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荷包

今日上朝,百官们纷纷凑请女皇充盈后宫,早立皇夫,女皇以初登基、国事繁忙为由推脱过去了。

随后,内阁辅臣苏大人弹劾吏部尚书柳大人在去年的科举考试中收受贿赂,泄露考题,以致引起众多落榜学子的激愤,其中三名学子还写下了联名血书想上告朝廷,但被柳大人发现后杀人灭口,毁去血书,苏大人将查到的罪证一并呈给了女皇过目。

女皇龙颜大怒,柳大人慌忙跪下喊冤,但证据确凿,无从抵赖,之后女皇下旨厚赐三名学子的家人以示安慰,并将柳大人送入慎刑司严加审问。

苏衷奉女皇之命一直在暗中追查当年离京后遭遇刺客之事,虽然此事必是得到顺亲王的授意,但顺亲王身为皇室中人不可能结交到江湖刺客,这中间必有人牵线联络,而那个时候柳家跳出来誓死效忠顺亲王,柳大人的嫌疑便最大了。

不到三日,柳大人便受不住重刑认了罪,还招供出当年女皇离京后遇到的那几波刺客皆是她暗中受顺亲王之意联络刺客刺杀女皇的。

谋害皇女是要株连九族的大罪,柳家这下算是完了,一步错步步错啊。

这日午后,柳紫琰听到消息后立马跪在宣室殿外求见女皇,至今已跪了半个时辰了。

“苏衷,初辰殿修缮得如何了?”君瑞宸询问道。

这段时日她不急着接逸儿进宫就是想为逸儿准备一个惊喜。

“陛下放心,按照古主子的喜好已经布置妥当,随时可以入住。”苏衷一脸欢喜的说道。

陛下真是宠爱古主子,初辰殿的匾额是陛下亲笔所写,初辰殿的一应摆设用得都是最好的,陛下知道古主子喜欢花草,便特意扩建了初辰殿,在里面建造了一座精美的小花园,专供古主子一人欣赏,还请了宫里最好的花匠培育了众多稀世品种摆放在小花园里,当真是用心呢。

不过古主子待陛下也是十分真心,心思又单纯,这样的男子最适合陛下不过了,不像京都的大多数世家贵子,再心思简单也不免带着些功利心。

“你让暗领多带些人亲自去素槿山庄接逸儿进宫,嘱咐她路上务必注意安全。”君瑞宸高兴的说道。

苏衷是她的贴身侍女,登基之初宫内琐事繁多,暂时还离不了她,派别人去接她也真不放心,唯有让暗领亲自跑一趟了。

“奴婢明白,等古主子进了宫,陛下恐怕要日日留恋初辰殿,不出多日便该有小殿下了。”苏衷掩嘴打趣道。

苏衷在君瑞宸身边多年,忠心耿耿,深得君瑞宸的信任,只怕宫里也就她敢这般打趣君瑞宸了。

闻言,君瑞宸用力敲了下苏衷的额头,轻笑道:“你这小妮子越发胆大了,是时候给你找个主夫好好约束下你这性子。”

苏衷闻言,当即一脸苦笑的求饶道:“陛下,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君瑞宸高兴的笑了笑,问道:“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成婚了吧,要是遇到喜欢的尽管跟朕说,朕为你赐婚。”

苏衷自小由母皇精心挑选在她身边伺候,陪伴着她长大,虽是贴身侍女的身份,但情同姐妹,情分不比常人,因而身份也自然要比寻常的侍女高很多,若她真有喜欢的人,哪怕是世家贵子她都会为她赐婚,将她的婚事办得风风光光的。

“多谢陛下,只是奴婢的婚事不急。”苏衷立马转移话题道:“那个柳公子还在外面跪着,陛下要见吗?”

君瑞宸犹豫了会儿说道:“宣他进来吧。”

没多会儿苏衷领着柳紫琰进来了。

“参加陛下。”他恭敬的向君瑞宸行了一礼。

君瑞宸没抬眼看他,视若无睹的继续翻看着兵书。

他见此,轻轻跪下,声音凄楚的说道:“娘虽有错,但年事已高,求陛下饶她一命,一切的过错都由我来承受,求陛下开恩。”

君瑞宸放下手里的书,冷笑着问道:“你来承受?”

“是,只要陛下不杀娘和我的家人,我任凭陛下处置,陛下既然恨我,那便赐我死罪代娘受过吧。”他视死如归的说道。

娘自小因为自己是男子便不甚重视,而自己的三妹哪怕再惹祸、再不成器,娘永远都会偏袒着三妹,他心中虽然有怨过娘的偏心,但娘与三妹毕竟是他的至亲,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家人被赐死而无动于衷。

何况他如今这般活着忍受着内心的折磨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死在她手里,也算是一种解脱,今生欠她的,他便用这条命来偿还。

她神色不悦的走至他面前,眼露恨意的冷言道:“死,太便宜你了。”

她从抽屉中取出一个荷包扔在他面前,问道:“还认识这个吗?”

他拿起荷包紧紧握在手里,感慨的说道:“这是当年我亲手绣的荷包。”

那一年七夕节,她带他到民间游玩,猜灯谜、赏皎月,还为他准备了一场烟花盛宴,那一晚漫天烟花如同鲜花绽放般绚丽夺目,那时他多希望陪在他身边一同欣赏烟花的人是君瑞羽,完全没把她对他的用情谊放在眼里。

后来她说他还从未送过她礼物,闹着要他绣一个荷包送给她,他实在无法便答应了,他本不善刺绣,加上对她并不上心,便敷衍随便的绣了一个给她,她见到荷包后像个小孩子似得高兴极了,当下便十分珍惜的挂在了腰间。

没想到这个针线粗陋的荷包她竟然保存至今。

想至此,他内心感动的落下几滴眼泪。

“你一早便料到我必会日日佩戴在身上,所以你在里面放了息血花的粉末,是吗?”她动怒质问道。

闻言,他诧异的问道:“息血花?”

“息血花长在极寒之地,花香清淡,毒性甚微,常人难以察觉,但若是常年接触,便会身中剧毒而亡。你还不想承认吗?”她满眼恨意的大声问道。

若不是当年她心伤难过,牵动了体内的毒素提早发作,恐怕她就连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死。

“不,不是我......”他一脸震惊的打开荷包。

里面除了他亲手放进去的粉色玫瑰花瓣外,还有一些细小的红色粉末,这红色粉末难道就是息血花?

怎么会这样?

他真的没有放过息血花?

他毕竟与她一起长大,纵然他并不怎么喜欢她,但他从未想过要害她的性命啊。

他跪在她面前,拉住她的手,极力辩解道:“陛下,请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我从来没想过要杀你啊。”

她狠狠甩开他的手,一脸不相信的说道:“你以为朕还会那么傻,相信你说的每句话吗?”

他永远都不知道当她得知中毒的缘由后有多心痛、多懊悔。

她恨他的欺骗与狠心,更恨自己当初为何要爱上他,为何没有早早的看穿他的真面目。

这一生她最后悔的事便是遇见了他,让他做了自己的伴读。

他狼狈而痛心的跪在地上,眼角划过几道心酸的泪水,惨笑着低语道:“这都是我的报应,我负了你的深情,却又爱上了你,上天真是公平......”

随后,他慢慢冷静下来,神色伤情的轻声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害过你的性命。”

她冷哼了声,转过身去,不愿再看他这副佛口蛇心、满嘴谎话的模样。

“苏衷,传朕旨意,柳家族人全部贬为庶人,流放宁古塔,柳紫琰贬为辛者库宫人。”她冷冷说道。

“是。”苏衷应道。

他神色悲戚的望着她的背影,附身谢恩道:“多谢陛下。”

随后,他身形不稳的站起来,落寞的走出去了。

苏衷见此,内心甚是解恨。

从前骄傲清高、领军沙场、不可一世的大将军流落至如今这般田地,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只是陛下终究还是对他存了几分仁慈之心。

于是,她私下吩咐辛者库的管事将那些累活脏活分配给他做,但绝不能让他死了。

陛下说得对,死太便宜他了,只有让他活着受尽折磨才能彻底解恨。

而她屏退了所有人,一个人沉默的坐在殿内,思绪不禁陷入了回忆里。

那一年,他告诉她他想参军,想让他娘知道男子并不比女子差多少,那时他脸上的自信与神采深深刻进了她的心里,她知道她劝不住他,也明白爱一个人就应该放手让他去做他喜欢的事。

他是一个内心骄傲、不轻易向命运低头的男子,这也是她爱上他最大的一个原因,但他一旦参军必会拼尽全力的建功立业,而刀剑无眼,战场凶险,他的武功再厉害也是一介男子,她担心他受伤,她知道他不会接受她的帮助,因此她瞒着所有人开始研究兵法,之后又暗中挑选了极有潜力的张廉倾悉心培养,将她暗中安排在军营里,嘱咐她暗中保护他,护他周全。

每一次凤罂国挑衅,激起战事,他都会跟随大军奔赴战场,而她也彻夜为他担忧,望他平安归来,每一次战事结束她都会亲自去城门口接他进城。

五年的时间里,他一步步在军营里建立了威信,从一个普通的士兵慢慢收到重视,逐渐晋升为怀化大将军,这一路走来,通过张廉倾每月一次的信件,她明白他走得并不容易,但他还是成功了,他的娘逐渐开始重视他的存在,常常夸赞他前途无量。

他变得成熟了,却也对她更加沉默寡言了,他虽然得到想要的,但他并不快乐,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看多了那种血腥的场面,午夜梦回他往往都会被噩梦惊醒,他再如何坚强也是男子,也有脆弱无力的时候,但他从未在她面前表露过自己的脆弱,如今想来他的脆弱、他的心酸、他的眼泪都只在皇姐一人面前流露了吧。

她为他做了所有能做的事,为她们的将来设想好了一切,可他从来都看不到她的用心,只因她从来都不是他所爱之人,从来不是。

想至此,她的心隐隐痛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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