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请以天辩

却说诸葛亮告别常陆之后,自来到皇宫,求见刘禅。

宫人见丞相亲自前来,哪里敢怠慢,急忙进去禀报。不多时,刘禅便亲自出来迎接。

诸葛亮见状,不由皱了皱眉:“陛下,君臣有别。自古以来,只有臣迎君,哪有君迎臣的道理?下次臣求见之时,陛下自便便是了。”

一番话,直说的刘禅满脸通红,一旁的宫人也不由得侧目而视。

少倾,君臣二人便来到殿中,待到刘禅在龙椅上坐定之后,诸葛亮方才缓缓拜倒在地:“陛下,东吴遣张温惠恕为使来访,于情于理,陛下都应亲设宴款待,方不堕季汉国威。”

刘禅闻言,微微撇嘴:“相父既已开府治事,此等事宜,相父为朕代劳不就是了?”

诸葛亮闻言,轻轻叹了口气:陛下终究还是少年心性,喜声色犬马,似此等事宜,不喜欢也是当然之事……

但他开口之时,所说与所想却完全不同:“陛下,现季汉式微,北更有曹魏虎视眈眈。常将军拼尽全力才争取到东吴这一可靠的盟友,若是因为陛下一时意气用事、错失此次良机,待到臣百年之后,有何面目于九泉之下见先帝与汉朝二十四帝乎?”

刘禅听着诸葛亮的语气,自知自己已然没有任何办法推脱了:“朕知晓了,稍后会让董侍郎安排此事。”

“非是臣多言,如今实乃多事之秋,还望陛下深察大体,不负先帝基业。”诸葛亮不放心的又补充道,见得刘禅狠命点头之后,方才起身。再向刘禅复行礼后,才离开皇宫。

“传董允。”皇座上的少年垂头丧气的说道。

昔日父亲还在时,自己虽名为监国,但大小事宜俱皆由相父处理,自己每日过的好不快活!如今父亲去后,自己反倒劳碌了很多,但相父却仍认为自己不够勤奋……

不多时,时任黄门侍郎的董允便站在了刘禅面前:“陛下,不知传臣前来所为何事?”

“休昭(董允字),相父让朕设宴款待东吴使臣,想向卿咨询一下具体的事宜。”

董允沉思了一下,开口道:“臣闻成都城南有一小山,景色颇好,陛下可捡选一些有才干的官吏,于那里设宴款待东吴使臣。”

刘禅哪里知道那么多详细的东西,急忙开口道:“那此间事宜尽数交予爱卿了。”

董允更不推辞,拜伏于地:“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刘禅欣喜的点了点头,让董允自去便是了。

三日后,刘禅命人以金帛赐于张温,同时亲率众官设宴于董允所说小山上。

似这般大事,诸葛亮亦不能缺席。

赵云口称生病不适,不能出席,但明眼人都知道他是对东吴来人颇有些怀恨在心,诸葛亮也只得随他去了。

常陆本也想似赵云一般随便编个理由不去,但是他的理由俱皆被诸葛亮看破了,纵然心有不甘,也只得乖乖随诸葛亮一同出席。

席间,诸葛亮看向坐在刘禅下首、位于身边的张温:“昔日先帝在时,与东吴有些许矛盾,但现在已然驾崩。当今的天子,自小的时候便仰慕吴王的为人处世,想要摒弃前嫌,永结同好,并力破魏,还望惠恕回到东吴之后,善言回奏啊。”

张温听罢,笑容满面:“这是自然。”

言讫,孔明复劝酒于张温,张温嬉笑自若,面上颇有傲慢之意。

众官见状,亦是心有不满。但董允已然反复告诫他们不得惹是生非,他们也只得忍气吞声。

忽然,有一醉酒之人大摇大摆的走来,向张温长长作揖之后,便旁若无人的坐到了席中。

张温见状,颇有些不悦,问向坐在自己身边的诸葛亮:“此是何人?”

诸葛亮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回道:“此乃绵竹秦宓,字子敕,现为益州学士。”

张温闻言,笑道:“既为学士,不知是否真的有学识啊?”

众官听闻,只道他是不满秦宓行为,但终究是秦宓有错在先,也只得个个低头不言。

秦宓闻言,登时正色道:“蜀中三尺小儿,尚且就学,何况是我呢?”

张温不悦道:“且说你平日都学些什么?”

若是刚刚秦宓服个软,张温也不会如此咄咄逼人。毕竟蜀主刘禅尚在场,若真的有辱使命,自己又有何面目回去见孙权呢?

秦宓朗声道:“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三教九流,诸子百家,无所不通;古今兴废,圣贤经传,无所不览。”

张温登时笑道:“既然公口出如此狂言,请以天为问。试问:天有头乎?”

秦宓立时回答道:“有头。”

“头在何方?”

“在西方。《诗》云:‘乃眷西顾。’以此推之,头在西方。”

“天有耳乎?”

“天处高而听卑。《诗》云:‘鹤鸣九皋,声闻于天。’无耳何能听?”

“天有足乎?”

“有足。《诗》云:‘天步艰难。’无足何能步?”

“天有姓乎?”

“岂得无姓!”

“何姓?”

“姓刘。”

“何以知之?”

“天子姓刘,以故知之。”

“日生于东乎?”

“虽生于东,而没于西。”

此时秦宓言语流利,对答如流,毫无半点醉态,满座皆惊。张温也一时被骇住,竟不知如何是好。

秦宓见状,乘胜追击道:“先生乃是东吴名士,既以天发问,想必定然深明天之理。昔混沌既分,阴阳剖判;轻清者上浮而为天,重浊者下凝而为地;至共工氏战败,头触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缺: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天既轻清而上浮,何以倾其西北乎?又未知轻清之外,还是何物?愿先生教我。”

张温无言以对,离开座位,向秦宓道歉道:“不曾想蜀中人杰如此之多,恰才一番讨论,颇使我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啊。”

诸葛亮见状,唯恐张温羞愤:“刚刚席间所说的话,不过是戏言罢了。惠恕深知安邦定国的道理,又何必在意这些唇齿之戏呢?”

但众官却是高看了秦宓一眼,若不是他力挽狂澜,恐怕蜀中人物真要被张温看轻了!

诸葛亮又令秦宓向张温道歉,秦宓自知自己确有些过火,亦欣然从之。

张温见状,也赶忙拜谢。

宴后,诸葛亮自禀报陛下,下诏责秦宓放浪之罪。但终究只是口头批评,并无实质的处罚。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