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兵工厂从钢铁起步
打败日寇，只需要一个克虏伯。
驱除鞑虏，半个克虏伯足矣。
克虏伯，只是明语词汇中的一个，为什么不用在自己人身上呢？
即便是在十七世纪，这个词也是相当的响亮，人群爆发出叫好声。
朱老板全废了，小李老板的金口玉言，和圣旨没什么区别，老铁匠铁九很是受用，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三间茅草搭建了铁匠铺，四处漏风，就连李破虏都有些怀疑，秋风要是给力的话，一阵风就能让老铁匠一家无家可归。
然而一切事务都要经历从无到有的过程，铁匠铺越是破烂，证明兵工厂的发展前途越是广阔。
从此，克虏伯三个字的意义，开始注入了老铁匠的血液中。
技术革新说起来就是画大饼，李破虏决定在实践中将理论推行下去，将火星计划作为切入点，先制造开花炮。
这种炮弹现代专业术语就是榴弹，以爆炸力或者破片形成区域面杀伤，远比火枪的线性杀伤威力要大。
只是鉴于技术条件，十七世纪的开花炮实用性并不强，要不是李破虏要求，农民军原本的开花炮模具能吃灰吃到死。
模具材料分为两种，一种是泥模，另一种是砂模。
砂模的大规模应用，还得等到工业革命之后，对制造业精度要求更高的时候。
东西方古典式的模具，基本上都是泥模。商代就能浇筑司母戊鼎那样的大件，明国也能仿制红夷大炮，所以东方的模具行业，此时依旧处于先进行列。
李破虏检查了一下，拂去灰尘之后，山寨的开花炮模具质量还算不错。
模具有了，接下来炼出铁水往模具里浇筑，开花炮炮弹壳体基本上就成了。
古老的炮弹生产工艺，他也不能要求太高了，制造出来能用就行。
毕竟对手是聪明人，不会给他太多的猥琐发展的时间。
终满清一个王朝，异姓大将军屈指可数，图海能够两次出任抚远大将军，军事能力虽有所不足，但眼光格局都是有的，李破虏也不能小看这个来自黑龙江流域的古人。
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提升手中武装力量在进攻端的能力。
铁九大致组织了一下人手，开始指挥他们干活了。
李破虏并没有干涉，而是拿着鹰羽笔和纸，一边观察一边记录，他要先看一遍古老冶铁工艺的流程，同时思考改革的方案。
首先是能源。
这是冶铁的必备条件之一。
炉膛里像是搭积木一般，放满了一块块绿豆糕一般大小的木炭。
木柴的火焰温度太低，化不开铁水，古人只能先将木柴烧成木炭再来用作冶铁的燃料。
这对森林资源的消耗是恐怖的，即便是用来取暖的木炭，京师周边的森林资源也被消耗一空，到了十全老人时代，只能去长城之外伐木烧炭了，直接造成了口外大面积的土地沙化，引发了后世一轮接着一轮的沙尘暴。
连取暖都不够，何况是冶铁？
所以，第一波崛起的工业基地，基本上都是根植于煤铁资源集中富集的地方。
鞍山，包头，攀枝花，李破虏脑海中立即就跳出这三个地名来了。
尤其是鞍山，靠近辽河平原，开发起来有足够的粮食支撑，满清但凡有一点点脑子，那里都会成为东亚第一个，也是最大的一处工业基地。
倒霉熊计划是多么的英明啊！
老炭匠搭完了木炭，拍了拍墨汁一般的大手，一张煤灰一般的黑脸，对着他笑了笑，露出了几棵黄牙。
接着他转头对铁九笑道：“我这可是最好的炭，老九，你再炼不出好铁，可不能赖我了啊！”
“去去去，没你事了，别赖在这里碍事。”铁九挥手将他赶开了。
呼哧哧，呼哧哧，铁蛋坐在炉膛旁边，开始拉风箱了。
老式的风箱，像个柜子似的，和现代蜗牛形状的电力鼓风机原理是一样的，但要费力多了。
铁蛋一猛子劲力狂拉风箱，鼓风口对着炉膛底部不停地吹，将底火给吹上来了，木炭很快就燃了起来。
一丛一丛跳动的淡蓝色火焰，看起来若有若无，但李破虏清楚，这蓝焰至少有1500摄氏度，差不多达到了铁的熔点。
铁九瞅了瞅蓝焰密度，点了点头。
“瞅个啥，我烧的炭还能有假！”老炭匠抱起了胳膊。
他对自己烧的木炭的质量，无比自信。
铁九没和他斗嘴，用铁钳拨了拨坩埚里的铁块。
铁块像冰块一样，慢慢融化。
茅麓山没有铁矿石，所以这不是初步冶炼过程。农民军用铁，都是缴获敌人的刀剑等铁制兵器融化成块，以备不时之需。
这算是一种精加工，但铁九却没有任何精加工的操作。
大刀片子矛头，软弱无能的象征，就材料的归类来说，属于熟铁的范畴，这种铁有一定的韧性，在炸药瞬间的爆破能之下，这种材料最先展现的是延展性，而不是破片。
李破虏看了一阵，就大致能猜得到炮弹壳体的质量了。
铁九突然骂道：“早上刚吃了四个烧饼，怎么又偷懒了，快拉！”
木炭火焰的秘密越来越小，铁蛋拉风箱的动作越来越无力。
这货铁头娃，昨晚连抄作业都不会，肉没吃上，受到了中二们的嘲笑，心里委屈巴巴的，因为保密条例回家了也不敢乱说，此刻时不时抬头看看李破虏。
那表情已经很明显了，我要吃肉。
从小打铁的身躯，筋骨结实的很，其实早已经饿亏了。
李破虏看他凹陷的腮帮子，有些心疼，没有责怪他的小心思，吩咐小萝莉道：“拿个烧饼夹上二两肉来。”
小萝莉效率很高，蹬蹬蹬地跑到火器营，很快带来了一个烧饼夹肉。
铁蛋的干劲果然更足了，用肩膀夹着烧饼夹肉，一边美滋滋地啃着吃，一边风箱拉得跟刮大风似的，呼呼地响。
木炭上的蓝焰一下子就窜了上来，几乎将整个坩埚都给包围了。
呼哧哧，呼哧哧，李破虏盯着古老的拉杆式风箱，若有所思。
记得人类历史上，最早使用铁器的是赫梯人，东方从秦朝开始，冶铁技术领先全球，钢铁产量也一直稳居第一，英国要想赶超，还是两百年之后的事情。
就鼓风系统而言，一种是囊式鼓风系统，用羊皮牛皮等皮料制成的风囊进行鼓风，另一种就是眼前的箱式鼓风系统，用木板组合成风箱。
李破虏没有立即下笔确定方案，而是询问了一下。
铁九果然知道这两种鼓风系统的优劣。
囊式鼓风系统制作简单，维修也比较方便，就是操作比较麻烦，需要一个人拉开风囊进风，对面那个人再推囊出风，如此往返运动，两个人必须配合极为默契，否则就会影响炉膛火力的持续性。
箱式鼓风系统制作复杂，维修起来也相当繁琐，但操作简单，只需要一个人通过拉杆做简单的推拉动作，就能保证风力的稳定，确保炉膛火力的持续性。
无论哪种鼓风系统，动力来源都是人力，手工业和工业区别，就是要把人力解放出来。
铁蛋脸上的汗水如泉一般，哗啦啦地往下掉，也不知道是炉火烤的，累的，还是被烧饼夹肉给激励的，或许是三者皆有。
打铁的不但技术够硬，身体也必须更硬。
这不是随便拉个人过来就能干的活，对兵工厂规模的扩展极为不利。
“还是现代社会好啊，一个小蜗牛往炉膛下面一放，插上电就能用了！”李破虏默默吐槽道。
记得从汉代开始，就已经出现过用水排来代替人力进行鼓风，李破虏就此询问铁九。
铁九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从口口相传的记忆中扒拉出来了。
那已经是三百多年前了，元代及其以前，东京的铁匠有不少用水车鼓风的，不过那玩意技术复杂，不是一般木匠能干的，因此也耗资巨大，也不是一般铁匠能承受的。
进入了明代，被编入匠籍的铁匠们，每年要自备口粮进京服徭役，期间还会被勋贵大官们拉回家打白工，回到东京也经常被周王压榨，因此铁匠们都穷的叮当响，没有那个财力去请木匠造水车了。
李破虏没有去谴责明王朝的腐败，他没那个时间和精力，他直接问道：“铁爷爷，山寨有没有人会造水车？”
铁九想了一下，回道：“老丁或许还会。”
“老丁，叫你呢，往哪里缩！”
“老丁头，少将军要用你了，缩啥缩！”……
后面人群嚷动了起来。
在众人的推搡之下，一个名叫丁玄机的老头被推了出来。
头发蓬乱花白，脸上岁月的痕迹中，藏满被压迫之下的凄楚。
丁家世代东京城的木匠，和铁匠一样备受明王朝的压榨，平时打点零工挣的钱还不够养家糊口的呢，哪里心思去传承古老的水车技艺？
丁玄机对水车的印象，还是从去世了五十多年的老爹嘴里听来的，闲聊时吹牛逼被铁九给记住了，对于三百多年前的技术，他一点把握都没有。
封建王朝对工匠的法律是残酷的，完不成任务，轻则断手断脚，重则全家问斩，所以李破虏如此重视火星计划，对水车没有把握的丁玄机，还有些害怕。
看他满是沧桑的脸，李破虏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鼓励道：“丁爷爷，不要担心，做好了，全山寨的人都感谢你，做不好还有我呢。我需要水车将人力尽可能地解放出来，提高生产的效率，只有更好更快地生产枪炮，才能更好滴对付咱们的敌人。”
就理论水平而言，李破虏甩丁玄机八条街。然而就动手能力而言，丁玄机干了一辈子木工活，李破虏就是练上十年也赶不上他。双方联合，才能将机械工业的技能包给点开。
丁家以前的专业就是水车之类的机械，没落之后转行，技术又赶不上其他专职的木匠，因而沦为木匠的边缘地带，很不受人重视的。
就是原主都没喊过他丁爷爷。
征虏大将军之子喊他一声丁爷爷，已经表达了足够的诚意。
丁玄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少将军如此重视老奴，老奴虽肝脑涂地也无以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