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宫中来旨

阳春三月,刚落下来的一场大雪,还没有完全融化在这北风劲呼的大地上。一只漆黑的老鸦停在一根积雪残留的枯枝上,用它嘶哑的嗓音悲叫几声之后,然后奋力而去。

那根摇摇晃晃的枝丫终于在狂啸的北风中努力挣扎之后,“咔嚓”一声,壮烈的跌落在大地上,瞬间摔成了两半。

远处,一红一白的两匹骏马,在这白雪皑皑的大地上格外引人注目。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和清脆悦耳的欢笑声,填充了整个苍茫大地。

只见白马背上的少年一个潇洒的侧翻身,他双脚牢牢的悬挂在马身之侧,单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如猴子捞月一样,轻松的把奋力奔跑的一只白兔捞到了怀中。

红马背上的少女明眸皓齿,在北风中吹红的脸蛋愈加红润诱人,镶着狐狸毛边的披风在风中宛若一朵绽开的白雪莲。

少女着急的叫道:“顾长炜,你别伤了它!”

十五年前,在这黄沙遍地的贫瘠之地,从遥远的黄城来了一位卸甲归田的顾将军,他带着家人随从在这蛮荒之地一呆就是十五年。他带着乡民们打流匪,斗土豪,修城池,开荒种地,开山种茶……

如今的平洲城已经大不同于以往,乡民们风调雨顺,安居乐业,对这位平洲王更是尊敬有加。

马背上的少男少女,他们正是这山高路险,从小跟着乡民们一起打流匪的王府三公子顾长炜,和王府唯一的小郡主顾长安。

少年估摸十八九岁,长得浓眉大眼,一身正气,颇有大将之风;少女约摸十六七岁,她倒不像这平洲城生长起来的人,她吹弹可破的皮肤似乎未染尘世,一憋一笑,皆有一顾倾城的味道!

顾长炜深知他这个小妹妹从小得了家人的偏宠,从她会讲话起,总是这般目无尊长的唤他:“顾长炜,顾长炜……”要想听她心甘情愿的唤自己一声三哥哥,怕是比登天还难。

他拉住缰绳,纵马而下,抱着白兔笑容可掬的等着少女追上来。没有办法,家人如此偏宠她,自己也只好跟着他们宠着呗。

谁叫胳膊拧不过大腿呢,他这众星捧月的妹妹一哭鼻子,倒霉的还不是自己!

少女急急的落了马,又用她手中的缰绳换走了少年手中的白兔。

她小心翼翼的抱着白兔,摸着它柔软的绒毛轻声细语的安慰道:“小兔小兔,你不要怕,刚才要吃你的野狼已经被我们赶走了!”

见怀里的小兔躲避她的抚摸,少女又关心的问道:“你是冷吗,姐姐给你捂捂,可别冻坏了哦!”说着,她真的拉过自己身后的披风包住了白兔。

顾长炜一手拉着一根缰绳,对她小孩子的做法无语的翻了一通白眼,又舔着嘴唇,故露馋像的说道:“你看这小兔子长得如此眉目清秀,不如拿回去做一盘下酒菜,味道应该极好!”

少女杏目怒瞪,着急道:“不行,你吃了它,它父母来寻它不到,可怎么办?”

顾长炜看着她着急的模样玩心大起,他冲少女咧嘴笑道:“它父母来了不是更好,刚好捉回去炖一锅兔子汤,配上去年新酿的杏花酒,啧啧啧,岂不美哉!”

说完,他还不忘吧唧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似乎真的尝到了美味一般!

少女果然急得直跺脚,“顾长炜,你真讨厌!”

少年哈哈大笑:“我如何讨厌,我送它们一家子去团聚,免得它们寻来寻去,甚是麻烦!”

少女忧心的将小兔搂进怀里,天真的说道:“呸呸呸,听不到听不到,我们小兔子听不到!”

顾长炜觉得这世间的三大趣事,无外乎打架,喝酒,逗顾家小四!

他最喜欢看她生气跺脚的模样,像极了自己当年捕获得一只小棕熊,甚是可爱有趣。

正在他们打闹之际,跟着顾长炜一起长大的侍童顾青山,策马奔腾至他们身边,又急切的跳下骏马,行色慌张的拱手道:“三公子,小郡主,出大事了!”

顾长炜不屑的摆摆头,小痞子一样的笑道:“屁大的平洲城,能出什么大事?左右不过是我父王又无意中惹怒了我母亲;你们偷偷出去喝花酒被斧头叔给抓住了;再有就是陈,杨两家那帮孙子又欠扁的出来闹事了……”

顾青山急得满脸通红,着急的说道:“是平阳城来了圣旨,召郡主入宫!”

顾长安抱兔子的双手突然颤抖了一下,她目光清澈的与顾长炜对望了一眼。

此刻北风狂卷而来,又有几只老鸦苍白无力的在满是沙尘的空中,悲悯的尖叫了几声。

声音划破苍穹,极其刺耳。

平洲王府的暖阁内,平洲王顾纤裴双眉紧皱,他已经年过半百的脸上早已留下了岁月的沧桑,但从他深邃的眼神里,依稀能看见戎马一生的将军,尚有上阵杀敌的锐气。

雄鹰老去,英魄还在!

坐在他旁边的平洲王妃手指绕着一块秀着兰草的手帕,频频擦拭着眼泪,脸上的忧伤神色,再是明显不过。

立在一旁的二公子顾长亭沉思片刻后,拱手道:“父王,平阳城未曾有人见过小四,长亭觉得以桃代李,可行!”

顾长亭还未等到顾纤裴的回答,便听到外面顾长炜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进暖阁来:“那个传旨的阉人在哪里,让小爷我去会会他,这长路漫漫,流匪横行的,在路上死几个阉人不稀奇吧……”

顾长炜前脚刚踏进暖阁,顾纤裴便劈头盖脸的对他怒吼起来:“你个兔崽子,你想造反是不是,我顾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泼皮,你生怕你这些猖狂言语传不到平阳城里去是不是?”

顾长炜脖子伸得老长,冷哼着怒道:“怎么了,他们要来抢我家小四,还不许我说两句!”

他天生性子野,在威严的顾纤裴面前,也是不肯底下三分头!

顾纤裴深知他的性格品性,无奈的摇了摇头。顾长亭耐心的对弟弟劝道:“你先别慌,我与父亲正在商量对策!”

顾长炜脾气暴躁的说道:“有什么好商量的,照我说就一刀剁了那几个太监,丢到山上喂野狼去。到时候平阳城来人了,我们就说不曾看见……”

顾纤裴手中紧握的茶杯终于忍无可忍,掷地有声的朝顾长炜砸了过去,“滚出去,早晚有一天,我会被你活活气死!”

突然而来的怒火,吓得在一旁低声哭泣的平洲王妃也停止了哭声,她不经意的皱起秀眉,对这种隔三差五就要发生的吵闹再是熟悉不过。想想唯一让自己暖心的女儿,又不由得悲从中来!

眼看一场战争在所难免,顾长亭赶忙拉着顾长炜出了暖阁。

站在北风招展的庭院里,顾长亭对一脸无所畏惧的顾家老三忧心的说道:“你也不知道体谅一下父亲,他当年遣散雄霸一方的顾家军,又辞去令多少人眼红的护国将军一职,拖家带口的来到这偏远的平洲之地,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顾家军当年太过功高盖主,已经引起了陛下的不满,父亲这样做,一是证明自己对大澧的忠心,二是为了守护我们这个家啊!当年你我还小,大哥又身体孱弱,如果父亲不示弱,留下一家的孤儿寡母,他又如何能安心的上阵杀敌!”

顾长炜双眉紧皱,暗暗的捏了捏拳头,硬气道:“如今我们都长大了,还怕他们做什么?”

顾长亭叹道:“平洲这些年被父亲治理得井井有条,特别是斧头叔手里那支训练有素的护城军,估计已经被平阳城里那群有心人做了什么文章,炀帝召小四入宫,多半是对我们的试探!”

“我呸,那条瞌睡龙当年过河拆桥,把父亲逼到这平洲来我忍了,现在又开始要兴风作浪了是不是,他是当我们顾家好欺负吗?大不了跟他们堂堂正正的打一架,顺便把大哥也抢回来!”

顾长亭头疼的大叫:“长炜,我们十五年都忍过来了,你是非要让世人给父亲安一个大逆不道,乱臣贼子的罪名是不是?”

“那总比把小四送进那个牢笼里去要强吧!”

顾长亭长长的嘘了一口气,他单手搭在弟弟结实的肩上,眼光坚定的说道:“小四是我看着长大的,即使父亲同意,我也不会让她去冒险,她是我顾长亭要用一生去保护的妹妹!”

顾长炜反手搭在与他个头齐高的哥哥肩上,咧着嘴痞笑道:“保护顾小四,怎么能少得了我!”

两名身影俊郎的少年心有灵犀的相视一笑,屋檐上的一堆积雪突然打落到地上,瞬间又散到尘埃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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