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012

伴随着小公主的诞生,弘历表现出了对这个公主的喜爱,帝王表达的方式便是源源不断的赏赐,延禧宫也跟着水涨船高。

与此同时,曾经的长春宫和储秀宫似乎出现了颓势,而皇后也不再是原来那个温婉和悦的皇后,病情好转后,富察皇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以储秀宫宫人不尽心为由撤换了大部分宫人,连贴身伺候的也就留了个芷兰,气的高贵妃砸了好几个摆件。

传到皇后那,富察皇后正在用膳,一抹嘴,淡淡的道:“那就连芷兰也不必给她留了。”

于是隔日,高贵妃发现身边一张熟面孔也没有了。

高贵妃往日里嚣张跋扈也没什么人心,也没人同她沾亲带故的,自然不会有不长眼的帮高贵妃说话,后妃们更多是在观望,想看看富察皇后与高贵妃最后谁胜谁负。

寿康宫那边,太后不喜高贵妃已久,乐的看皇后压她一头,至于弘历沉默了半晌,才对着富察皇后道,“我们日后还会有孩子的,她毕竟是贵妃,你若是不高兴折腾折腾她也是无妨,且留她一命罢。”

富察皇后秀容上不动声色,藏在桌下的一双手却颤抖着揪着丝帕,将丝帕都撕裂了,她知道自己从未有如此恨过一个人,更多的是恨自己,若自己不是皇后,若她一开始就将储秀宫管控起来,今时今日永琏便不会死!

自然而然的,富察皇后对弘历也就冷淡了下来,高贵妃谋害皇嗣也不为弘历喜欢,但高斌上奏思念贵妃,他又不得不将人留下。

那时候,帝后之间生了心结,储秀宫又关禁闭,尔晴又在月子,自然而然的帝王心中难免觉得空虚起来,在那个时代但凡有点身份或有几个闲钱的身边从来不会缺女人,更何况是身为皇帝的弘历。

纯妃不愿侍奉,嘉嫔神志不清,底下几个贵人他又都瞧不上,此时此刻,温柔婉约的娴妃便入了弘历的眼,连着三日都宿在了承乾宫,这区区三日自然是比不上原先的高贵妃,却也是难得。

身为一个掌管庞大帝国的皇帝,每个月里其实真正能宠幸后妃的日子还是偏少,大多时候用较为现代的话说就是盖着棉被纯聊天,毕竟是否做那档子事主要还是取决于男人,若男人没那个意思只是寻个妃嫔过来像个宫人一般伺候,妃嫔们也不敢拒绝。

一切早已不同于尔晴记忆中的模样,富察皇后没有颓废,甚至是振作起了精神,虽然疏远了皇帝,却将宫权牢牢抓在手里,皇后振作了,高贵妃的日子就难受了,对于其她宫妃便是觉得规矩较往日稍微严苛了些,倒不是不能接受。

高贵妃倒是想闹,可她是弘历金口玉言下令关得紧闭,富察皇后完全没必要见她这一罪人,就是寻常只要皇后不乐意,纵使是贵妃又能如何,再者皇后这一手可不叫排除异己,而是名正言顺的“打理宫务”,只要乾隆与太后不开口谁敢说皇后错?而乾隆和太后自然不会挑富察皇后的错。

原先富察傅恒还忧心富察皇后会郁结于心,重蹈往日覆辙,然这一辈子的富察皇后却叫他更加担忧,明玉被赐死,尔晴成了皇上的新宠,富察皇后严整宫务却依然和皇上淡了下来,他有心想劝解一二,反而被富察皇后说教了一通。

那日,富察傅恒得了富察皇后病愈的消息,匆匆入宫请见,不想那日他来得太早,一众妃嫔正好请安毕要散去,见到他这个外男,有脸嫩的拿帕子掩着脸就小跑出去,娴妃重规矩,微微蹙了蹙眉头,只是一点头便离开。

纯妃往日里是熟识的,倒停下来同他说话,“富察侍卫是过来探望皇后娘娘的吗?”

富察傅恒也意识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很是尴尬,退到一边,低着头回话,“是微臣鲁莽,一时间忘了这个时辰合该是娘娘们要过来请安,冲撞了娘娘们。”其实这也不怪他,上辈子这时候富察皇后刚经历丧子之痛,郁郁寡欢,不理宫务,连后妃们的请安都免了。

纯妃正要说些宽慰他的话,却听一个冷冷的女声,“富察傅恒,你是太过鲁莽了。”两人回头看去,却是富察皇后听了宫人的禀报,来到院里,往日里素妆简服的皇后今时今日也多了些匠气,虽不至金玉满头却也不失华丽,眼尾的红硬生生将一双柔和的杏眸勾勒出三分戾气。

“参见皇后娘娘。”

富察皇后没有叫起,只是对纯妃道:“此事不怪你,是傅恒莽撞了,纯妃你先离去罢。”

纯妃又哪里舍得心上人受委屈,“皇后娘娘,是臣妾思念家里,看到富察侍卫便生出心思想请他代为传达,还请娘娘不要误会。”

富察皇后:“纯妃,你入宫已久,思念家里乃人之常情,本宫会奏请皇上准你母亲入宫小住,现在你先退下罢。”

纯妃还要说些什么,富察皇后语气越发严厉,“你若是再为他多说一句,今日之事就不是我长春宫关起门来可以了的!”

纯妃与富察傅恒何时见过富察皇后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当即纯妃也不敢再多嘴,担忧的看了眼富察傅恒,这才缓步离去。

今日的富察皇后令人陌生,傅恒没得她允也不敢起身,约莫让他跪了有半炷香的时间,富察皇后才开口,“进来吧,本宫有话问你。”

富察皇后对自家人从来不端什么皇后的架子,今日却用了本宫,傅恒直觉是发生了什么事,莫非是上次那个刘太医的事?莫非他是被人算计了?

“你们都退下。”

待人都退出去了,富察皇后忽然发作,扫了一套茶具,“傅恒,你可知错?”

傅恒先是一怔,随后跪下,“还请娘娘明示。”

富察皇后冷笑一声,“那你同我说实话,纯妃与你是怎么回事?”

富察傅恒皱起了好看的轩眉,“娘娘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微臣同纯妃娘娘从未有过深交,这种事若是传开,无论真假,势必会中伤纯妃娘娘,连带着也……”

“没有最好,”富察皇后打断富察傅恒接下去的话语,“你该庆幸事情还未到台面上,若是事情闹开,皇上看在富察家的面子上不会对你如何,但是纯妃……春和,你老实告诉姐姐你对纯妃真的没有过任何心思?”到了最后,对于自己的弟弟富察皇后还是软了心肠。

富察傅恒坚决的摇了摇头,“傅恒第一次见到纯妃娘娘还是在二阿哥出生时,微臣陪母亲过府时才匆匆一见,在这之前微臣同纯妃娘娘完全没有任何交集,娘娘,这等流言定是有人在背后恶意中伤,还请娘娘小心。”

富察皇后沉默了有一会,确认似的问道:“你对纯妃真的没有旁的心思?”

富察傅恒有些气馁,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才叫富察皇后误会,“姐姐,我是怎样的一个人,你还不知道吗?”

富察皇后轻叹一声,黯然道:“罢了,日后你莫要再到后宫来了,这里终究不是你这个外男可以常来常往的。”

富察傅恒有心再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得泛泛的说些要皇后小心的话,富察皇后点了点头,目光无意间扫到他腰间有些旧的穗子,顺口问了一句,“傅恒,你这穗子都这样旧了还不换?”

富察傅恒也没多想,直接说道:“这是姐姐打给我的,我舍不得换。”等说完才反应过来这穗子不是纯妃送他的,这些天来忙着打听尔晴之事,梳理这中间的差别竟把这事给忘了。

而富察皇后则沉了脸色,“拿来。”

富察傅恒也不傻,更何况他经历了两世,宫中的一些阴私也不是不懂,但话都说出口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这个穗子不是姐姐您夹在我平日看的书里的?”

富察皇后重重的拍了一下小几,“糊涂,本宫若是想给你些什么,大大方方的即可,再不济也可使唤身边的丫鬟,你也是,来历不明的东西都敢随身带着!”

富察傅恒故作慌张,“是微臣不小心,微臣也没想到在自己府里也会有这些暗手伸进来。”

自己府里这四个字却是提醒了富察皇后,仔细回忆,这个穗子大约是她成为宝亲王福晋前后才看到傅恒戴在身上的,那时候随着她一块入府的是纯妃,纯妃是江南进献的汉女,先帝爷看她温婉恭顺,便选做宝亲王的格格。

彼时,富察皇后也已经被定为福晋只等日子一到便成亲,她同纯妃也是在宫中偶遇,一名娇柔的少女倚着江南的移来的柳树默默垂泪,让她心生同情,便上前去攀谈,一谈之下两人自此成了闺中好友,未来又是共侍一夫,富察皇后就奏请了太后,邀当时是格格的苏静好过府,待她成婚当日一块入府。

富察皇后这一手也是有拉纯妃一把的意思,要知道汉人一直是低满人一头,她父母兄弟又远在江南,在京中无依无靠,届时由她这位宝亲王福晋一块带入府,不看僧面看佛面,其余几位满八旗出身的也不会多加为难她,所幸府里的除了一个高氏,其余人表面上都是温婉娴静之辈。

女人最是懂女人的心思,联系上纯妃避宠的行为,富察皇后心底对前因后果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骂傅恒蠢还是斥责他凉薄,同时又有种感同身受的悲哀,她们不都是为了一个男子傻傻的辜负自己的大好年华,她先前也是隐约察觉到纯妃的心思又不肯定,实在是纯妃藏得太好。

上一世的时候富察皇后满心满眼都是永琏之死,早已没有力气再去关注旁人,而在此之前富察傅恒尽管得了弘历的特许也不曾频频进入后宫,纯妃自然无法多加接触,等到后来,纯妃日日来她的长春宫,富察傅恒也三五不时的前来,两人偶尔遇上也就不奇怪了。

富察皇后长叹一声,“穗子给我罢,后面的事本宫会处理的,今日你什么也没同本宫说起,你可明白?”富察傅恒也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摘下穗子呈给富察皇后,便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富察皇后看着尽管陈旧但是被细心保养的穗子,心头涌上一股更深的悲哀,然后便是疲惫,或许一切都是她的错,如果她没有邀静好过府,就不会让她遇到傅恒,也不会让静好陷入一场梦,白白的浪费了这十年光景。

宫里的女人全凭那一点点的温度活着,若是现在打碎了她的美梦,富察皇后不敢想纯妃之后会变得如何,如果不是那日尔晴的提点,或许她也情愿她的永琏是病逝的,而不是死在后宫的尔虞我诈之中,让她看清自己的枕边人。

是,弘历是爱她的,富察皇后很清楚,但是作为帝王他更爱江山,这无可厚非,富察皇后也知道身为皇后她也应该更爱家国而非沉溺于儿女之情,明白但做不到,否则古往今来怎会只有一个武则天,便是吕后在文人嘴里如何的残暴她也始终没有对自己的孩子下过手。

不知为何,富察皇后忽然就想去见一见尔晴,问一问她,还是那句话,女人最是懂女人,所以她清楚,尔晴不爱皇上,或许连尔晴自己也不知道,在人后她看皇上的眼神宛若捕食的猎鹰,耐心的周旋、隐忍,只待一击必中。

富察皇后呆坐了良久,将穗子收到自己的状匣最底层,若是今日召来纯妃,有心之人未必不能察觉到其中的奥秘,且再等一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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