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章 附身

这一喝,母亲也从房里走了出来。一脸睡意朦胧的样子问:冲娃咋样了?

奶奶并不回答母亲的话,转身回了房间,我缩了缩脑袋,跟着奶奶进门。

到底咋了?父亲也是一脸的疑惑。

中邪了!奶奶轻描淡写地回答父亲,转身坐在床头,看着我问:昨天白天你和冲娃去哪了?

声音不大,但足够叫我从头顶到脚底心一阵发凉。

龟儿子,你奶奶问你话,昨天跟冲娃去哪疯了,赶紧说啊!父亲冷不丁大吼一句,吓得我立马站直了身体,低着头,双手背在背后,实足做错事等批斗的模样。

我……我们去爬山,刨……地瓜吃……想了想,我重复之前在王冲家的话,进行着最后的挣扎,可是如此幼稚的谎言,怎么可能逃过大人法网般的眼睛?

父亲打断:大热天的刨啥子地瓜?要吃喊你妈给你买。

野地瓜,街上没有卖。我在心里嘀咕,不敢说出口。

母亲拉了拉父亲的胳膊,小声劝解:你小声点嘛,吓到他了。

父母脸一横,盯着母亲骂:看嘛,都是你惯的,现在他奶奶问他话都敢不回答了,我看他就是皮子紧了,要老子给他松一松。说完捏紧拳头便要向我打来。

我忙躲到奶奶身边,父亲每每教训我,只要有奶奶在,我可少许多皮肉苦。

你还躲,出来!父亲发狠地说。

我拽着奶奶的裤腿纹丝不动,让我出去被你打?我又不是傻子。可是要我忘了有句话叫天作孽,犹可存,自作孽,不可活也!

奶奶这次看来也不打算帮我,从上往下俯视着我,轻声但很威严地问:易娃子,昨天你和冲娃到底去哪了?如果你还想救他,就把事情全部说出来。

我歪着脑袋思量,在‘被父亲揍’和‘救王冲’这两件事间权衡利弊,最终还是决定讲出实情,包括那座山在哪,我和王冲在路上走了多久,坟的模样,周围有些什么,坟中的石板和石板下的两条蛇,以及最重要的王冲拿棍子打蛇,我将蛇带回家藏起来。

听话我胡乱概述的奶奶忙问:那条蛇现在在哪?

我低着头朝房屋后方指了指,胆战心惊地回道:在……在屋后面的箩筐里头!

奶奶一听立马拿着手电筒往屋后去,在看到那条早冰凉不动的蛇尸体后,脸上的凝重表情,又增加几分,口中呢喃:看来这事不好办……

父亲原本脾气就很暴躁,见此景象一拳头打在我脑门上,大骂道:你个龟儿子,你说你正事不做去钻坟,你是不是在找死,我看这次是冲娃,下次就轮到你。

被父亲这么一说,我开始有些恐惧,尤其轮到我几个字,像胸口被插进一颗针,痒痒的,想挠挠不到,要拔有拔不出来。我不想变成王冲那样,我不要吃自己的手指头,越想越觉得心慌,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扑通’一声在箩筐前跪了下来,不停对蛇叩头,嘴巴里嘀嘀咕咕的念:对不起,蛇大仙,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要杀你,真的,你千万别来找我……

父亲又是一拳打在我头上,说:小兔崽子,现在晓得怕了?

奇怪的是,父亲这一拳我竟让丝毫没觉得疼。

回到家天空已泛起鱼肚白,这一个令人恐慌的夜晚终于过去,但我隐约感觉到,接下来的事情更加难办。

到家的奶奶马不停蹄地取出三只香,对着堂屋正中的‘香火’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

在这里需要解释一下,在城里长大的人,以及别地方的人可能不知道,在我们当地,每家每户家里都供奉着‘香火’。这香火是家族里祖祖辈辈去世的长辈,像寺庙里供奉的牌位一样,只不过家中的‘香火’不会那么麻烦,不用每位逝者一个牌位,而是在墙上挂一副红底、黑墨画的神像,两边各有题词,下边一个香炉,供焚香使用。

这个‘香火’只有在逢年过节才会祭拜,今日奶奶进香,不免令我有些好奇。

拜完‘香火’的奶奶取来一个盛着半碗干净井水的碗,向碗里洒了些香灰,又从她房间里取来十二粒大米放到碗中,再抓着我的手,刺破食指,往碗里滴了三滴血,最后将碗递给我。

我虽然不知道奶奶做么做是什么意思,但我还是乖巧的把水喝下,顿时只觉肚子像是有股热气在翻涌。

奶奶根本不看我,对父亲吩咐:你去叫冲娃一家过来,这娃也可怜,我先试试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请你死了的爹来看看。

父亲没说一个不字,忙出门,十来分钟后带着王冲一家人回来。

王冲是被他父亲抱来的,到我家时还睡得很香甜,如果不是仍残留在他手上的伤口和身上的血渍,他和普通人睡着没什么两样。

在这里还是不得不介绍下我奶奶的房间。坐东向西(曾有人说过,这样的格局不好),虽然太阳东起西落,但在奶奶房间的前后各一棵大树,正好遮阴,房间里无论冬季还是夏季都有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房屋内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木头床,一顶白色蚊帐,一个装衣服的旧箱子,靠近门方向的墙壁上挂着条红布,下边一张半人高的木桌,除此之外还有两张凳子,一张普通高登,一张是三十厘米左右宽的长凳。

在父亲出门时,奶奶已将她的房间做了整理,在靠近门一方的木柜上摆上一碗清水,小碗米(这里的米和之前奶奶放到我碗的米一样,它虽然是普通的米,但不痛于普通的米,后面将会做详细的介绍),三张黄纸,和一柱点燃的香。

王冲爸将王冲放到一边的宽木头凳上,一群人包括我在内全都安安静静立在奶奶身后,不敢说话,连呼吸声都尽量降低。

好了,我们现在开始,待会王云上来之后,你们有什么话就尽管问,他会为你们解答一切!奶奶说出这句话后双手合十,对红布方向拜了拜,然后双手再握成拳头放到木柜上,一上一下敲击着木柜,一边敲,一边不忘口中念念有词。

王云是爷爷的名字!

素我在此无法将奶奶口中所说全数转述,但大致意思便是阿弥陀佛、保佑之类,以及爷爷的名字。因为她需要爷爷上身,她要请爷爷查清楚王冲犯病的根源。

很快奶奶口中的语言越来越慢,手上动作也渐缓,终于在右手重重落到木柜上后,停止了任何的动作和语言。

奶奶双手依旧放在木柜上,低着头,闭着眼,整个房间顿时像放进一块冰块,浸骨的寒气袭来,我忍不住一阵颤栗。

王云,是你来了吗?见奶奶久久不动,王冲爷爷先开口问。

黑漆漆的屋子里又是一阵沉寂,大概过了十几秒,低着头的奶奶说话了:建波老头,是我!

奶奶的声音明显变粗,和她平时温和的声音完全不同。

王建波是王冲爷爷的名字,会叫他建波老头的,恐怕也只有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我的爷爷了。王冲爷爷明显一惊,站着的身体直了几分,咽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在那边还好撒?

‘奶奶’轻轻摇摇头,说:唉,好啥子了……

王冲爷爷还没开口,王冲妈抢先道:云叔,你是不是缺啥子嘛,你要是缺啥子就跟我说,我……我们烧给你!

这话说的……连我都听出来王冲他妈是在拍我爷爷的马屁。我爷爷也不是省油的灯,应道:是中广他媳妇啊?王叔在这边啥子都不缺,就是……一个人,不好耍啊。

年幼的我没太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不过我看王冲他妈听完之后整个脸都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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