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耿二脑中嗡嗡直响，响的他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听到耿二声音后，本来已经目光涣散的耿大眼中突然有了神采。
“刀，我的刀。咳……”
几个字出口，耿大不由自主的咳出一口血沫，然后他声音反而大了起来。
耿二脑中突然安静下来，非但如此，就连四周的风声与嘈杂的人声也突然消失了，耳边只剩下耿大的声音。
“这刀拿着，一直拿着。睡觉、吃饭都带着……”
耿二跪在担架前紧紧握住耿大的手，同时也握住也紧紧握住了耿大手中的钢刀。
“我拿着，一直拿着。”
咳……
耿大又咳出一口学沫：“你发誓！”
“我发誓，我睡觉、吃饭都带着……”
听到耿二的承诺后，耿大目光中的神采渐渐散去，他嘴唇微动，声音已经弱不可闻。
“照顾耿三……”
“我发誓，我会照顾好他，让他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神医又一次匆匆赶来，十指连弹，金针如有灵性，一根根落在耿大身上。血止住了，然后他又拿出一包包药粉膏药开始为耿大处理伤口。
耿二本来要给神医打着下手，但是他神思不瞩，只能在一旁焦急的等着。
这时，耿氏幽幽醒转，她走出屋门看到了正被救治的耿大，然后忽然跪地。
“他还没死，他还没死，你不能这样……”
耿二蓦然回首，发现那个收走郭仲怀魂魄的鬼影再次出现在墙头。他压刀怒目，却被耿氏一把拉住，强压着一同跪地。
黄瘦虎心生疑惑，他只看到漆黑的夜空，不知道这母子二人在向谁跪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东方鱼肚白渐渐显现。
忙碌的神医终于长出一口气：“没有大碍了。但是他体内真意纠缠，必须要有真意品质更高的人出手，彻底帮其拔除真意才能真正痊愈。这几年多多静养，不要剧烈运动，否则伤口再次裂开有性命之忧。”
这几年都要静养？不要剧烈运动？
黄瘦虎眉头紧锁，这岂不是说耿大的一身武艺废了。双旗镇总共只有四个武师，如今三去其一，危矣！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跪了一夜的耿氏发现墙上的鬼影已经消失，她终于松了口气。
耿二默默起身，拿起耿大的刀插入自己刀鞘。
……………………
停灵七日，今天是郭仲怀起灵的日子。
耿二披麻戴孝跪在灵堂之下，腰间钢刀悬挂，耿二遵从耿大的要求，一直没有离身。
耿大浑身绷带，难以起身。在他的执意要求下，他被抬着放到正堂之下，正对着自己的兄弟。
郭仲怀性子豪放仗义，走商队这些年交到不少好友，李蓝礼这些镇子上的好友来了，十里八村的好友也陆续赶到，聚集在耿家院子里。
耿二一个个还礼，但是当又一个人走来时，耿二身体僵住了。
金九档走进灵堂，一拜再拜。
耿二十分厌恶此人，因为镇子的赌坊妓寮都是此人产业，不知道多少人因为他倾家荡产，多少人因为他妻离子散。盗匪劫掠杀人可恨；金九档买卖人口逼良为娼，所作所为无异于盗匪。但是这种场合，耿二不想与他撕破脸，只能忍气看着。
金九档烧了黄纸元宝，站在灵前哽咽道：“仲怀兄弟，哥哥来看你了……”
“仲怀没有你这样的兄弟！”
堂下的躺着的耿大突然暴怒：“你这泼皮破落户还敢登门，欺人太甚。”
郭仲怀真意大成，在武意中是有名的高手，因此他的朋友也都是在五镇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些人都冷冷的看着金九档，态度不言自明。
“大哥此言差矣，我诚心诚意前来祭奠，欺负谁了？”
金九档脸上写满了夸张的震惊：“你总不能因为自己武艺全废就迁怒我吧？你总是这样，总是把事情怪到我头上。”
耿大废了？
众人陷入震惊。这消息太过震撼，让他们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双旗镇四个武师，汤林镇长与李青山矿头已经老了，黄瘦虎年近不惑。而耿大才三十出头，他堪称是是双旗镇乃至五镇年轻一辈的一面旗帜，如今这个人居然废了，这面旗倒了，如何不让人震惊。
“老子即使废了，也能砍了你这狗贼！”
耿大豁然站起，浑身伤口顿时崩开，白色孝衣瞬间被血色浸染。耿二急忙去扶。
“金九档！”
门外突然一声厉吼，黄瘦虎大步而入：“道不同不相为谋，滚！”
……………………
有黄瘦虎坐镇，郭仲怀的葬礼再无波折，顺利入土。
坟前，众人已经散去，耿二却依然守在那里，直至天黑才离去，而坟前多了一行大字：动我怀叔坟墓者，必诛之！
回去时耿二发现远处的汤家祖坟处，有人在挖坟坑，汤家那个讨人厌的汤森也在几日前死了，他也是剖心剥皮，死状极惨。
众人盛传，凶手又是那个厉鬼，画皮鬼。
汤家对汤森的死讳莫如深，汤森的儿子也不孝顺，他甚至没让神医去收拾，只是匆匆埋了了事。
……………………
耿大废了的消息不径而走，耿家与金九档撕破脸的事情也闹得沸沸扬扬。众人都说，金九档这个大泼皮不再怕耿家，耿家撑起门户的人都倒了，耿家要完了。
耿二郁郁，每日练刀做着准备，等待着耿家的仇人上门。
然后，武教头第一个上门了，他要领走武拳意。
“耿家如今形式，已经无法将这个捕头小队办下去。他留在这里除了给耿家增加负担外，没有其他帮助。”
武教头声音郎朗，在门口处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那些正在练武的少年们听到后，若有所思。在他们眼里，耿家可是真金白银发他们工钱的，如今耿家三个顶梁柱中折了两根最粗的，耿家还能将捕头小院支撑下去么？他们在这里会不会拖累耿家？
多日未说话的武拳意走出房间，冷冷看着自己父亲。然后对耿二道：“耿星河，我不能回去，让我回去就是让我死。我绝不走。”
“你这个逆子。反了，反了。”
武教头愤怒着，突然扭头瞪着耿二：“我好好一个孩子被你教成这样。你这是犯罪！”
耿二也诧异于武拳意的决心。劝解几句后，武拳意竟然死死抱着柱子不撒手，就是不跟教头回去。
教头气的几次想要出手，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汤家虎与李紫裳在旁边看着，为了在镇子两个大头领前留下好印象，只能愤怒离去。
………………
接下来几天，捕头小队的人陆续被各家领走了，只有汤家虎、李紫裳、张抱金几个依旧留在那里。除了他们，还有不是捕头小队的武拳意，也一直没走。
这些孩子走的原因各异，有的是怕被耿家与金九档的矛盾牵连被报复；有的是真心为耿家考虑，觉得孩子在那边吃干饭会给耿家增加负担，所以不想给耿家添麻烦。
不管哪种原因，要离开的，耿氏都补足了工钱，放他们离开。要留下的，耿氏依旧管饭，照发工钱。
夜间吃饭时，众人照例在议事厅畅谈，自然而然的谈起了没有离开的原因。
汤家虎戴孝归来：“别人我不知道，我是真的认同咱们的目标、咱们的纪律。我以前一直不知道自己以后做什么能做什么，到这里我才知道我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做起来让我欢喜的事情更多。我喜欢在这里做事，只要不撵我，我就不走。”
李紫裳讪讪道：“这里做事确实让我欢喜，但是让我留下来的还有另一个原因。二哥还记得你偷偷写的接班人计划吗？”
耿二恍惚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曾经的作品。快三年了，耿二这些时间里要么埋头苦练，要么在外游学，彻底将曾经的计划抛在脑后。
李紫裳继续道：“大人们很喜欢那个计划，他们悄悄在我家讨论的时候我偷偷听了，听完后我觉得我也很喜欢。二哥既然能写出这个计划，自然会有多的想法，我来就是跟二哥学的。学会了，以后我就去当大将军。穿明光铠，拿大枪，上阵杀敌。”
张抱金看他们一个个说的条理清晰，似乎都有远大理想。嗫喏道：“我也喜欢这里，十分喜欢这里。而且我没地方去。”
武拳意弱弱道：“我在这里才能睡着，我不回家，绝不！”
吃过晚饭，几个人继续苦练功夫。
耿二扶刀站在廊下，一边指导，一边陷入沉思。
刀，是什么？
耿大弥留之际为何独独要把自己的刀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