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5

看尔晴又沉默许久,刘寻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可有哪里用得上微臣的地方?”

尔晴看着他这张同故人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庞,有一瞬间她是想冲他撒娇的,但是最后都忍了下来,不管他是不是故人的转世,他们如今一个是后妃一个是太医,情不自禁的后果太过可怕,他们承受不起。

平息了心绪后,尔晴淡漠的说道:“本宫还得想想,至于延禧宫同承乾宫的孩子就拜托给刘大人了。”

刘寻郑重承诺,“微臣定会竭尽全力,如娘娘所愿。”

娴妃怀孕时,也是在后宫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要知道承乾宫的宠爱一直平平,万万没想到这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居然有了,消息一出来,储秀宫那边就发了好大的一通火,一屋子瓷器被砸的稀烂。

富察皇后为人宽和,依例禀报皇上太后,然后命内务府准备赏赐,甚至将陈院判指给娴妃,为娴妃保胎,但是陈院判是个遇事就躲的性子,娴妃四月的时候便胎气不稳,险些流产,从方子上还有日常里压根找不到他的错。

此时,尔晴为娴妃引荐了刘寻,刘寻也是个能人,也医治的及时,否则再有个十天半个月的娴妃肚里的孩子便要流产,正因为平日里的点点滴滴,加之尔晴从未主动说起什么,才让娴妃真心相交,加之一批出身低微又不想搅入皇后与高贵妃之间的如陈贵人之流,自然而然的结成一派游离在皇后与高贵妃之外。

中宫丧子,又是少年夫妻,弘历自然无心再留恋于花丛之中,整日整日的陪着富察皇后,然皇上的陪伴却未能让富察皇后从失子之痛走出来,反而是愈演愈烈,甚至还勾起了皇长女的旧事,当年的皇长女亦是感染了风寒而病逝,然,弘历毕竟是皇帝,他不可能也没办法永远这般陪着皇后伤心,朝堂上的大事小事都等着他去决断,投入了政事后,他反而渐渐从失子之痛中走了出来。

尔晴也每日每日趁着皇上不在前去长春宫请安,但她一直被明玉拦在长春宫宫门外,纯妃也是日日到访,但她终于得以见到富察皇后,陪她说话了,私下里,娴妃与陈贵人都劝过她,让她不要再去长春宫,落人口实倒也罢,就怕像嘉嫔一般被贼人所害,莫名其妙的就没了孩子。

嘉嫔在乾隆二年五月时诊出了身孕,也因此而晋封,她每日里捧着肚子笑若春花的,时不时的就看她坐在御花园里一面赏花一面对着肚子说话,有的人觉得她轻狂,有的人觉得她这是疯了,也在乾隆三年正月里,她赴宴回宫时,踩到了一脚冰滑到,结结实实的一跤将孩子给摔没了。

为了方便贵人走路,一旦入冬各处要紧的道路都会有内监及时清扫,断不可能会有冰结在路上,然而事情查到最后,也不过是她宫室里的一个洒扫小太监因惫懒误工打死了事,事情也就这般不了了之。

但是尔晴说不上来自己为何执着的想要见到富察皇后,想要让她知道真相,或许是在她身上看到了许平君的影子,又或者是物伤其类,她也曾贵为皇后,她也有过倾心相护相爱的丈夫,可是结果她最后是被宫人强按着,掰开嘴灌下那碗“补药”,只因为她碍到了旁人的路。

这日路过御花园时,却听见前头一阵喧闹,“平儿,你去看看前面是出了什么事?”

平儿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启禀娘娘,奴婢匆匆看了一眼是纯妃娘娘在教训嘉嫔娘娘。”

“纯妃教训嘉嫔?”尔晴微微蹙起眉,纯妃一向以温婉和煦示人,除了对上高贵妃,从未苛责过其她妃嫔,就是有些不长眼的奴才不小心冲撞了,她也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从未为难。

“走,我们过去看看。”

平儿忙拦住尔晴,“娘娘,我们还是别过去掺和了,纯妃是皇后那边的人,她忽然对着嘉嫔发难,怕也是为了皇后娘娘,嘉嫔这段日子也不知怎么地,突然魇住了一般,天天找孩子呢,还说些她的孩子怎么就比不上二皇子之类的疯话,她小小一个嫔,就算生下来也是庶子怎么能和皇后娘娘的嫡子相比?”

尔晴闻言,怒道:“这事你为何不与本宫来说?”

平儿这是第一次被她凶,吓得一个哆嗦,委屈的道:“娘娘您身子日益笨重,这些小事奴婢怎好拿来烦扰?”

尔晴轻叹一声,道:“罢了,落轿,我们过去会会这纯妃娘娘。”

纯妃今日也是去长春宫请安,却撞到嘉嫔抱着个娃娃坐在御花园里,嘉嫔发魇的事她也听了一耳朵,也不甚在意,走近了却听她对着娃娃喃喃的说着,“活该啊,富察容音活该没了孩子,报应,都是报应,谁叫她害死我的孩子,她的孩子不也没了,娘的乖宝,一定是你在帮娘,对不对?”

这可分明是在诅咒皇后与嫡子,纯妃当即就发了火,命人将嘉嫔拿下,夺走了她手里的娃娃,而嘉嫔活像是被夺走了亲子一般,嚎啕大哭着去抓那抢走娃娃的玉壶,长长的指甲在玉壶手上留下了不少划痕。

纯妃直接叫人将娃娃给当场拆了仔细检查,嘉嫔眼睁睁看着就似她的孩子被肢解了一般,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查完后也的确只是个布娃娃,纯妃给了个眼神,玉壶便直接扔到嘉嫔膝下,嘉嫔看着那摊破碎的布料、棉花,哭得整个人都瘫在地上。

纯妃居高临下的道:“嘉嫔,你身为后妃却诅咒中宫与嫡子,甚至口出怨怼,丝毫不顾惜当初皇后娘娘的关照与爱护,不尊中宫,此等大罪,不知嘉嫔你可受得起?”

“纯妃娘娘,”尔晴扶着腰缓缓踱过来,看着在趴在地上眼神空洞的嘉嫔,眼底滑过一丝不忍,“纯妃娘娘,念在皇后娘娘如今痛失爱子,神思不属,嘉嫔又这般癫狂近一年了,大家又同在宫中,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罢。”

“文嫔,你倒是同本宫说说嘉嫔行巫蛊之术可是一般的事,能够草草放过的吗?”纯妃心思细腻,一下子就将此事的性质给变了味,嘉嫔拿着个娃娃当孩子也不是一两日了,如今这娃娃又被毁成这样,全凭纯妃一句话的事,就能将普通的娃娃定义为诅咒皇后的巫蛊娃娃。

尔晴垂下眼,挥退身边的人,缓缓近前,玉壶担心她拿肚子来害主子忙挡在纯妃面前,“文嫔这是想做什么?”

尔晴冷冷的瞪向她,“本宫有些私房话说与纯妃听,关你这奴才什么事,莫不是仗着钟粹宫背靠长春宫,也就自以为比本宫这文嫔高贵了?”

纯妃颇为意外的看着她,“玉壶,你到本宫后面来。”

“可是……”

“没有可是!”

尔晴大着肚子,最后只得同纯妃并肩而立,微拧过上半身吃力的同她耳语,“纯妃娘娘,本宫知你是为了皇后娘娘着想,要借着严惩嘉嫔为皇后娘娘立威,进而敲山震虎,叫储秀宫的那位安分一些,可是您也要想想,皇后娘娘最是仁慈,若是知道你今日将嘉嫔置于死地,或许皇后娘娘不忍苛责,但是也会同你离心,这不是纯妃娘娘你想要的吧?”

“你!”尔晴之言虽然并未说到纯妃的心尖,却误打误撞的敲打到她的死穴,富察氏一家皆是纯善宽厚之人,富察皇后如此,富察傅恒也是如此,纯妃不怕同富察皇后离心,她最怕的是富察傅恒知道后会流露出来的失望,这是她绝对承受不住的。

尔晴说罢,微微退开了些,“本宫都同纯妃娘娘说好了,纯妃娘娘也是一时心焦皇后娘娘的安危这才急了点,嘉嫔到底是主子,你们这群下人这般冒犯是觉得纯妃娘娘太过宽纵还是本宫平日里太过低调了,才叫你们小看了?”

钟粹宫中的人一时间拿不准主子的意思,放也不是,不放也是,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听见纯妃一声“放了”,顿时如释重负,将嘉嫔放开。

延禧宫的人见状连忙上前将嘉嫔搀了起来,尔晴想着嘉嫔这般也不好走开,皇后娘娘那边今日看来是去不了了,又恢复成往日里那般与世无争的模样,“那妹妹便告辞了。”

“文嫔且慢,”纯妃亦是平日里那副语笑嫣嫣的模样,“文嫔为了今时今日可谓煞费苦心,但是本宫还有一句良言相劝,自古礼仪尊卑,上下分明,这后宫唯有皇后娘娘才是永远屹立不倒的!”

尔晴微微拧起峨眉,随即松开,“那是自然,有纯妃娘娘在旁辅助,皇后娘娘自然是高枕无忧了。”

尔晴回身对着下人吩咐:“用本宫的采仗送嘉嫔回去,平儿你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就说本宫不太舒服。”

平儿有些担忧的瞥了眼纯妃,明明看起来温温柔柔的,无端就让她觉得背脊生寒,在尔晴再三催促下,平儿这才忧心忡忡将尔晴交给几个小宫女,对着纯妃一礼,脚步匆匆的往太医院去。

尔晴扶着腰对纯妃一礼,“妹妹告退。”

转身之际,尔晴不其然想起前世富察皇后之死,心中五味纷杂,每个人都说她罪无可恕,说她是杀死了皇后娘娘的凶手,是她将从富察傅恒身上受的气都发泄在皇后娘娘身上,给了皇后娘娘最后一刀。

说怨恨尔晴是有的,她尽心竭力服侍皇后娘娘那么久,所求的就是一门良缘,哪怕不是皇上不是富察傅恒她都是无所谓的,她只求一个有能力、勤勤恳恳的夫君,可是眼看她年龄越来越大,皇后娘娘都想不起来她焉能不为自己打算?

父亲母亲背后变着花样的催促更是要将她给逼疯,她能怎么办?如果说有什么错,大概就是错在爬床的时间,可是说到底她眼看就要到年纪,皇后娘娘又是那副人事不知的模样,她再不做点什么就要被放出宫了,除了笔体恤银子什么都拿不到,她焉能甘心?

当听见皇后娘娘没了的消息,尔晴看似是笑着的,心中却涌上无尽的悲凉,皇后去了,她的□□也没了,傅恒更加不会再顾忌什么了,所以为什么呢,为什么好人最后会被所有人讨厌,被所有人针对?

作为许平君最大的幸运是,她的病已一直记着她念着她,帮她报了仇,甚至为她不废太子,哪怕这个孩子是那样的平庸,因为怕他们的孩子无依无靠立了无嗣的王皇后,疏远了张婕妤,死后也是南望她的坟茔,作为帝王病已已经尽力了。

而富察容音呢?她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死得蹊跷,她的丈夫没有追查,甚至最后还要叫她振作,叫她像个皇后,在她去后所宠幸的女人却是她曾经最信任、最偏爱的那一个,明明承诺过不纳的,却拒绝不了主动凑上来的,死后,还要同自己的杀子仇人同处一室,又是如何的可悲。

其实私心里,尔晴不想让富察皇后死,有曾经身为许平君的感同身受,也有作为尔晴的愧疚与怨怼,甚至她还想若是富察皇后一直活着,魏璎珞还会不会被纳入后宫,皇后娘娘真的能永远保持那副宽容大度的模样,少年夫妻真的可以老来伴吗?

许平君去的太早,所以尔晴不知道,或许她希望在富察容音身上可以实现,又诡异的不期望她能得到她没有的,万般心思终归成了一声叹。

“将嘉嫔抬回延禧宫。”走到半道听主子忽然吩咐,抬轿子的内监一愣后就应了声是。

延禧宫的大太监阿正不解的问道:“主子,嘉嫔本就是个麻烦,您将人送回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何至于上赶着将麻烦往回带呢?”

尔晴道:“嘉嫔出来这许久都不见她院子里的人来寻她,想来是看她这般模样都已生出二心,反正本宫都已经插手了,那就送佛送到西吧,便当是给本宫肚子里的孩子积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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