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章 缱绻

林慎脾气却也是燥,既然知道了向婵的身份,此处又没有外人,更是压根儿就没有想过遮掩,此时看到向婵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心中怒气不但未消,反而更甚,又低吼道:“夏浔贤侄,却也不是我要说你,你看看你此刻的那副模样,哪里有半点的男子气概。我对你提了一些要求,你若是觉得我提得不对,大可以出言反驳,但我若是提得对了,你便应该欣然接受。有你这样的进退两难么?我家的宝儿若是你这幅模样,我定然会好好的修理修理他,简直就是不成器。”

向婵冷汗直流,他可不会相信林慎这番冠冕堂皇的言语,观她的情态,此刻正在气头上,对付这样的女人,你千万不要回嘴,也一定不要认真,一旦回嘴与认真你便输了,而且会很惨,向婵好歹跟悟慈学过几招,这样浅显的道理却还是懂的。林慎敢于这样责骂他,明显已经猜测到了他的身份,但她既然没有点穿,也便是意味着知道了他的难处,故而向婵根本不去管林慎的责骂,只是一味的像一滩烂泥一般,我就是扶不上墙,要打要骂都随你,我都认了便是。

这样的处事哲学,虽算不得绝妙,却也自有正理在其中,那女人若是心中当真还有你,见你如此模样,必定生出疼惜,只要他疼惜之心一起,那你就已经胜了,很多的时候,胜负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特别是男女之间。

便如此时的林慎一般,她身为向婵的母亲,对待儿子疼惜之心更是无以复加,见了向婵的模样,虽然口中骂骂咧咧,但眼中的怒火却明显少了,而且骂了这一通之后,见向婵仍然没有反驳,她也就旋即住口了,更是渐渐有了慈祥的颜色。

陈琦知道林慎已然出了气,立时便插嘴道:“夏浔贤侄,以后这怡情小筑,你可要来多多走动啊,那些缉查营军士若是当真日日里来此纠缠不休,袭月这休养的清幽所在,可就全然无法安宁,我们身为当事人的,实在不好出手驱赶,你既受到了宝儿的重托,这事就合该你来出手,如此安排,你没有意见吧。”

向婵点点头,这却正该是他的担当,故而十分肯定的说道:“伯母与叔叔吩咐的是,缉查营若还敢再做纠缠,我自有手段对付。”

林慎点点头,又有些担心,说道:“缉查营势力不小,据说能直达宗师殿,你虽是戒律院弟子,却也小心为上。若事不可为,便是吃些亏,也无妨的。”

向婵满不在乎的说道:“岂有自己忍辱偷生,让长辈吃亏的道理。他们若敢骚扰怡情小筑,无论是什么手段,贫僧都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林慎听着向婵此言,不由自主便想到了当年在观澜茶肆之中,向婵怎么也不肯向那些纨绔公子低头的场面,正如他所说,即便是死了,也绝没有让长辈吃亏的道理,林慎一时心有所感,心中不由得更柔软,便说道:“这些话就不用说了,袭月房中一直有个鼠辈赖着不走,你将他轰走之后,顺便也看看袭月吧。”

向婵如逢大赦,连声称是,向着林慎、陈琦、王鹏三人依次行礼之后,便转身向着不远处的闺房走去,对那些供人驱使的缉查营军士,向婵的心态十分平常,既不会同情,更不会可怜,却也没有太多的杀伐之心,就像是一个平常的陌生人一般,你若是当真惹到了我,依照娑婆世界的规矩,修为上见真章,杀了也便杀了,只不过这些缉查营军士终究与他同宗,大肆杀戮却还是有些麻烦,少杀几个倒是能够接受。

向婵也不理会房中有人,径直推门而入,房中那缉查营军士听见响动回身一看,见到来人模样,眼中精光不可遏止的一闪,随之便又恢复平淡。他从锦凳之上欠身站起,含笑凝望着向婵,意味深长。

“不知这位师兄因何而来啊?”那缉查营军士问道。

那军士在打量向婵,向婵自然也在打量他,他眼中那闪烁的精光虽然短暂,但向婵还是感觉到了,立时便在心中想着:“这人恐怕是外面那些缉查营军士的带头人,他们来此监视,夏浔自然也会是被监视的目的之一,外面那些人不认识我,这个人却定然是认识我吧,还想在小爷面前玩一出扮猪吃老虎吗?当真是可笑,小爷一掌便拍死了你,看你如何能扮得成这猪?”

向婵面色一冷,根本就不与他多说,只是冷哼一声,便不屑的道:“贫僧进来,自然是探视袭月姑娘,你这腌臜厮,若是识趣的,就速速滚,若是不识趣,就休怪贫僧将你踢出去。”

那人不怒反笑,道:“你怕是不知道我是谁吧,我乃是缉查营……”

“呱噪!”他这自报家门还没有说完,向婵便陡然一声低喝,已是自顾出手,仍是一招平常至极的【七情化形斩】,只是这次使来,却与

先前在怡情小筑之外有些不同,怡情小筑之外那一式【七情化形斩】只有刚猛之势,如同蛟龙出海,猛虎下山,取的便是那一往无前的意志,但这一式【七情化形斩】却是柔到了极致,如同灵蛇游走,狡兔三窟,取的却是那飘忽不定的景象。

只见闺房之中一道虹光摇摇摆摆,速度之快,惊鸿一瞥,但除了这快得骇人的速度之外,你还当真从这虹光身上找到任何的一丝威势来,虹光歪歪扭扭,甚至是不成形态的便朝那缉查营军士扑了过去。

这缉查营军士虽然有些身份,胆量却也不比外面的那些人豪阔多少,眼见向婵二话不说就动手了,而且还是如此诡异的一招,已经骇得有些手忙脚乱了,他修为倒也不低,已经有禅修第四层上师境前期了,便是在山河院中也能算得上一个人物,眼见向婵竟能将【七情化形斩】用成这幅模样,当下丝毫也不敢藏私,念力一个鼓荡,便要反击。

但向婵出手要虐杀这么一个人物,又岂能容得下他反抗,那缉查营军士只是甫一动念要反击,【七情化形斩】的速度又骤然再加快了一分,在空中一个盘旋,已是将他束缚在了其中,好似一个粽子一般,团团围困住了。

【七情化形斩】向里一收缩,那人立时便惨呼出声,向婵厌恶的一皱眉,袍袖轻卷,又是一股念力激荡出来,将他一个拉扯,便送到了闺房之外。

“若不是让你当个送信人,今日必杀了你。”向婵冷哼着,声音清晰的传了出去,“回去告诉缉查营的那些鼠辈,明日我夏浔会登门拜访,叫他们扫榻以迎。”

那人受【七情化形斩】一缚,身躯炉鼎之上已是满布伤痕,几近于崩溃了,他也是个有身份的,何曾受到过这样的羞辱,当下便抗声说道:“夏浔,你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做莫离,明日你若敢来缉查营,我必杀你。”

向婵冷冷一笑,不屑道:“十息之内你再不滚,贫僧立刻就让你身死道消。”

闺房之外再无声息,想是已经去得远了,向婵又是不屑的一笑,坐在锦凳之上,温柔的看向花袭月,谁知他一转头过来,便看到花袭月安详的躺在床榻之上,眼睛却是睁得大大的,正在好奇的看着他,一瞬不瞬,分明是已经醒了。

刚刚还在抖威风的向婵立时有些尴尬,嘿嘿一笑稍做掩饰,转而便说道:“却不知道袭月姑娘已经醒了,与那贼厮一番吵嚷,倒是扰到袭月姑娘了。”

花袭月勉强的笑了笑,似是牵动脸部的肌肉都有些吃力,道:“你现在改名叫做夏浔了么?”

“呃……”向婵一愣,实没想到花袭月一开口便是这么一句话,他一直感觉假扮夏浔还挺成功的,没想到一到了这些至亲面前,一次便露馅了,不但是林慎他们看了出来,花袭月也已经知道了,向婵周详的思虑了一番,也没有反驳,便说道:“是啊,贫僧此刻唤作夏浔,乃是戒律院弟子。”

花袭月似是没听到一般,自顾幽幽的说道:“其实我早就醒了,只是见那缉查营军士鬼鬼祟祟的,我知道他心怀不轨,所以一直就装睡,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人要害你呢?你如今都叫夏浔了,他们还是不罢休,好像是阴魂一样,连我这么个将死之人都要惦记……”

说到这里,花袭月的声音有些喘息,似是顺不过气来,向婵赶紧轻轻替她抚胸,让她的气息能够平顺一些。

花袭月缓了半晌,又继续说道:“其实我知道,我不应该叫你回来的,你那么威风,就像是普照天空的大日一般,光芒万丈,但是总有些卑微小人会厌恶你的光辉,他们会嫉妒,会忌恨,会想方设法的与你不自在。但是我只是一个女人,当我快要死去的时候,我只想要你陪着我,我是不是很自私,让你面临这样的险境,连名字都要改成夏浔。”

花袭月囿于见识与眼光,自然不明白此时唯识宗中的危殆,但她曾经是山河院中最美的优婆夷,也曾被许多的优婆夷的嫉恨过,故而便这样的理解了,倒也合情合理。

向婵的眼眶迅速濡|湿,他抓着花袭月的左手,不假思索的答道:“不,这并不是你的错,是那些小人该死,是我无能,你如今身染小恙,本应该是向婵回来的,可惜却只能有夏浔回来了。还请你不要责怪我。”

花袭月嘤嘤的哭泣着,泪水夺眶而出:“夏浔回来也是好的,总能见我最后一面,不是吗?”

向婵心中一阵别扭,总感觉让夏浔占了莫大的便宜一般,但眼见花袭月如此,他也没有时间去计较这些枝节,郑重其事的强调道:“贫僧受向婵同修所托,既已经回来了,就绝不会让你身故,你放心,只管好好休养,总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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