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风暴(其三)

教堂内。传出“撕!哇!疼疼疼!……”的叫声。

卡佩卡里亚抬着胳膊,她的手肘在之前医院摔倒的时候被刮破了,与之截然相反的是正在涂抹红色药水的科奈莉娅。

“最难的一关马上就要结束了哦。”

“终于结束了。”卡佩卡里亚长呼出一口气。

“臭小鬼连红药水消毒都要怕。”

“不是臭小鬼,我叫卡佩卡……撕。”卡佩卡里亚咬了一口舌头,心说自己差点又把不能说的名字给说出来了,“卡佩娜!”

“明明也没受很重的伤,自己也会好的。用修女好不容易拿到的药是不是太浪费了。”

“谁说的,这些伤口会发炎的,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脚上面。”卡佩卡里亚抬起胳膊和膝盖给吉尔福德看,最后两人的目光很有默契地停留在那块红肿的足足有半只拳头大小的脚踝上。

“这块伤口最厉害了。”卡佩卡里亚扬起鼻子。

“我第一次看到肿的那么大的。你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时候受的伤。”

“从第七个格子摔倒第二个格子,然后从第二个格子又摔了一跤,变成了这个样子。”

“居然是二连摔!”

“没错,而且我当时完全没有意识。”

“厉害!”

两人同时意味深长的点点头,然后继续观察着那只肿大的脚踝。

“吉尔福德别别闹了,帮我拿阿莫西林。”

“不用他来!我自己也行!”刚要冲出去的卡佩卡里亚脚下一疼然后失去了平衡,坐在一边的科奈莉娅猛地起身然后“暴力”地将卡佩卡里亚摁住。

“真是的,又忘记自己脚上有伤不能走路。”

“欸嘿!讨论的太激烈了,都忘记是自己的脚受伤了。”卡佩卡里亚趴在科奈莉亚的大腿上面,搔了搔脑袋。

吉尔福德打开抽屉把胶囊和绷带甩到了她的脸上。

“我可是伤员。”卡佩卡里亚捂着脑袋把药和绷带捡起来。

“你的脸又没受伤,矫情什么。”

“我全身都是伤口!”

“除了脸......”卡佩卡里亚扭过头发现连一向照顾人的科奈莉娅也在笑。

然后卡佩卡里亚像是洋娃娃一样被吉尔福德抱出去放回了自己的房间。

……

“吉尔福德,你说为什么卡佩娜能一直笑着呢?”把卡佩卡里亚送回她的房间后,科奈莉亚忽然问道。

“因为她傻乎乎的啊,就连看着自己的伤口都能忍不住笑起来的女孩,想不笑都不可能吧?”

“你也不是笑得很开心吗?”科奈莉亚疑惑。

“那是因为你让我多陪陪她,要不然我哪有那么无聊。”

“因为我们刚开始见到卡佩娜的时候她就孤零零的一个人,也从来不说以前的事情。看上去怪可怜的。”科奈莉亚说,“一个穿着破破烂烂衣服却带着一顶崭新的小礼帽的姑娘,在人群中不得不隐藏自己的白色头发。”

“听上去是很可怜,可是……”吉尔福德摁住脑袋,“你把她说得那么可怜,我无法和那个闹腾的家伙联系起来。”

“卡佩娜是一个魔女啊,魔女的愿望一定是为别人许下的,那么她许下愿望的‘对象’为什么不在卡佩娜的身边呢?”

“你是想说,卡佩娜的‘骑士’死掉了。”

“很有可能,如果卡佩娜孤身一人在这个世界上肯定很孤单吧。”

“所以你才特地要我照顾她?”

“对啊,你看你们拌嘴多好。”科奈莉娅笑嘻嘻的。

“可是你不会妒忌吗?”吉尔福德低声说。

“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吉尔福德咬了咬牙。

于是这个话题就被终止了。

吉尔福德朝着窗外望去,密密麻麻的林子深处,那片宏伟壮观的湖泊只露出了小小的一块,可就是那一块湖泊上的麟光正好反射到他的眼睛里,微微刺痛。

他伸手朝着一棵树上摘了一片嫩叶下来,放到嘴里嚼,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科奈莉娅从背包里面拿出笔和纸,双腿盘曲在床上,眉毛紧蹙,时不时地望向窗外,在纸面上画着弯弯扭扭的曲线,表情看上去无比认真。可是忽然生气起来,在画好的团面上乱涂一通,“什么嘛!根本联系不起来。”她小声嘀咕。

接着再撕开一页,对着之前的稿子重新画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晚上……出去……散步?”科奈莉娅忽地站起来,在吉尔福德的周围转了一圈,又握着手出现在吉尔福德的面前,一摇一晃的。

“散步?现在可是非常时期,连卡萨斯都动乱不堪,现在出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吉尔福德显得很犹豫。

“那?”女人顿了顿,“我们去约会?”

“约会?!“吉尔福德顿时感觉脑袋有些发热。

“对啊,你可是我的骑士,骑士在古老的文化里面也有爱人的寓意哦。”女人的声音轻飘飘的。

“我还以为……”

“所以说吉尔福德很迟钝。”科奈莉亚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夜黑风高夜,摁倒少女时!”她摁着男人的肩膀,极其鼓励地拍了三下。

“可那我们去哪儿?”男人咽了一口口水。

“就去那里。”女人好看的手指笔直地指向一处。

“那里?”吉尔福德叹了一口气,那个地方他们之前去过,女人确实要比自己大上两岁,总是把自己看作一个弟弟骗。

“可是你看,之前那颗叹息之种不是晚上拿到的吗?所以那一段死亡回溯的时间也是在晚上,白天和晚上的风景也很难分辨,根本无法达到身临其境的效果嘛。”

“而且那里有超大的一块灯芯,如果能够勘测出来的话,我们就能拿到好大一份赏金了,好大一份。

你看啊,只要有这么多赏金,我们就远走高飞,什么事情都不管了,找个地方住下来,只考虑自己的事情。卡萨斯的事情也和我们无关,人们不可能一直处于这样的纷争。总有一天会和平的,到时候卡萨斯有我们的一处容身之所就好了。”

科奈莉亚一直说一直说,像是一个普通的妇女一样点着他的手心,未来的生活一点一点地被规划出来。

“到时候我们住哪里呢?市中心很热闹啊,虽然现在并不是特别好,但以后也会变成不夜城那样的大都市。

不过我更加想在教堂边上造一个房子,虽然离室里面很远,但是我们可以买一匹马,到时候我们轮流骑马去市里面买一些日常用品可以和修女作伴,说不定卡佩娜也会留下来,她会做我们孩子的阿姨吗?”

吉尔福德做梦也想不到科奈莉亚是这样想的,他们做过不少的勘测悬赏了,但是一路上遇到的都是很小很小的村子,女人笑嘻嘻地把地图递给他们,当天晚上就带着吉尔福德偷偷溜走了,所以两个人一直没什么积蓄。

原本卡萨斯的勘测两人是势在必得的,毕竟很有名气的剑队都败在了狂猎的手下。

相当于是两人包揽了整片区域,可是忽然就发生了叛乱。

“嗯,我们不离开安全地带,记住了,发生任何事情,我们都不能去管别人,从现在开始,管好自己就行了。”

“嗯嗯!”女人把手轻放在男人的肩膀上,笑着并露出浩浩的白齿,棕色的眼睛似乎也捕捉到了吉尔福德见过的湖泊里的麟光,一闪一闪亮晶晶,吉尔福德感觉女人的美丽正在逐渐将自己融化。

两人似乎在如果安静的环境中相互紧贴,浓郁的热风席卷了吉尔福德,女人短短上唇那典雅的曲线,下唇那丝柔而性感的睡意。

田园牧歌的狂风席卷了抱紧在一起的两人。

嫩叶的碎片残骸在吉尔福德的嘴巴中发出清凉的苦味。

但是瞬间就被女人的嘴唇的香甜气味给包裹住了。

......

卡萨斯北部外围,未探知区域。

夜幕低垂。

光线被阴暗的乌云给压死了。

人们在灰色的房子里面瑟瑟发抖,连呼吸都困难。

此时距离叛乱已经过了三天。

由于难民和卡萨斯驻军的全面开战,那些手上没有力量,也没人保护的人们跑到了这里。

只有在这里,没有人争夺土地。

可是难民们并不是毫无准备就踏入了这里,他们已经在这里观察了三天,直到傍晚,还是没有狂猎的踪迹。

有很大的可能,这里就是灯芯内。如果这些腐朽空洞的房子能救自己一命的话,那真是太幸运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人们在屋子里面住了下来。

手无寸铁的女人掐灭了最后一盏烛灯,过了不一会儿又把它给点燃了。她的旁边是一袋种子,一直没有把它们种下去的机会,早上的时候,她把手指插进土地里试了试,是很适合耕种的土地。

今天她太累了,饥寒交迫,但是能在明天把这些种子种下去,意味着在这个世界上也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

下一刻,那对眼睛猛然张开。

女人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点亮了烛光,短暂的光亮驱赶了黑暗。对面也亮起光。

生死变成两盏烛光连城一线。

夜幕之中响起悉悉索索的响声,浓郁的绿光是远处的萤火虫,而更远处的幽蓝色光芒不停的闪烁,穿过密密麻麻的树林,忽远忽近。

熟悉的犬吠声再次响起。

远处,狂猎的铁皮手、环刀、枪矛。他们骑在燃烧着蓝色火焰的鬼马之上,铁骑踏碎了茂密的树林,朝着这边涌过来。

女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太害怕了,可是也太想要放弃了。越过了漫长且艰难的岁月,依旧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其他人朝着她的反方向跑去,其中也包括了自己的儿子,但是她已经走不动了,身体和心灵都走不动了。

她的全身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新伤和旧伤,这样的身体已经无法被出卖了,既然生命无法被出卖,那么灵魂呢?很可惜,灵魂是不存在的。

仅仅是在这乱世寻找一处生存之地的女人,终于还是赢来了自己终将消亡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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