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雨一直下着。

由缠绵细雨直至滂沱大雨。

他毫无目的地在雨中走着,任由雨水湿透了全身。

视线有点模糊,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水。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个蟠桃宴上惊鸿一瞥的身影,那个瑶池边清雅慈悲的笑容,明明是那么真实,是自己所满心眷恋的,可是不知何时,那个身影,那个笑容,已逐渐被御音所取代。

尽管是前世今生,但他仍然分得出两人的不同。

碧华慈悲,御音则带了些许狡诈;碧华随和,御音却有着不为人知的坚持和固执。

你只是在利用我满足你心中那个叫碧华的幻影!离去前,御音曾经如是说。

不是的!他忍不住摇头,喉咙因为干涩而不断咳嗽,咽下不知名的腥甜**。不是这样的!自己关于碧华的记忆,只有悲伤和怜惜,而与御音在一起的日子,却会为了他的高兴而欣喜,为了他的忧伤而心痛,他的一颦一笑,总是牵动着他的心。如果说碧华只是心中一个遥不可及的影象,那么御音便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生命。孰轻孰重,难道还分不清楚么?

挡在他身前,为他除去政敌?原来,他的作用只有如此而已。咳了一声,扬起淡淡苦笑,浑不觉唇角已经溢出了什么。

突然想起修道之时恩师的一句话:你天资聪颖,修道必有大成,可惜情根未断,多情者自伤。你命中注定会有一劫,如若渡不过,便将万劫不复,盼你能够断情才好啊。

师傅,徒弟终究还是渡不过您说的情劫了。断情,断情,天不老,情难绝。既是亘古苍天未曾老过,那么我刻骨铭心的情又如何能够绝呢?除非……除非是魂飞魄散之时了。

“咳咳……咳……”他咳得弯下了腰,跪倒在地上,眼皮渐渐沉重,终至合上……

身着龙袍的少年坐在龙榻上,清秀的脸庞上目光呆滞,身体仿佛石雕般一动不动,直至寝宫门外传来太监的唱和声:“六王爷到——”

软裘暖带的俊美男子刚刚推门而入,少年无神的眼仿佛立刻注入了生气,他几乎是从榻上跳起,扑向男子,紧紧地抓住他的双肩。“你告诉我,你究竟把如星藏到哪了,你没杀他是不是,告诉我,你没杀他是不是?”

御音微微皱起眉,拂开他的手,径直走到梨子木架前,随手翻开那上面一叠叠的奏折。“皇上为了一个男宠,已经连续多日没有上朝了,现在就连奏折也没有看过一眼。”

听到他轻描淡写的回答,少年的怒火更甚,“如星不是男宠!而且这些奏折不过是你和那些大臣生出来的官样文章,不批也罢!”

御音抬眼瞥了他一眼,复又把视线转回奏折上,“我奉先帝遗命辅政,送奏折来给皇上批阅,这是分内的事,但皇上却不顾自身职责,天下百姓,一味地为了一个男宠和臣过不去,犯得着么?”

少年听到这番话仿佛顿时死了心,一步步后退伴着一声声冷笑,终于站定,却是一种极怜悯的口气:“御音,你真可怜,不知情为何物,不知心上住着一个人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像你如此,一生所汲汲的权势,终究也不过是春夜一梦,到头来你究竟得到了什么?”

“我得到了什么?”架子前的人终于放下奏折,朝他一步步走来,带着诡异的笑容,语气却轻柔无比:“潋,你才几岁,就敢来跟我谈什么人生,,还说我可怜,看来是我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以致于没让你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丑陋。你可曾见过一个女人失宠后的仇恨会深到什么地步?你可曾见过一个母亲会不断凌虐自己的儿子,只因他长得和他那负心的父亲一模一样?你可曾见过一个孩子亲手将他母亲推入湖里,看着她在无望的挣扎中死去,而那个他称之为父亲的人依然在别出抱着女人寻欢作乐,即使知道了死讯连过来看一眼都没有的情景么?”

潋被一步步逼到了角落,终至无路可退,略带惊恐地看着这个与平时截然不同的人。

“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当年的海誓山盟,是多么动听,引得一个纯真不解世事的少女甘愿嫁入了深如海的侯门,结果呢,少女的梦碎了,那个对他说过甜言蜜语的男人又把这些话对着别的女人说,她学会了恨,连她的生命,一起埋葬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而她当年满心怜爱的骨肉,却成为她仇恨的发泄。你知道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要如何在这丑陋的地方生存吗,不知道的话,我可以慢慢教你。”他从头到尾都是那么温柔的语气,却令人不寒而栗。

御音把修长的手缓缓地覆在潋的脖子上,并慢慢收紧。“所以只有权势,只有权势才不会背叛我,。”是的,就是这样,就算是那个人……心头浮起那个俊秀苍白的面容,却终究狠狠地将他拭去。满意地看着潋脸色逐渐发青,呼吸困难,他笑了:“宁愿我负天下人,莫教天下人负我。”

蓦地松开手,冷眼看着潋无力地滑坐在地上,抚着脖子大口大口喘气。“来人。”几名侍卫早已待命于外头。“皇上身体不适,将他送入西海瀛台静养。”

潋被强行扶走,口中的话却一直伴随着他的远去“御音,你薄情寡义,会不得好死的……”声音激动而尖锐,仿佛一个诅咒。

御音负手而立,对他的喊叫置之一笑。薄情寡义,他知道;不得好死,他也料到了。只是那又如何,即使是春夜一梦也好,如果没有了权势,他便连活下去的惟一理由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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