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我是楚郁,栾家被灭族那年,我六岁。

楚家并不是一个大家族,甚至,如果不是因为栾俏善良,我连走到她身边的机会都没有。

可偏偏这样善良的女孩子,要承受那样的罪过。

所以沈家找我的时候,我同意了。

催眠的手法,是楚家家传的,一代只传一人,并永不对外公开。

楚家研究催眠时间已久,对外仍然是医疗科研世家。

五岁的栾俏在沈家看到我的时候,还不知道栾家发生了什么。

也幸好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她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拿出怀表的那一刻,我想过,以后她想起来,会有多恨我。

被灭族的仇恨,被迫尘封的记忆,被迫远走他乡永远不知道自己是谁,这些任意一个,都足以成为她恨我的理由。

我逃避了。

我不敢面对。

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把怀表藏起来,为此,也受过惩罚。

真正把怀表找回来,想要逃离到江城去唤醒栾俏被催眠的记忆,是因为我发现,楚家想要对栾俏动手。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过去的栾俏,她改名换姓,连自己的身份都不知道,更不要提防备了。

她也不再是栾家大小姐,身边没有重重保护。

想要对她下手,轻而易举。

我找回了怀表,在苏家的帮助下,换了身份,来到了江城。

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她忘记了自己是谁,甚至我在她面前提及‘栾俏’这两个字,她都一无所知。

只天真无邪的告诉我,她叫苏俏。

我和她在同一所学校,和她做了六年的同桌,有意无意的,就想要唤醒她的记忆。

可始终没有成功。

我不知道是我当年催眠的太深,还是现在催眠的水平不够。

又或者,是她自己,也不想记起在栾家、作为栾俏的一切呢?

这一切我都不得而知。

直到六年级那年,楚家的人终于找到了我,找到了栾俏。

我知道他们找到栾俏,不会放过她,所以用生命逼迫他们,放了栾俏,我会和他们走。

我用了六年时间,最终也没能唤醒栾俏被催眠的记忆。

在她的记忆里,她始终是江城那个平平凡凡的苏俏,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的她,怎么面对已经曝光的身份,和未来那么多次的试探、阴谋,以及……生命危险?

回到楚家,我就被软禁起来。

为了惩罚我私自逃离楚家,他们一次次用逼迫我研发出来的东西,在我身上做实验。

我真正得到自由,是进入京州大学开始的。

那时,栾青瑜已经是京大实验室的主人,明面上,我只是京大的一名学生,但私下里,我是在替栾家做事的。

栾家有人在,楚家就不敢太过大胆。

给栾家做事,我甘之如饴。

那年我做错了事,我宁愿用一生来弥补这个错误。

我和栾青瑜说过栾俏的事,我希望他能够保护栾俏。

可我在苏家,见到了另一个人,苏晴。

她有着和栾俏一模一样的容貌,一模一样的身材和声音。

就连她的身份,也是栾青瑜——也就是苏青瑜的妹妹,苏家唯一的大小姐。

我对此有很多疑问,却都在想起苏晴的那张脸时,把这些想法逼退。

我不知道栾青瑜什么打算,也不敢轻易告诉他栾俏的下落。

纵然我心里有猜测:他应该是知道栾俏在哪里的。

否则,他没法找到和苏晴的那张脸,那么相似的一个人。

不过,有苏晴在也好,至少,所有人都会相信,她才是真正的栾俏。

就让‘苏俏’,做一辈子的苏俏吧。

可直到栾俏回到苏家,我才意识到,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

逃不掉。

我知道她回到了苏家,可我一直没有去见她。

当年没有做到的事,我不确定现在能不能做到。

而且现在栾家已经不存在了,就连栾青瑜,也只能改名换姓,以苏家大少爷的身份生存。

她想起来那些记忆,只是徒增负累。

我第一次在京州见到栾俏,是在京大,那时她要去实验室。

她已经忘记了我。

我临走前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记住,你是栾俏。

说那句话时,我知道她在看着我,同样的,我再一次催眠了她,让她彻底忘了我曾陪伴在她身边的那六年。

她不记得我了。

我压下心底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看着她和我如同陌生人一样和我打招呼。

好在,我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可她后来,好像还是知道了什么。

并且,成为了栾家这一代的继承人。

她没有恢复记忆,但她一向是个聪明的人,在一次聚餐的时候,认出了我的怀表。

她应该不知道那怀表是做什么的,但她提起来,就代表她有疑虑了。

我从不怀疑她的智商。

直到她提出要我给她催眠。

我知道,时机到了。

可那一次,我并没有成功,只让她恢复了部分记忆。

我疑惑,为什么十七年过去,当年的催眠还是这样难以动摇?

是她自己不愿意想起来?

她不愿意想起来的,是关于栾家,还是……因为是我催眠了她?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一次次的催眠,一次次触碰到关于被催眠的事物,她想起来的越来越多。

直到有一次,她问我: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一次,你也没有完全成功?

我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但应该是催眠吧。

我没有完全成功吗?

我很抱歉。

也很抱歉,直到现在,都没有勇气把道歉的话说出口。

我对不起她的那些事,我愿意用一辈子来偿还。

包括争取楚家继承人的位置,让楚家成为栾家的附属家族,包括把自己囚禁在一寸三尺的实验室,替她研究n87抑制剂。

我做错了事,也错过了她,但只要能在她身边,看着她完整的走完这一生,对我来说,也算是值得的。

从我在沈家催眠她忘掉作为‘栾俏’的一切开始,我就再也没有过任何奢望了。

从此,我们就是两条永远平行的平行线。

如果时光能重来,如果可以说后悔,十七年前,沈家爷爷找到我,要我催眠她的时候,我一定会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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