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嫁衣染血

元慎做了个很长的梦,他梦见自己一身喜服,走在一处宅院的回廊里,正红的绢布绑成圆圆的花球挂在檐下,柱子上贴着大红的囍字,他要去迎他的新婚妻子。

元慎心底很是抗拒,他觉得这个婚成的心不甘情不愿,可俞将军在他耳旁念叨:“世子,子嗣为重,你都二十八岁了,早该成婚了,同你一般年纪的男子,孩子都抱了好几个了。”

元慎心想,的确如此,此番谋反,若成功还好,若失败,岂不是让祖宗断了香火,便任由俞将军拉着他,到了新嫁娘梳妆的院落外头。

元慎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段婚姻对于他的意义,仅限于传宗接代罢了。

吉时快到了,全福人催了几回,房门终于开了,身着嫁衣的女子盖着盖头,看不清模样,规规矩矩站在门口,自然也不可能说什么话。

既看不到模样,也听不到声音,更不知人品才学如何,分明是盲婚哑嫁,元慎觉得,这婚成的真是荒唐,万一里头是个丑八怪,他万万下不了口,还谈什么生孩子。

送喜的妇人拿着条绑成花球的喜绸,将一端递给了他,俞将军见他神色不虞,轻声提醒他:“这可是你自己选的人。”

是了,这是他抓枣子选的夫人,既然要早生贵子,用这个方法最合适不过了。

他接过喜绸,牵着他的新娘,沿着回廊走,说起来,这婚礼太寒酸,新娘不用坐轿,新郎不必骑马,宴请的宾客也只是手下那几个信得过的人,他回头打量了下他的新娘,看不见盖头下面的人是什么样的表情,但她步伐从容不迫,倒是没有紧张或者害怕的样子,听俞将军说,待选的女子都是知根知底的,想来,她早已知道嫁的是什么人了吧。

成了婚,她便是他的妻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从今往后,身家性命都会与他荣辱与共,罢了,只要不是太丑,性格温柔善良些,他也会尽到为人夫君应尽的责任。

他放缓了脚步,与她一起,走完回廊,去了宴请宾客的院落拜天地,女方似乎也是无父无母的,二拜高堂便只能拜他父王母妃的排位了,夫妻对拜之后,两人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新房内红烛高照,他的妻子坐在榻上,等着他掀盖头,他接过喜秤,深吸一口气,暗暗祈求,千万不要是个母老虎或是丑八怪啊!

揭开盖头的那一瞬间,元慎眼前一亮,呼吸一滞,新嫁娘云鬓花颜,秋波凝睇,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他心中暗自得意,虽然手段潦草,总归娶了个美娇娘,可这美人怎么莫名的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她有些羞涩,低着头道:“我有话想对你说。”

元慎不知她卖的什么关子,只见她一袭嫁衣朝他走来,周围闹喜的人突然消失不见了,婚房里就剩下他和她,绯红的纱帐,正红的锦被,大红的囍字,身着红衣的新婚夫妇,他眼前是越来越浓重的殷红,那喜烛燃起的火光仿佛也变成了红色,她笑着道:“我死后,你代我,将清色立于太极峰下,头朝上,宛如跪姿,就当替我向你玄清师祖赔罪了。”

元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却莫名心急起来,一把抓住她:“你说什么?”

伸手只觉濡湿一片,一低头,手心满是猩红的血,而她的嫁衣上也全是血,不,应该说是用鲜血染成的嫁衣!他慌了,连忙松开她的手,抬头却见她越走越远,眼见就要融入浓黑的夜色里,她是他的妻,他不想让她走,脱下一身喜服,连忙去追,却怎么也追不上,只能眼看着她穿着嫁衣渐渐消失,他脱口而出,大声喊道:“师父!”

“师父!”

元慎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竟然趴在小几上睡着了,欲起身,手心一松,只听咣当一声,他的佩剑素情掉在地上,连忙伸手去捡,却见剑柄上绑着截黑色枯枝,不过手指粗细,弯弯曲曲,正是阴萝枝。

他记得玉和昨晚答应将阴萝枝给他,条件是陪她喝酒,他酒量极浅,很快就醉醺醺了,强撑着不敢睡,生怕玉和反悔,却抵不过这酒太烈,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元慎瞧了瞧阴萝枝,这的确是玉和的法宝无疑。

起身转了一圈,却不见玉和踪影了,只见到廊下挂着串风铃,由色彩艳丽的贝壳做成,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元慎一眼认出这是在极乐岛上,他为玉和串的。

听着风铃声,他想起了那个梦,那是在桂林郡的时候,彼时他记忆全无,与玉和成了婚。

现在想起来,那段回忆,是阴差阳错的欢喜,也唯有在那时候,他敢承认她是他的妻,而她也唤着他“夫君”。

元慎不止一次梦见过玉和,却不似昨晚的梦境那样离奇,大概是醉得狠了,所以胆子也比平时大了吧。

只是后半截梦境里嫁衣染血,诡异又恐怖,他会解梦,书上说,梦见嫁娶之事,大多不吉利,梦中的嫁娶若半途而废,则代表死里逃生,若圆满了,做梦之人往往在梦境中就会逝世。

他即将去幽都山,本就是凶险无比。元慎觉得他梦中的大婚是没有圆满的,只拜了天地而已,并未洞房花烛。况且,最后,他脱了嫁衣,玉和也消失不见了。

而那几句立清色于太极峰下赔罪的话,倒像是临终遗言一般,元慎觉得很不安,但又心想,玉和身为妖君,法术高超,又手握十二万妖兵,怎么可能轻易死掉,她当年多次死里逃生,总是能化险为夷,如今更是睥睨天下,三界之内,只怕没有谁能轻易威胁到她的性命。

大概是昨天夜里,她向他卖惨,眼巴巴地想看素情,所以才会生出这样的梦境吧。

既已求得阴萝枝,当务之急是尽快前往幽都山,他抛却心头思绪纷纷,收好阴萝枝,提着佩剑,出了莫离居,走的时候,院子里那棵玉兰树上苟延残喘的黄叶全落了,看着这样荒凉萧条的景象,莫名地感到悲伤,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抓了一把,一抽一抽地痛,又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

他在门口立了一会儿,风里只有风铃叮呤当啷的曲调,此时听着,只觉得无限缠绵哀婉,有依依不舍之意。

元慎关好院门,心想,玉和做事言出必行,既然都将阴萝枝交到了他手上,必定不会有反悔的道理。

他回去的路上畅通无阻,甚至没有一个小妖拦下他盘查,出妖界的时候,楚鸾亲自守在那里,只对他道:“玉和妖君说,她自愿将阴萝枝赠予你,让我们不要阻拦你出妖界。”

堂主们既往称呼妖君,都只叫一声“君上”显得亲切,而“玉和妖君”这样的称呼,是用来写在书籍上的。

元慎却没有注意到楚鸾对玉和的称呼发生了些许改变,对楚鸾道:“多谢。”

楚鸾示意小妖们放行,默默看着元慎头也不回地出了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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