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墨漓走出社长办公室时，还在回忆他最后说的几句话。
“试用期工资六千，转正后看表现。”
“如果对工作内容不满意，可以随时提出来。”
“想离职提前一周打申请报告。”
“中午吃饭前找吴总对接工作。”
看了下时间。
十点半。
距离饭点还有一个小时。
赵墨漓坐在座位上磨蹭了一会儿，瞄了眼社长隔壁的办公室，门紧紧关着，她实在不想去敲开那道门。
“你是a组的啊。”
正手托腮发着呆，赵墨漓冷不丁被旁边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微微侧头，透过中间隔断的磨砂玻璃看到张诡手指敲着键盘，在打完一句话之后转头望向她。
“对，我是新入职a组的。”
“那你可真倒霉。”
张诡胳膊搭在隔板上，身子靠近了些，“里面的那位祖宗啊，可不好伺候。”
赵墨漓干笑了两声。
她对这句话无比赞同。
但也没有明显表现出来。
稳定了一下心神之后，带着好奇地语气问：“那是不是因为你们都觉得他不好惹，所以不想跟他一组，以至现在a组只有他一个人？”
张诡摇摇头：“这倒不是，其实严格来说是他主动要求一个人一组的，而且大多只接寻人的任务，别的不管。”
自己安排一个组，还只接寻人的任务......
想到他是投资人之一，赵墨漓倒也没觉得稀奇。
“那他岂不是应该很闲？”赵墨漓直言道。
“这不好说，反正他也经常外出。”
说完后张诡笑了一下，“别担心，你刚毕业，应该不会安排经常外出，顶多给他查查资料什么的。”
赵墨漓沉默着点头。
时间又过去了一会儿，想着不能再磨蹭了，她准备好笔和本子，来到新上司的办公室门前。
“咚咚咚——”
轻轻地扣了三下门。
无人回应。
她紧接着又敲了三下。
屋里依旧很安静。
赵墨漓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将门推开了。
屋内视野很宽阔。
落地的玻璃窗，一排书架紧贴着墙，工作桌上摆着一台宽屏电脑，主机被罩在玻璃内闪着红色荧光。她见过这样的电脑，这是手动组装的最顶配的硬件设备。
桌子的旁边是一个宽大的沙发，此时吴哲羽正躺在上面，一只手托着后脑勺，双眼紧闭。
这是在......闭目养神？
赵墨漓上前走了两步。
离得近了，她甚至能看到他长长地眼睫透过阳光洒下一片阴影，鼻梁高挺锋利，嘴唇线条明朗，透着一丝冷淡。
赵墨漓深呼一口气。
如果他不醒着，倒还是挺耐看的。
纠结了几秒钟，赵墨漓决定不打扰他休息了，工作可以晚点安排，反正第一天应该也没什么正事。
正当她往后要退出去时，忽然看到他的身子侧了一下。
赵墨漓吓了一跳，莫名有种心虚的感觉。
原地站定了几秒，发现他也再没有其它动作，才又松了口气。
就在那一瞬间，她看到有一个东西从他的胸口掉落了下来。
那是一条黑色的绳带，看起来很有质感。
而最惹人注目的，是绳子上的那块玉石。
极其纯净的白色，透着如丝染的墨绿，像玻璃一样晶莹剔透，毫无杂质。
赵墨漓不会看这种东西，但凭外表也能大致猜出来，这块玉价值不菲。
思绪回到现实，不能再多耽误了。
她后退了两步，就在转身准备迈出门的一刹那，躺在沙发上的人突然间开了口。
“我只是休息一下，你就准备跑路了？”
赵墨漓的脚下一顿。
乖乖地转过身来。
“不是，我怕打扰你睡觉。”
吴哲羽坐起了身子，低头缓了几秒钟，顺手将胸口的玉坠扔进了衣服里。
“我睡醒了，现在来说工作。”
他轻轻往后一靠，胳膊搭在沙发背上，手指着角落里的一把椅子：“你坐那个。”
赵墨漓走过去，将那把带有扶手的办公椅挪到了距离吴哲羽不远处。
坐上去之后，莫名有一种像是犯人等待被审问的感觉。
“我先声明，我们这里不养闲人，虽然社里没规定打卡，但像今天早上这样迟到的情况要扣一半工资，超过三次劝退。以及，因为工作性质，加班是常有的事，工作信息要随时回复，我不听取任何借口。”
吴哲羽一口气说完之后，眼睛紧盯着她，“如果你觉得不能接受，现在走还来得及，思考清楚再回答我。”
他的话步步紧逼。
赵墨漓觉得坐在自己眼前的不是一个人，是一头野兽。
此刻正一步一步将猎物引入陷阱，一旦她惊慌失措，或是当了逃兵，便立即会被撕得粉碎。
像是一种被看不起的感觉，亦或是对面在发出挑战宣言，但这种情绪不仅没让她觉得害怕，反而激发了某种斗志。
赵墨漓端正了身子。
“我能接受。”
声音不卑不亢，从容淡定。
吴哲羽再次盯了她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两个字：“很好。”
而后他站起身来，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也没再看她：“今天的工作下午再安排，现在你可以走了。”
赵墨漓站起来后，将上衣衣角扯平，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中午吃饭的时候，慕雅约上赵墨漓来到附近的一家西餐馆。
两个人点了两份意大利面和炸鸡。
赵墨漓有心事，吃得极为缓慢，面条用筷子一根一根的往嘴里送。
“怎么了？是不是不好吃。”
“也还好，就是没什么胃口。”
慕雅叹气道：“不怪你，这家确实做的不正宗。”
赵墨漓笑了一下：“没吃过本地的，那正不正宗我也吃不出来。”
本是随意一说，没想到慕雅却神神秘秘地对她道：“你以后就能吃到啦。”
看到她表情微滞，慕雅又接着说：“公司每年都会组织团建，基本都是欧洲英美这些地方。”
赵墨漓惊住了。
怪不得她的那位上司要求那么苛刻，这家公司的福利确实是相当不错。
午休两个小时之后，下午上班时间。
赵墨漓坐在工位上，等着领导安排工作。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吴哲羽一直都没有出现。
她时不时地看向第二间办公室，门紧紧关着，也不知道人是在里面，还是已经外出了。
就这样一直等到下午五点。
公司下班时间是五点半，赵墨漓觉得可能第一天确实没什么事，也或者是领导忙忘了，她将打开的网站页面关闭，开始收拾东西。
正在此时，突然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听不清在说什么，但声音很大，似乎还夹杂着一些辱骂。
赵墨漓看到慕雅跑了出去，迟疑了一下，也跟着出了门。
门外，一位身高马大的男人嘴里骂骂咧咧的，和保安指手划脚的在控诉什么。
“您冷静点！有什么问题我会转告给社长，您在这里闹也没用！”
“你说的可真好听啊！他妈的这都都多长时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当我是傻子？”
听得赵墨漓和慕雅一愣一愣的，也不敢上前去劝，正要回去搬救兵，就看到秦时和张诡推门而出。
男人似乎也认识秦时，见到他出来，也不再骂了，又开始哭诉起来。
秦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人请到了会议室。
回来之后，赵墨漓终于从张诡嘴里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个男人被亲戚骗走了五十万，但因为是私下交易，没有证据也无法立案，因此来到这里想要追回这笔钱。
然而从侦探社接到这个业务已经过去两个月了还没有消息，男人就开始急了，他家里也并不富裕，听说老婆因为这件事都要闹离婚了。
张诡解释说，事实上当初社长也没有保证能帮他追回，除了证据不足，那个亲戚也携款跑路了，这种情况很难做。
“所以社里接到的这种业务很多吗？”
张诡看出了她脸上的纠结，笑道：“这不算什么，还有更难做的。”
赵墨漓感慨了一下。
怪不得要雇佣那么专业的保安，天天来这样凶神恶煞的人闹事，一般人可受不了。
她一边琢磨着一边收拾东西，这一晃也还没两分钟就下班了。张诡也已经站起身，和她说声再见便直接走了。
不打卡就是有这种好处，不用非得到点才下班。
但赵墨漓还是规矩地等到五点半整，才准备往外走。
当她经过吴哲羽的办公室时，门突然被打开了。
她下意识地冲对方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也没多想，认为他也是正要下班。
吴哲羽靠在门边，双手插在兜里，一抬下巴：“我让你走了吗？”
赵墨漓愣了下。
她确实没想到在领导没布置任务的前提下，已经到了下班时间还不能走。
“吴总，我是看您一下午都没找我，以为今天没工作了，才打算回家。”
吴哲羽表情淡漠地扫了她一眼，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微信打开。”
赵墨漓明白他什么意思，将微信二维码调出，递了上去。
眼看着吴哲羽扫完，跳出来一条好友申请，点了通过后，对面发过来一个pdf文件——
《www.youxs.org——催债话术》
“这是什么？”
“回家看。”
吴哲羽没直接回答，而是用近乎命令的口吻道：“今晚背下来，明天出任务用。”
赵墨漓瞪大了眼。
满满地三页文件。
她忍住想吐槽地冲动，尽力用平和的语气问：“吴总，为什么下午不发给我呢？还是说这是临时接到的任务。”
吴哲羽将手机收好，耸耸肩：“噢，不是，我下午就是忘了，不过——”
他微微低头，整个身子靠过来，让赵墨漓瞬间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你记忆力这么好，对你来说应该很容易，对吧？”
赵墨漓迎着他的眼睛，无声地吞了下口水。
“对。”
直到他走后，赵墨漓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许久。
然后默默地把吴哲羽的备注名称改为：
【吴——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