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天快要亮了
场面，人面，情面。
人生三碗面，吃得起这三碗面，能吃这三碗面，才是人情世故的高手。
窦娘娘觉得好有道理，眨了眨美眸：“说这话的一定是个高人吧？”
李破虏回道：“他只是个流氓。”
窦娘娘：“……”
流氓怎么可能做出这三碗面？
所有人都不信，怪异地看着他。
在李破虏看来，只有流氓才了解流氓，刘邦就是个大流氓，一定程度上开启了****。
要做就做秦始皇。
开千秋之功勋，创万世之基业。
“道德就是流氓，好听的说法就是君子，之所以说是流氓，因为道德没什么具体标准，很容易让人无所适从，其最终的目的还是利益。”
李破虏说着，端起了窦娘娘送来的肉汤，“这碗汤就是利益，到底是谁喝呢？”
他转头看着窦娘娘：“你是送汤的，也维护了场面。我要表示孝心，得把这碗汤还给你。你为了维护人面，免得大家说你不爱小辈，还得把汤给我。我喝了这碗汤就有被人说成不孝的风险，你喝了这碗汤也有被人说的风险。于是咱们俩就无所适从了，让来让去，这碗汤就臭了，扔给狗狗都嫌弃。”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说出来总觉得冷场。
狗头叫道：“扔给我吧，我一定不嫌弃。”
众人忍不住皆笑。
李破虏又看着高桂英道：“我和窦娘娘无所适从的时候，该你出面了。你拥有道德的标准权和利益的决定权。但你是君子，你把这碗汤给我，就有被说破坏长幼尊卑的风险。你把这碗汤给窦娘娘，也有被说破坏孝治的风险，于是你也无所适从了。”
所以君子都爱惜羽毛，一堆的烂事。
瞿式耜，张煌言，何腾蛟，苏观生，史阁部等等。
永历鲁王隆武绍武弘光的股肱，这些人都不缺骨气，事儿办的一个比一个******烂的结果，给满洲送助攻，大明百姓惨遭屠戮，最终神州陆沉。
君子只能当个吉祥物，比如高桂英。
流氓就没那么多顾忌，把道德当成一种争取利益的手段。
刘邦，李二，赵二兄弟，朱元璋父子等等。
狗头嚷嚷道：“不喝给我喝啊，哪来的这么多屁话？”
“规则就是强盗，说好听的就是绅士，规则标准化数量化，利益分配的一清二楚，只要把规则给维护好了，根本不可能产生无所适从的事。”
李破虏说完，看着缑应照等人道，“每人两个烧饼，无论妇女儿童伤兵老人都一样，这就是规则。但有的人吃的快，就该运用看似合理的流氓手段，比如打仗出力多，开始从妇女儿童伤兵老人手里抢烧饼吃了。所以我让王道长请了道祖，去维护这份规则。”
缑应照黑有功姬蒿等人，皆沉默不语。
他们要搞再次分配，其实也是流氓手段，变相减少妇女儿童伤兵老人这些弱势群体的利益。
农民军看似平均主义，其实也没有绝对的平均。
大黑不服气：“打仗出力自然多，多吃也是对的啊。不打仗的少吃点，多给打仗的吃，打仗的打败了鞑子，大家最起码心安了啊！”
李破虏看着他：“你说的是另外一种规则。现在是对峙，没仗可打，所以大家都是不打仗的。没仗可打你找打仗的理由吃饱，什么意思？你吃饱了下去，是打仗的还是白送人头的？大家的心安又何在？你凭什么以为自己能打到鞑子？”
大黑低头教人抄作业，再也不说话了。
李破虏将肉汤倒进了狗头的肉碗里，露出了碗底的好肉。
撕成一片一片的，里面全是窦娘娘对他的心意。
窦娘娘是来送肉汤的，也是来维护场面的，暗藏着还有对他满满的关爱。
“嗬，我就知道窦娘娘偏心眼儿，汤里果然藏着肉呢！”狗头立即跳了起来。
“哎，谁让破虏是宝贝疙瘩呢，我连口汤都喝不到！”羊羔子不知是在哭还是笑。
“我娘也偏心眼儿，破虏都五岁了，还跟我抢奶吃！”二黑又开始爆料了。
中二少年们，显然对不公平深恶痛绝，哪怕是李破虏。
大人们都比较务实。
缑应照黑有功姬蒿连续施压，才将中二们给“镇压”了下去。
李破虏指着中二们对高桂英道：“贸然破坏规则，代价就是这样，乱糟糟的。大人们嘴上不说不代表心里不明白。所以我们受到的背刺最多，我们的队伍就是散沙，根本就没有凝聚力。从一开始就是一副烂摊子，事到如今，依旧是一副烂摊子。”
“大明就是以道德体系维持的国度，所以大明到处都是乱糟糟的。满洲不屑于大明的道德体系，执行的是自然最原始的规则，谁的刀快谁就是爷。所以我们不行，张献忠也不行，大明更不行。等我们完蛋了，天下就是人家满洲的了。”
“我们要想重获新生，就必须摒弃道德，重新制定各种规则，让山寨的秩序井然。如果你再不能明白这个道理的话，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们。”
“我对你们的骨气表示最崇高的敬意，如果愿意做殉道者的话，我也不拦着。你们想要的荣誉我可以给你们，但前提必须是我能活下去。所以，你们一定要坚持自我的话，请你们不要把你们的烂事往我这里引。”
“更不要把父子相残这种令人郁闷的破事，给我招惹过来了！”
“我对物资的分配就是规则，谁要是不想守我的规则，那就请他给我离开。谁要是用道德找各种理由来破坏我的规则，甚至是聚众和我对峙。这等于给人家满洲送助攻的，性质比内奸还要恶劣了，到时候就不要怪我的刀快了。”
高桂英看着他，就这么看着他。
孝心，上下尊卑，父为子纲等等，这些能钳制他的封建道德不灵了。
她没有任何底气。
这次是李破虏对道德的最后通牒。
屋内鸦雀无声。
“破虏哥，我抄好了。”小华子把作业递了上来，小心翼翼地说道。
十二岁的他，刚步入初中的年龄，他只想吃肉。
笔迹倒是有几分狗头的喜感韵味。
李破虏将窦娘娘偷偷送来的肉推给他了：“拿去吧。”
父母战死了，哥哥也战死了，虽然山寨看似互助的很，有父母的孩子，多少会多些关爱的，比如碗里多放了一颗枣，自己的是野菜叶子别的孩子有菜花，自己的衣服补丁针线歪斜别人的孩子整齐，等等等等。
没有妈妈的孩子就是棵草。
小细节，孩子们平时都看在眼里呢。
战争遗孤的小华子，看了窦娘娘一眼，弱弱地说道：“我抄的不好。”
“你在好的路上呀，只要能完成抄写，就有二两肉吃，这是刚定的规则，你完成了抄写，所以这是你应得的！”
李破虏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
小华子立即就高兴了。
“我把他教会了啊，我的猪耳朵！”狗头跑过来，生怕李破虏吊他，抱起自己的碗就跑。
猪耳朵重新回去了，还多了一碗肉汤。
后进中二们抄作业的热情再次高涨了起来。
在他们心中，破虏就是他的头，破虏让干啥就干啥。
他们正处于叛逆的年龄段，早就对老一辈不满了。
他们心里清楚的很，再跟着老一辈混下去，最终都是满洲的刀下之鬼。
事实也是如此，蓝星演绎过一次，他们都被满洲斩尽杀绝了。
他们早就在期盼着破虏改变。
如果此时老一辈过来找不自在，李破虏一声令下，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拔刀。
高桂英缑应照曹一铨黑有功等在场的老一辈，都默默无言。
……
“我、我该怎么办？”
高桂英弱弱地问道，她有些无所适从了。
她熟悉的道德环境破碎了，制定规则她不会，规则之下她也不熟悉。
她的世界观在改变，她不适应。
李破虏回道：“无论是八旗军还是二狗子，亦或者是我们的人，几乎所有的人都清楚，满洲真正怕的是李阎王。所以你以后不要再做令李阎王郁闷的事情了。你给李阎王找不自在，正是满洲求之不得的事情。你找的不自在越多，满洲越是高兴。”
高桂英感到万箭穿心。
李破虏没有照顾她的心情，他现在的时间和精力有限，根本没有浪费的本钱。
他继续道：“整个天使计划之中，满洲兵几乎没跟我添麻烦，二狗子的麻烦也被我给化解了。我的时间和精力，大多都在应付你的这呀那呀的一大堆屁事。你都这个样子，我爹那些人就更不用指望了。”
“虎穴行动将是我们是否翻身的关键一仗，提升部队的攻击能力和投送能力将是我的重中之重。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去应付你们的屁事，所以无论我爹他们以何种理由过来添乱，你都要给我压下去。”
没有人敢说他不孝。
因为说他不孝，意味着就是在给虎穴行动添乱，意味着给满洲送助攻，意味着猪队友。
道德在他这里已经成为流氓的代名词了。
看她无所适从的样子，李破虏从敌情分析报告中抽出本不太的资料递给她。
本不太，蒙兀语，意思是天降贵人，也就是黄台机的庄妃，多尔衮洪承畴的共享情人。
他对她说道：“如果当年你不是带头跟大明混了，你现在比太皇太后还高一辈。所以你的目光不要只钉在眼前了，藏在紫禁城深宫中的这个蒙兀女人，将是你以后的对手。”
资料上多是蒙语翻译和女真语翻译，十七世纪的明人，本来是不屑于看的。
然而就是因为他们的不屑，导致他们根本不清楚外面局势的变化，最终吃了大亏，连带整个神州跟着陆沉。
高桂英打起精神看了一会，表情就跟吃了苍蝇差不多。
李破虏提醒道：“她会给我们带来百万蒙兀大军。”
高桂英猛然间抬头：“……她有那么厉害？”
辽东，蒙兀，汉地，本不太的眼界和格局，远超当世绝大多数人。
要不是李破虏穿越，农民军在大局观上，就已经输得体无完肤了。
整顿内务，制定规则，重新梳理农民军的各项规章制度，李破虏要干的，其实是ceo的活。
董事长的位置，只能是高桂英。
她的水平，必须尽快提升起来。
李破虏看着她道：“你看一下，能不能猜出来本不太会怎么处理天使事件？”
她能看出对方接下来要干什么，就说明她至少和对方在同一层次的对手。
他对眼神里的迷茫，没有感到意外。
他解释道：“本不太是蒙兀人，信仰的是黄教，所以天使在她眼里，不过是只个大的雕而已。所以她会再派一只天使过来，这将极大地提升前线八旗军的士气。从这里到京师，乘船换快马最快需要七天，她当天就能做出处理结果，再送来茅麓山又需要七天。所以这半个月内，将是我们发动虎穴行动最好的时机。”
图海得到了处理结果，上下一心，八旗军士气也起来了，虎穴行动的难度几乎是几何级上升。
高桂英空洞的眼神中，就两个字，不懂。
李破虏将一份报告递给她：“这是你的个人分析报告，你抄一遍，签字盖章，从此和过去再见吧，开始重新做人。”
高桂英艰难地接过了报告。
上面全是她的“黑料”。
李破虏并没有加入自己的评论和态度，里面全是叙事。
但即便如此，从她起义的那一刻起，一个接着一个的失败，连她自己都看不下去。
她转眼窗外，曙光开始出现了，万朝峰上的白云就要显露了出来。
天，快要亮了！
（天使计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