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晋263年夏路见不平

【程也】

齐晋二六三年夏,程也赶赴大鞅帝都恙城,却见恙城上空一片乌云笼罩。

程也自小在菪山长大,七岁拜辞官归隐的公孙滕龙为师识文习武。

公孙滕龙文韬武略,既是天下元帅,也是天子的一日老师。天文地理高低、庙堂江湖远近,公孙滕龙教给程也的,也莫过于一些曾教给欧阳睦的治国安邦之道和安身立命之法,也希望程也能够进京参加科考,成为大国栋梁贤才。

程也是一个很有悟性的人,每每只需公孙滕龙提点一句,便能开窍,举一反三;能将今书古卷倒背如流,更有良策解答谜题困境。

程也虽出生寒门,但也没能像其他寒门学子一样从小就进入私塾学习,而是被平民父母放养,在山林之间像个野孩子般长大。但正因为自幼灵性极高、无师自通、常奔跑与山林之间,似乎有了一身与万物贯通自然的力量。

丛林树木、山川星泽,万物皆有灵,人们看不懂的福祸吉凶,却被他一一灵验,草药甚至能用得比郎中还要灵活。父母不愿再耽误程也这般稚子灵性,一心想为他找到好的老师,最后决定带着程也去菪山上那公孙滕龙的别院求学。

程也家境贫寒,稚子无忌,程也的父母带着程也上门求学,却也想过公孙前辈会看不上程也——前去求个学无非是让自己心安。

但一切机缘巧合就是这么奇妙的顺理成章——一家人在别院坪前等待公孙滕龙垂钓归来的时候,公孙滕龙提着装鱼的铁桶走过程也身边,见铁桶里的鱼竟然奋力一跃直接跳到了程也的手上,口里吐出了一颗珍珠送给程也,心里便对程也产生了兴趣,便将程也留了下来。

大鞅后来有一个成语叫做跃鲤投珠,形容天降贤才,说的就是公孙滕龙留下程也这件事。

公孙滕龙教程也大鞅要略,教春秋五书,教剑法、拳法、刀法,程也也能将这三种不一样的招数结合起来创造一套独属自己的功法。

他给自己制造了一把折扇,但折扇里面大有玄机,骨架用淬炼精铁所制,但谁也想不到这把折扇的骨架其实是空心的,以便里面安置毒刺暗器,而这种暗器亦是用精铁锻造而成,喂过一种叫做凌霄茧的剧毒,这种暗器被程也命名为凌霄刺。

凌霄茧是深山潮湿之地常见的一种剧毒之花,而这原料必须是凌霄茧的花苞,一旦凌霄茧开过之后,毒性就会大大降低,很少有人知道凌霄茧,也很少知道凌霄茧是剧毒之花。

公孙滕龙试过凌霄茧毒刺,也对此赞叹不已,因为这种毒不但触之即死,连触碰过这具有毒尸体的人也会被染上剧毒,可以说,凌霄刺是极度危险的暗器了。

“没想到你竟然会用这样致命的暗器。”公孙滕龙不由得感慨一声。程也本就清秀细条,不是练武胚子,要想在风云诡谲的江湖之中求得自保,不免一些快准狠的防身手段,但这阴毒狠辣的暗器,又不像是程也的风格。

程也倒是笑道:“不正是因为是我,所以才会用这样的暗器吗?”

两人许久不再说话,一阵风来,一老一少才像是从静止的时间中剥离出来,相视一笑。程也将喂好毒的毒刺嵌入空心骨架之中,要下山奔恙城而去,临别之前一拜三叩首。

一路无书,赶等程也到了恙城,城门快要关了。

他感觉到空气里有一股奇怪的干涩的苦味,像是有一阵罕风吹过来,把所有的一切都吹干了,再榨不出一滴水来,街道两旁也是蜷缩着各种哀声怨气的人,官家的马在街道上来来回回地跑,好似出了大事。

程也从南城门入城,在拾失街上找了一家酒楼歇脚,便问起着街道上的情况,驿站生意也是萧条得很,没有什么生意上门,店小二这会儿总算是逮着个人,就嘁哩喀喳一顿与程也说了起来。

什么绵北闹了饥荒,什么百姓都来避难,一通添油加醋,把饥荒说得神乎其神,不多时,这驿站门前便有了闹事者来。

程也好奇,便站在门口往外看去。原来是一名衣着锦缎的富家公子与一名菜农发生了冲突。

“小二,那穿着紫绫缎子的公子哥是谁?好大的阵仗。”

那人鼻子仰着,颐指气使,肥厚油腻的嘴唇撇得好像能挂住一盏马灯,整把扇子挂在身后,耀武扬威,身后还跟着七八个随从。

“那是庶府的二公子,庶家在朝廷是四品言官,却又是万国公的党羽,自然横行霸道,我们呐,不敢管。”

“那个菜农你们熟吗?”

“熟也不熟,拾失街上来来往往的菜农很多,不过他我倒是见过几次,就只是见过,不晓得名字。”小二搭着话:“这位客官,不是我多嘴,那可是庶府啊,我们可招惹不起的呀。”

说话之间,庶府二公子就命身后的随从围着那可怜的菜农拳打脚踢起来。

可正当程也要上前帮忙的时候,一个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小姑娘却在人群中大喊了一句“住手!”

凑热闹的人群安静了下来,为那个小姑娘开了一条道。

“我当时是谁家的女侠,原来是禚家的小不点。”庶府二公子慵懒得调侃着:“怎么,又出来行侠仗义,不记得上次被我的随从打得哭得梨花带雨的是谁哟,哭得哥哥我心可难受了。”

“你不要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我就是看不得你这样欺负人,你作一次妖我就管你一次!”那个庶府二公子口中的“禚家小不点”穿着一件轻柔的素青色长裳,气鼓鼓地叉着腰,两袖的袖子被支棱起来的手臂撑成菱形,让这个瘦弱的小不点像只小风筝。

“这又是谁?”程也指着那只“小风筝”。

“禚家的贵千金,禚家是我们恙城巨贾,这位小姑娘上次怼了庶府二公子,拾失街上禚家的金铺就都赔给了庶府,造孽哟……多可爱的小姑娘,好多次路见不平,可以说很勇敢了,我们呐,腆着脸在一旁自惭形秽得很。”

禚家有钱,是恙城内的首富,城南连片泼天的豪宅,赔几家金铺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小不点上次被几个随从打得鼻青脸肿的,这会儿还是要堵着庶府二公子,可真不吸取教训。

程也便暗中施以小小的援手,拿着一枚小石子就往庶府二公子顶上那帽子弹去。

帽子被小石头弹得一歪,庶府二公子一愣,便开始骂骂咧咧起来:“谁干的?给我站出来!”

程也不慌不忙地从人群中走进去,暴露在了庶府二公子眼皮底下,禚家小不点就趁机跑到狼狈不堪的菜农身边帮着他收拾起来。

“你又是谁?一个两个都想逞英雄?”

“在下不过一个平平无奇的无名小辈罢了,不过这么大一男人却因为一件小事为难一个小姑娘,未免也太没有教养?”

庶府二公子一听这话就来气,指挥身后那几个随从和程也打了起来,不料程也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竟然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的随从打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而用的不过是一把还没有打开的折扇。

四两拨千斤,程也用的是巧劲。

庶府二公子一看形势不太对劲,啐骂了一句后会有期便灰溜溜地逃走了,程也走到那菜农和禚家小不点身边,关切地将他们从地上扶起来。

“谢谢你!大哥哥!你真的好厉害!你可不可以教教我,我也想像你一样厉害!这样那个坏家伙就不会再随意欺负别人了!”禚家小姑娘看着程也的眼睛都泛起光来,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绿豆糕递给程也:“大哥哥!这个当做谢礼!超甜的!”

程也笑着接过绿豆糕:“你也很勇敢啊,遇到有人欺负别人,你第一时间就冲了出来,什么都不怕,你叫什么名字?”

禚家小不点甜甜地笑着,然后又递出一块绿豆糕给那个菜农:“我叫禚碧落!爹爹说甜甜的绿豆糕可以让痛痛都飞走!”

菜农站起身来,把那些已经被压烂了的菜重新扛在肩上,打开绿豆糕的包装一口一口把绿豆糕吃得一干二净,对禚碧落温柔地笑着:“真甜,真的好神奇啊,我已经不痛了。”

程也拦下准备离开的那名菜农,虽然很在意为什么菜都无法卖了还要背着离开,但更在意的其实是菜农这个人。

虽然的确一开始就是庶府二公子有意为难这名菜农,故意将他撞翻,故意压烂他的菜,故意命令那些随从对他拳脚相加,这个菜农虽然始终没有还手,但一声不吭,甚至也没有对庶府二公子卑躬屈膝叫苦求饶。

若他只是一名菜农,实在是不得不让人钦佩。

“这位大哥请留步,在下程也,绥云菪城人,初入恙城,便与大哥结缘,不知大哥可否愿意结交我这个朋友?”

菜农转过身来,又放下担子,对着程也抱拳深施一礼:“易某来到这恙城已有几年的光景,不过做些买菜这种小生意维生,实在不敢担起程大侠称易某一声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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