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沈震提醒。

独孤容秀看了沈震片刻,半垂了头,说:“是在下失言。”他端起空了的茶盏,看似漫不经心地说:“今天有人说在下是皇后的走狗,时东兄一家的性命是皇后救的,在下来找时东兄说这些委实欠妥,是在下没考虑清楚,还望时东兄不要见怪。”

沈震无言,独孤容秀还真是将无事不登三宝殿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端起茶盏来,慢慢啜了一口。

独孤容秀了然这是要端茶送客,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了独孤容秀,沈震在正堂坐了半晌没动,似乎是在出神。

沈夫人庄氏到前头来唤他用膳,看他这般模样不由问是发生了什么事。

“本来想着独善其身,现在看来是痴心妄想了。”沈震苦笑道。

庄氏轻声安慰道:“夫君,妾身知你是担心家中,只是欠了就是要还的,何况欠的还是救命之恩。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死劫都趟过来,咱们还怕什么呢。”

“夫人,辛苦你了。”沈震握住庄氏的手,“我沈震今生何其有幸,能娶你为妻。”

庄氏笑笑,夫妻二人互相扶持着往后院走,边走边商量老太太身子不太好,外头的事就不要跟她说,以免她担惊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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