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一桌子菜，虽然不是海鲜鲍鱼，燕窝人参，但鸡鸭鱼肉，应有尽有。
据说，二婶和大婶从下午就已经开始忙碌，就为了让叶凡吃上一顿好饭。
这些，杨天，从来就没有缺过，可是只有这一顿，唯独这一顿，让他吃得五味陈杂。
“你小子可比以前耐看多了，到底还是大城市的水养人，身体也壮实来了不少，要是你爷爷……”
酒过三巡，几位叔伯的话也开始变得多了，这边三叔端着酒杯，和杨天碰了一个，开口说道。
话没说完，就被三婶一脚踩在脚背，三叔这酒也算是清醒了一些。
这句话，倒是并没有引起杨天的太大的触动，但那复杂的神色，却在几位叔伯眼里被过度解读。
一下子，热闹的酒局，就突然沉默了下去，上首蔚老太爷，脸色一暗，接连两杯下肚，大伯急忙伸手将那第三杯给拦了下来。
“爸，您慢点喝，害怕咱们几个和你抢不成？”说着这话，还没忘瞪自己三弟一眼。
老三也不好说什么，有些尴尬地揉了揉脑袋，给杨天夹了两筷子菜，招呼杨天吃吃吃。
“叶老哥，小凡回来看你来了，你放心，他成长得很好，没让你失望！”
好久，蔚老爷子才深深地看了杨天一眼，具备对着门外明月，将一杯酒，倒在了地上。
“爸，您醉了，要不，先回屋歇会儿？”
“也好！”蔚老爷子放下杯子，杵着拐杖站了起来，杨天跟着起身，就要去搀扶。
老爷子却摆了摆手道:“行了，你继续吃，待会儿再来找我！”
说完，甩开老大递来的手臂，杵着拐杖，噔噔瞪地往楼上走去。
目送老爷子离开的背影，三叔当先回过神来，给兄弟几个又添了一杯，继续吃着喝着。
几位女眷先下了桌，备好了醒酒茶，但是几个男人，却一直喝了四个多小时，直到叔伯三人全都趴在了桌子上，才终于宣告结束。
叶凡也有些上头，不过作为修真者，还有玄黄紫气庇体，连毒的都不怕，何况只是一些酒水？
“这些家伙，赶紧给我收拾收拾，弄回房间，也不知道丢人！”
奶奶看着几分儿子那狼狈样，招呼几妯娌把自家男人打捆，自己走向了杨天。
“你呀，也是的，干嘛和他们较真儿，来，先把汤喝了！我去和你蔚爷爷说，今晚就先歇着！”
“奶奶，我没事儿，这段时间，应酬倒是把酒量给练出来了，我去看看蔚爷爷。”
说着，杨天一口将醒酒汤喝干，接着上楼而去。
书房，比起叶凡家的书房还要大上一圈，不过书架上，有一多半，都是老时期的文刊。
蔚老爷子就坐在书桌前，撇头看着窗外的月色。不知不觉间，月却已经藏进了云里，昏暗的光，烙印在老爷子的脸上，让那满是皱纹的脸，看上去更多了几分沧桑。
“和叶老哥秉烛下棋，都仿佛还是昨天，没想到，一晃却已经过去这么长的时间了。”
老爷子低低一叹，跟着转头看了过来，你着月色，迎着灯火，那双眼睛，却仿佛跳动着火焰，铮亮炯然。
杨天微微一愣，那双深邃地眼眸，仿佛看尽了他的心里，让他不由自主担心暴露自己最大的秘密。
但老爷子，只是扫了一眼，就转开了目光，指了指一边的椅子。
杨天这才在一旁坐了下来。
“一直都有人在找你！”没等杨天开口，老爷子就说道，“如果在外面不如意，那就回来了吧，虽然叶老哥已经不在了，担有我，有你几个叔叔伯伯，总不会饿着你。”
“多谢蔚爷爷！”杨天也不禁有些感动，“我很好，那些人，您知道是什么来头吗？”
“不像好人，这家走走，那家问问，都在查你的底细，我已经让他们不要乱说，不过……”
叹了口气，蔚老爷子的神色，也有些复杂。虽然作为村长，在村里他具备一定的威信，不过人家上门送礼，他不好硬逼着那些村民不要，这不是断人财路吗？
“现在还有人在村里吗？”杨天自然也理解蔚老爷子的意思。
“几天前都还来了一些人，不过昨儿就已经没有看到了，估计是走了吧！”蔚老爷子低声说道。
杨天微微一愣，他来有一半地原因，都是为了那些在暗中探查他身份的家伙，如今这些人走了，那这一趟的目的，就已经缺了一半。
“你怎么了？”蔚老爷子，微微眯着眼睛，“你该不会真的惹什么麻烦了吧？”
“没，蔚爷爷，您就别担心了！”杨天急忙说道，但是关于另一个目的，要如何开口，他却有些犹豫。一方面他不想继续骗这位慈祥的老人，一方面，又想把事情弄清楚，所以显得格外纠结。
沉吟了好一阵子，杨天才低低地叹了口气，挤出一张复杂的笑脸道:“实不相瞒，上次受伤，医生说我伤了脑子，有些事情，我有些不太记得了。想想现在，也算立业成家，所以想……”
微微一顿，扫眼看了蔚老爷子一眼。
蔚老爷子神色不动，倒是眼中恍然之色一闪而过，淡声道:“那现在治好了吗？”
“伤好了，但记忆还没完全恢复，尤其是小时候的事情，完全没有印象了。蔚爷爷，你有听我爷爷说过我爸妈的事情吗？”
杨天露出一抹期待，可是心里的忐忑不安，却更浓一些。
蔚老爷子深深地吸了口气，在叶凡的脸上扫了一眼，沉吟了一会儿才低低地开口道:“难得你还有这份孝心，只是，叶老哥和我说的也不多！”
“不管是什么，还请您和我说说，他们，他们都还，还……”
“我不知道！”蔚老爷子叹了口气，语气，也变得低沉了一些，站起身子，走到杨天面前，拍了拍杨天的肩膀，“我挺你爷爷说得最多的一句话，那就是，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
“至于你父母，到底是什么样子，身在何处，为何没有和你们爷孙一起搬来此地，你爷爷没说。其余的，也都是一些你小时候，和父母亲在一起的小事。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
说着这句话，老爷子的眼神，也变得深邃严肃了许多，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论是你爷爷，还是父母，都很疼你。所以，他们绝不是故意将你扔给你爷爷不管的，你要明白！”
杨天，低下了脑袋，没去看老爷子那殷切而又诚恳的眼神，复杂却将心绪淹没。
他不傻，叶凡的爷爷越是捂得严实，这件事情就越是让人不安。
“真的就没有一点别的？我翻过家里，想找到一张照片，可是也……”
好一阵子，杨添才苦笑着说道，连一点线索也没有，他真不知道该如何查下去。
难道，最后只能去问龙城的那个老头儿？他不愿意，也信不过那个人！
“没有照片，当初我也曾问过叶老哥，但是他说当初搬家是想要过新的生活，除了存折，他什么都没带！”
“那这个呢，您见过吗？”杨天从兜里将那半块玉佩拿了出来，递到老爷子面前。
“见过，在你们家书房，他曾说，这是你出生时候，你姥姥送你的礼物。”
张了张嘴，杨天还有很多话想问，可是话到临口，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问起。
沉默，伴随着浓郁的伤感，和着夜风席卷，老爷子收回了手掌，撑着书桌，望着外面。
宁静，只有风声呼喝，漆黑的一片，零星的灯火，也显得那么孤单而又寂寥。
“那故乡呢？爷爷有没有说，我们是从哪里搬来的？”
“我想想！”老爷子眉头闪动，视线也变得悠远了起来，“我记得，他曾说过，龙湾算是你们的祖籍，后来搬到了西边，叫什么地方的来着？”
老爷子已经七十多岁了，有些事记得也并不是那么清晰。何况，当年叶凡的爷爷，也只是随口提了那么一嘴。
杨天也不催促，直勾勾地看着老爷子的背影，等待着。
叶更深了，月亮彻底藏进了云后，连那稀疏的灯火，也渐渐的湮灭。风灌进了窗口，有些冷。
老爷子兀自挺立着身影，许久，他的眼神才兀地一亮，一拍桌面，低声道:“是了，好像是叫西……”
风不停，老爷子的话语声，却突然凝滞，站立的身影，轻轻一晃，接着整个人都突然往后栽倒了下去。
血在窗口拉出了一条刺眼的线，一点一点洒落在桌面，碰咚一声，惊得杨天立刻站起了身子。
“蔚爷爷，蔚爷爷……”一把扶起老爷子的身子，并起指头摁在老爷子的脖子，脉动却停了。
额头上的空洞，不断地额深处鲜血，顺着脑门儿淌落，跟着划过了颈脖，滴答滴答落在了地面。
猛然看向窗外，在那一片漆黑之中，一条比夜色还要浓郁的黑影，不断掠动。
来不及多想，杨天将老爷子的尸体往地上一放，跟着跳出了窗外，身影急闪动，直奔那条黑影追去。
呼呼风声，从耳边掠过，割得他脸颊生疼，可是更冷的，却是那颗沉下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