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

空远大师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世间万事,皆有因果,郡主口中的‘坏人’也迟早会遇到他的果报,郡主其实不必过于强求……”

但温宛宛并不赞同这个说法:“既然万事皆有因果,那就应该谁造的孽谁来承受,那些坏人有果报是因为他们自作自受,我母妃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偏偏要来她承受这样的痛苦?而且还连累我和父王,难道我们一家就活该倒霉吗?”

“……”空远大师沉默。

温宛宛等了一会儿,见对方依旧没有要接茬地意思,又继续道:“即便大师真的什么都不肯说,母妃的仇,我也不能不报,我会想其他办法来查明此事,想来当年跟着大师一起去为母妃诊病的那名僧人如今应该也还待在寺中吧?”

这话无疑是变相的威胁!

空远大师僵了僵,叹了一口气:“郡主又何须如此执着?长安王妃当年不肯说明真相,就是不希望郡主和王爷掺合到这件事情里,老僧也亲口答应过她,会帮她保守这个秘密,直到死为止……”

温红裳居然让空远大师帮她保密?

这个认知让温宛宛多少有些意外,但紧接着,她便意识到了另一个关键点:“所以,大师果然知道那两个人是谁?”

空远大师再度沉默。

温宛宛见状倒也不气馁,只继续表明态度:“我不会要求大师违背自己遵守的戒律教条,我只想知道当年欺辱我母妃的人的身份线索,因为如果没法查明真相,我可能这一辈子都会寝食不安,也无法去九泉之下面见我的母妃……我知道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我可以答应大师,在没查清楚事情之前,绝对不会轻易出手伤人或是取人性命……”顿一下,换了一种语气,“大师难道真的要做那些歹人的帮凶不成?”

空远大师叹了一口气,又一次合掌念佛:“老僧之所以不说,是因为老僧当年确实没有见到欺辱长安王妃的人是谁,老僧当时并未进过禅房,只是依稀听到屋内有人跳窗出去,而且窗棱被踩了两下,所以判断应该有两个人……”

温宛宛皱眉,这话说了等于没说:“那除此之外呢,真的连一星半点的线索都没有么?”

空远大师这次犹豫了一秒:“其实还是有的,老僧在禅房的夹缝里发现了一块墨绿色的布条,大概是关门时不小心从衣服上被扯下来的,另外,王妃当时还曾问老僧要过一个铜盆用来烧东西,老僧注意到,铜盆的灰烬里似乎还有一条被烧了大半的腰带,也是墨绿色的,而且上面的纹样也很奇怪……”

温宛宛好奇:“是什么奇怪的纹样?”

“因为已经烧了大半,所以老僧也看不出那原本是什么图案,倒是有些像蛇,但只剩了蛇尾的一小部分,而且形状很古怪,不能完全确定,旁边还有类似昙花的图案……”

昙花?

温宛宛的目光不自觉地闪了闪,因为她突然想起君子谦前不久就曾提到过昙花,还说是长在独孤氏一族居住的山谷外。

难道当年侮辱温红裳的人真的跟独孤氏有关?

只不过蛇形纹样什么的,君子谦好像并没有提到过,她过后得想办法去跟对方打听一下独孤氏有没有所谓的族徽或图腾标志。

温宛宛又追问了许久,确定空远大师的确再提供不出任何线索方才作罢。

虽然线索少得可怜,但温宛宛还是挺满意的,至少她已经有了查找的方向。

虽然她起初也怀疑过空远大师会不会骗她,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对方没有这个必要,而且根据上官亦萧的说法,空远大师和那个独孤氏一族没有半点关联。犯不着往他们头上泼脏水。

“可他并不信任祁大将军啊……”

下意识的,温宛宛的这句话就这样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文锦年的脸色当即巨变:“宛宛,你是怎么知道的?”

被他这样一吼,温宛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失言,心里顿时狠狠“喀噔”了一下,但下一秒,她便毫不犹豫地将锅推到了别人身上:“唔——我之前不小心偷听到了太子哥哥和衍表哥的说话,他们两个是这么说的……”

文锦年这次倒是没有立即接茬,而是慢慢呷了一口茶,半晌才幽幽吐出一句:“‘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不值,不值!”

温宛宛直觉他这句话里颇有深意,忍不住追问一句:“爹,你是在为祁大将军鸣不平吗?”

文锦年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温宛宛逮住机会继续追问:“所以,爹真正效忠的人,也并非当今皇上吧?”

她这话多少有些不敬,但文锦年这次却并没有直接动怒,而是脸色一沉,看向温宛宛的目光也多了几分高深莫测——

“宛宛,不可胡说!”

温宛宛却不死心:“难道不是?”

文锦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喝了口茶,然后才慢慢放下茶盏:“宛宛,在你看来,什么样的效忠才算是真正的忠心,什么样的臣子才算是真正的忠臣?”

温宛宛被他反问地一怔,本能地答道:“大抵是对国君一心效忠、别无二心吧!”

“那……如果明知道国君做的决定是错误的呢?”文锦年插话,“你也会誓死效忠吗?”

“这……”温宛宛犹豫了一下,“自然不会。”

“所以,如果是宛宛你,也会选择直言进谏的,对吧?”文锦年接上她的话,“那你觉得这样的臣子算是忠臣吗?”

“自然……”温宛宛下意识地点头,她记得爹曾说过,真正的忠臣,绝不是在言辞上迎合或取悦君主,而是要从家国层面出发,引导国君做出有利于整个江山社稷的决策。

“可如果国君不接受你的谏言呢?”文锦年趁势追问,“你又会如何?”

“我……”温宛宛答不出,虽然她对温煜宸的确心存恨意,但不可否认,温煜宸在国事上的决策一向英明,即便一开始会遭到某些大臣的反对,但最后的结果,都会让那些大臣被狠狠打脸。

所以她试图辩解,“或许,国君是有他自己的想法,并不一定能代表他的这个决定一定是错误的呢?”

“……”文锦年这次没有立即接话,只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半晌,突然冒出一句,“如若换成其他事,或许有这种可能,但诛杀自己的至亲,这也算是正确的决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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