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章 殓葬

烧完纸我特意去厨房要了碗水给赵叔叔端过去,并学着父亲说话的语气说:赵叔叔,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了,看你嘴都裂口子了。喝点水嘛!

赵叔叔的面容极其憔悴,精神也不太好,抬头盯着我看了几秒似乎才回神,忙接过杯子将水一饮而尽。

我继续安慰:赵叔叔,你好几天没睡觉了,要不然去睡一会……话音刚落,得来的是赵叔叔沙哑的声音:我不困!

声音不大,但很威严,让我好些关心的话顿时堵在嗓子里说不出口,想了好一会我只能丢下一句‘我去把杯子放下’,但还没离开,注意到叔叔将视线转向我的脖子,低声问:你奶奶临终前给你的坠子呢?阵丽叼号。

我这才想起,奶奶在临终前确实给过我一个符坠子。因为当时心中悲切,家中又实在太乱,所以奶奶刚给我时我并未有引起注意,现在经赵叔叔一阵提醒才猛然想起,忙冲回房间从那日穿的衣裳兜里搜出来挂在脖子上。绳子的长度刚好到胸口的位置。我往心口压了压,确保已戴妥。

说来也怪,刚带上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过一会只觉胸口一阵凉爽。前面曾提过,就像放了一块冰在心口。

赵叔叔跟着我进房间,在看到我将坠子带在脖子上之后,沉声说:这是你奶奶留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你要保管好。

我当时的想法是:就算赵叔叔不提醒,我也一定会一直带着这个坠子,一直带到老死,和我的尸体一起埋进土里,但是世事变迁,计划不如变化,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谁也说不清,所以无论做什么事。切忌过早下结论。

奶奶的丧礼办了整整五日,在那五天中,每日都会有不同的人来悼念,男女老少皆有,其中大部分的人我并不认识,或许其中一部分连父母亲也不认识。这些人都会在奶奶的灵前点一炷香,烧一些黄纸,说几句心里话,一些伤心的甚至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一个平凡人的去世,除了会给爱他的人带来伤心难过,恐再并不能引来什么别的事情。奶奶虽是神婆。曾帮助过不少人,可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介凡人,我们除了缅怀她,也实在找不出别的什么可行之事。

奶奶下葬那天是那一年农历的七夕,那个时候七夕节远没有如今热闹,大家就算知道牛郎织女,也知道这一日他们在鹊桥相会,可是那时候谁会为这样的节日准备玫瑰或者巧克力?

玫瑰倒是有,自己院子里种的,我姐姐小时候种过不少,但我从没想过要将那些漂亮的花朵采下来,送给心仪的余欣洁同学。

之所以提起这日是七夕节,是因为不久后就是七月半,而父亲在这一日做了一件将来但凡回忆起,便会觉得无比后悔的事情。当然,那是以后的事情,奶奶的葬礼仍在继续。

奶奶去世的过程很平静,不像当初外婆去世时因为舅舅迟迟未归,而惹出不少的事情,引来大家的恐慌。我想奶奶是因为太疼惜我们,所以就算她离世,也不愿给我们添太多的麻烦,只是奶奶眷顾我们,可我们自己不珍惜我们自己,又有何用。

家乡的规矩是,在奶奶殓葬仪式结束后,我们这些直属亲人必须沿着奶奶下葬的原路返回,且有个传说是:哪一个人最先回到家,这个人必定是所有人当中最先富起来的人。

这个传说听起来是那么的不实际,也无迹可寻,但那是风俗,所以大家也就跟着履行。

奶奶的儿女只有父亲与两位姑姑,二姑有两个女儿,两位都是表姐,四姑有一个儿子,前面提过,郭姓小表弟,加上我们家中四口,一共十一个人。

小孩子顽皮是常有的事,尤其小表弟,因为极少时间来四川,对周遭事物较为好奇,所以在回去的路上一路狂奔,而二表姐虽是女儿身,却也如男孩子般淘气,不知怎的就和小表弟杠上,二人都卯足了劲,争做第一个到家的人。余下我们三个孩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也加入他们二人‘决斗’的战列。

我们一行五人忽前忽后朝着一个方向狂奔,记得在经过一条小路时,由于二表姐位于人群的最前端,小表弟似乎不服气,伸出手猛地朝二表姐推了过去。

那条小路较为奇特,一边为庄稼地,而另一边则是三四米高的斜坡,坡上有不少凸起的石块,当然杂草也较多。

当时我就在表弟后边,距离他们最多不出五米的距离,我明显看到二表姐一个趔趄,身体猛地朝斜坡上滑了下去,我们所有人当时都惊得只留下一连串的尖叫声。好一会回过神来才急匆匆地跑过去想拉住二表姐,可哪里还来得及,只见二表姐在草丛中翻滚几下,从一块大石头上‘扑通’一声摔了下去。

反映过来的父母亲,以及姑姑、姑父一窝蜂全朝二表姐跑了过去,二姑父最是心急,直接从高高的石头上跳了下去。

我当时只觉得全身一阵颤栗,感觉鸡皮疙瘩在身上起了个遍,因为在二表姐摔倒的时候,我竟然瞧见一个黑色的影子瞬间将二表姐的身体环住。我不知道那黑影子是什么,从哪里来,或是想做什么,只是当我走到二表姐身边时,已经没再看到那团黑影,我还曾刻意在周围寻了一遍,但结果是令我失望的。

以我对这种斜坡的认知,人从最顶端滚下去,就算不会被摔伤,至少身上也会留下杂草刮伤的痕迹,不过神奇的是二表姐身上竟然一处伤口都没有,一处擦伤都找不到。

对于这个怪异的现象,大家的解释是二表姐运气好,而我却更加疑惑,回到家之后我偷偷问我姐:在二表姐摔下山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事情,比如黑影子什么的?

姐听完一脸疑惑地看着我,说了句叫我如今还记忆犹新的话。她说:易娃子,你现在怎么变得和余霜一样神神叨叨的?

我当时没太明白姐姐这句话的意思,继而又去问大表姐和小表弟,从他们口中得到一个相同的答案: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没看到!

我想正是因为当时我未能及时反应过来姐那句话中的意思,若是早些时候领悟,也不至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陷入我人生里从未有过的恐惧当中。

奶奶死后,父亲将奶奶身前穿过的衣物,用过的被褥等等,全部打包拿到屋外头的竹林里烧掉。同时,父亲请人用石头在距离我家几百米远的一块平地上,修了个长高均一米,宽大概五十厘米的小房间,说是房间,其实只是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阁子间罢了。

起初我不知道父亲修这么小‘房间’有什么用,直到落成后,他告诉赵叔叔,请赵叔叔帮忙将奶奶生前供奉的神灵,请到那个小小‘房间’里去。

父亲的意思是:奶奶已逝,家中无人会供奉神灵,恐亵渎了他们,所以干脆请走。

赵叔叔起初并不同意,他说神灵的供奉其实并非有多难,只要每月的初一、十五,以及一些大型节日,点上香蜡和纸钱祭拜便成。可父亲偏偏坚持,说到底赵叔叔始终是外人,何以干扰我的家事?奶奶去世,父亲就是我们家中地位最高的人,他享有最高的权威,理所当然的,他的决定,我们一家人都必须绝对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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