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春

茶树上一朵花蕾慢慢的绽放,洁白的花瓣徐徐张开,花蕊好似含羞的少女,在微风里轻轻的探出了头,向这个世界散发醉人的香。

咫尺之遥的室内,长海和尚也在开花。

他凤眼含春的盯着聂尘,笑吟吟的表情已经保持了很长时间。

吸食着大烟的德川家光已经到了旁若无人的程度,他躺卧在地上,嘴里包着烟杆,头一回体验到大烟奥义的美妙,这令他无法自拔。

隔着一道墙壁的两端,德川家的两个儿子,倭国征夷大将军的两位法定候选继承人,都沉浸在聂尘这个无良商人的陷坑里,两杆大烟枪腾云驾雾,争先恐后一样吸食着福寿膏。

倭国最有权势的一家人,在大烟里沉沦。

聂尘坐卧不宁的与长海独自相对,屁股仿佛长了疮,不住的动来动去。

“聂施主,平户一别,虽然才几个月,对长海来说,却如同过了几年一样长久啊。”长海无限感伤的说道,说话时眼里都是幽怨:“古有李白与汪伦桃花潭送别之情,我对聂施主的思念,过尤而无不及啊。”

聂尘挪了一下屁股,脸皮抽搐了一下,有点像在笑:“是啊是啊,说起来,我还要感谢长海大师在平户山鹿馆对聂某的暗中相助,没有大师的那句话,恐怕我等走不出山鹿馆。”

长海眼眸一亮:“原来聂施主知道了,不过聂施主在山鹿馆大开杀戒,却是出乎小僧意料之外,原以为施主翩翩君子,没想到动起手来也是彪悍异常,非常有男子气概呢。”

他说到男子气概时,桃花眼里又有东西在荡漾。

聂尘垂下眼皮:“那日杀人,事出有因,被杀的人是两个凶手,杀人后逃入山鹿馆中,为替受害者讨个公道,我和几个伙伴才愤而出手。”

他低头拱手,向长海致谢道:“无论如何,都要多谢大师庇护之恩。”

长海哈哈一笑,颔首轻点:“聂施主侠骨仁心,才是世间奇男子,小僧钦佩万分,些许不足道的帮助,根本无法与施主的伟岸行为相提并论,不必介怀,只要聂施主今后有什么需要小僧帮助的,只管开口便是,小僧定鼎力相助!”

说着,长海手指柔柔的一拂,居然翘着兰花指触碰了聂尘手掌,看着像是要将聂尘抱拳的两手推开,实际上却变成了抚摩。

聂尘触电一样把手放下来,心慌意乱的浑身发毛,这个神态落入长海眼里,就成了含苞待放的羞态,差点就按耐不住要猛扑上去。

“聂桑真是越来越有魅力了,我好喜欢。”长海两眼几乎要喷火,心中暗道:“这样的人物,我日本怎么就没有一个呢?虽然天台院禁地里圈养了好些大明拐来的俊秀少年,却没有一个比得上聂桑啊,比他俊俏的没他有才气,有点才气却没有跟他一样的雄浑有武力,弱不禁风固然好玩,但小僧也想感受下被强有力的男子呵护的体验呐。”

这份内心独白表现在脸上,就是花痴样的凝视。

聂尘被他看得怒火涛涛,闭嘴不言,心想老子堂堂伟丈夫,从未被男人这么看过,你特么要玩断袖可不可以找别人?我可是正经人。

他不说话,长海又开口了。

“若是早知道献药的是聂施主,小僧早就过来了,想想也是,能熬制出治疗大将军头痛顽疾的明国人,除了聂桑还能有谁呢?”长海满心欢喜的说着,大有心上人出人头地的自豪感:“那些在平户的明国人,小僧见过不少,都是满身铜臭味的商贾,或者粗鄙不堪的海盗水手,小僧早该料想到唯有聂桑才有这般的才气能耐,却蠢蠢的在天台院傻等,一心想着聂桑怎么还不来,聂君,你不会怪我吧?”

聂施主变成聂桑,又成了聂君,聂尘的称谓在长海嘴里一句话就变了三变,一次比一次亲密,肉麻得就要滴水了。

聂尘当然不会忍耐下去,他的汗毛都快炸了,怒气上头干脆直截了当的说道:“这……当然不会,长海大师,其实这两天里,大将军和两位大人每日都召见小人,次次都会赏赐美女妙姬,我献药的功劳跟大将军对我的恩德比起来实在愧对,嘿嘿,那些美人可妙得很,大师出家人,不懂其中好处。”

他故意把美人两字咬得很重,别有所指。

不料长海毫不在意的呵呵笑道:“聂君不必同情小僧,我天台宗分禅、密等数宗,小僧修的密宗,并不禁女色。”

聂尘愕然,这才想起,这和尚修的欢喜佛啊。

“比起女色,聂君其实该试试不一样的男风。”长海趁热打铁,把身子朝聂尘凑近一点,媚态十足的道:“古有潘安宋玉,风流无双,唐代玄宗插花李琎,韵事流传,这都是古来有之的典故,聂君倜傥人间,何不效仿古人?”

“不不不,这个不敢试,不敢试,聂某不好男风,不好不好。”聂尘抽风一样躲开:“呃,那个,家光大人的福寿膏好像要抽完了,我再去拿一点来。”

长海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尴尬得愣了一下,眼睁睁的看着聂尘逃也似的跑开,窜进另一间房去了。

呵呵,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长海伸出舌头,添了一下嘴唇,兴奋地好像看到一只惊慌逃避狐狸的兔子:“聂君,你逃得了多远呢?这里可是京都,不是平户,我长海看中的人可不许走。”

他瞄一眼仍在迷糊状态里的德川家光,趁室内无人,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拨开塞在瓶口的盖子,将从僧袍内袋中拿出的一小包粉末倒了进去,摇摇均匀,重新盖上盖子摆在跟前。

瓷瓶如羊脂玉般晶莹剔透,光滑照人,是大明出产的上等货,摇动时有水声晃荡,长海看着它,不由自主的浮上了一抹古怪的笑意。

“聂君啊,这是我天台院特产的强效药剂,喝一口烈女也要变荡妇,任你意志强如铸铁也得化水柔肠,你怎么逃得了呢?呵呵呵呵!”

屋子里回荡着长海得意的低笑,笑声如老鸦夜啼,慑人心魄。

“那花和尚在隔壁笑什么?”

聂尘蹲在德川忠长身边,隐隐听着旁边的笑声,皱着眉头奇怪。

地板上的德川忠长已经吸完了烟杆里的膏药,坐了起来,第一次吸食福寿膏有些昏昏然,不像德川秀忠那样多次吸食后会精神抖擞,反倒萎靡不振。

他懵懂的看看左看看右,吃力的想撑着站起身,努力半响,却又一屁股坐回在了地上。

“这是正常的,第一次,以后就会好多了。”聂尘安慰他,鼓励他:“忠长大人感觉如何?”

“.…..像是腾云驾雾一样,轻飘飘的很舒服。”德川忠长品味着刚才的滋味,顿觉全身舒坦,太美妙了,仿佛是在梦里,却又如此真切,那种疯狂而刺激还带着剧烈欢欣的幻觉真想再来一次啊。

“忠长大人下次再来,小人必定伺候你再好好品一品,不过现在家光大人就在外面,再不走被他看到就麻烦了。”聂尘提醒道。

“啊?!是的是的,我们快走。”德川忠长一听到家光在此,一下子就清醒了许多,慌忙爬起来,由武士搀扶着掂着脚尖从后窗翻了出去。

看着德川忠长落荒而逃,聂尘拿着一盒福寿膏,硬着头皮回到了外间。

德川家光仍然倒卧在地上抽着大烟,抽这玩意儿讲究专心致志,也必然专心致志,叼着烟杆的时候外面天塌了都不会翻身。

而长海和尚却道貌岸然起来,端坐在蒲团上老神在在的等候。

聂尘心虚的离他三尺远,借给德川家光烟锅里加药膏的理由坐得远远的。

长海和尚居然不以为然,没有腆着脸靠过来。

还好奇心满满的观察着德川家光的神情,很用心的向聂尘请教福寿膏的吸食方法和功效原理。

聂尘满脑门的问号,有点不适应,怎么转个脸的时间,花和尚就转性了?

不管如何,这是好事,聂尘于是有问必答的解释讲解,长海和尚听得频频点头,比聂尘还要用心。

聊了一阵,天色渐晚,夕阳西斜,绚烂的阳光慢慢的淡了下去。

“已经这么晚了?”长海惊觉起来,表情夸张的看向快要落山的太阳:“竟然在聂君这里谈了一个下午,真是太快了。”

聂尘无语的看着他,心想那你特么的还不走?

“竹千代大人,我们该走了。”

第二锅福寿膏刚抽了一半的德川家光哪里肯起身,长海喊了他两次,他仍然像头嗜睡的猪一样哼哼着不肯动,长海无奈,只能作罢。

“竹千代大人沉迷于灵药效果,真是令人困扰啊,没办法了,聂君,我只好先走,竹千代大人醒了请转告他一声。”长海无可奈何的站起来,双手合十的道别。

聂尘巴不得他早些走,自然不会留他吃饭,长海走到门边,突然想起来什么返身笑眯眯的道:“啊,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

他拿起放在地板上的白色瓷瓶来,郑重其事的说道:“聂君,这里面装的是小僧从天台院拿来的无根水,采自我天台宗神台,乃无上甘露,喝一口能安神定眠,一向只提供给天皇和诸位大臣,市面上买不到,我取了一瓶来,聂桑晚饭后饮用,功效无边。”

聂尘心道,什么无上甘露,多半就是接的露水,这玩意论解渴的话怕还没白开水管用。

但手上却郑重的接过,连连道谢,长海也不逗留,交了瓶子就出门走了。

聂尘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去,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聂桑,我今晚就睡在这里了。”身后的德川家光倦懒的喊道:“福寿膏吸起来太舒服了,我懒得走,你准备一间房我等会休息吧。”

“这怎么使得?”聂尘一惊,回到室内,顺手把白瓶放到身边:“大人千金之躯,如何能在我这粗陋的地方休息?”

“有什么打紧的?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德川家光哂笑一声,吐出口烟雾:“聂桑自便吧,我现在就快要升天了,不要打搅我。”

“这……”聂尘还想再劝劝,但德川家光又闭上眼吸烟去了,满脸麻木,听都不想再听。

聂尘唉声叹气,起身走出门外,关上纸门。

院里茶花依旧,暮色阑珊。

“特么的……都是什么人呐……”聂尘仰天长叹,天上新月早早的挂在枝头,如钩如玥,他幽幽的甩甩头,这座房子就里外两个房间,今晚大概只能另寻住处了。

院门外,长海和尚没有立刻坐上来时的轿子,而是严肃的向受在门外的武士说着话,他声音放得低,旁人听不见。

武士们躬身答应着,他们都认得长海的,当然听命。

长海嘱咐完毕,坐上来时的小轿,轿帘落下,嘴角却浮起一抹得意的笑。

“聂君,我看你怎么逃脱我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