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请珍惜男人的眼泪（02）
前些日子，因为“SARS” 的风之恶魔的肆略，不光是小小的雁南S中，甚至是全国乃至全世界都惊慌了，好在它终究还是被人类的智慧给收伏了。人们仿佛做了一场恶梦。然而，梦醒之后依然是残酷的现实，让人不得不面对——这又是新的启程。
今天是长假归来的第一个星期日。天气有些沉闷，太阳也躲在厚厚的云层里，似乎不愿意出来，甚至连一点风也没有——然而，它的沉闷，却仿佛昭示着什么……
匆匆地吃了一点中餐，陈浩楠便回寝室冲了个凉，并美美地睡了一觉。补充了些许精力，他感觉舒服多了，一走出宿舍大楼他便直接往幽园的方向走去了——当然，临出寝室时，他还不忘拿了一本《英语单词速记手册》。
幽园里有许多小石子铺就而成的小径，曲曲折折的、幽幽深深的。其中有一条小径大致是由东向西而走的，它的尽头是很陡峭的高坡。当然，为了安全起见，高坡边上修建了高高的围栏。
从小径上一路走过去，可以看到远处的民房，再远点可见一片田野，更远一点可以观绵延的群山……然而，这么一处绝好地方，却有着鬼怪的传闻。
学生们之间常常传言说这小径附近有女鬼，一个一袭白色长裙、一头乌黑长发的女鬼时常游荡于此，她阴着冷冷的脸，眼睛里透着无限的凄凉——反正传言一个比一个悬，一个比一个离谱，竟然还有人说见过那女鬼——当然，是被吓得屁股尿流、落荒而逃的。
所以，这条小径就很少有人踏足了，几乎就成了雁南S中的禁区，久而久之，它就显得有些荒凉了。然而，小径的两旁有许多枫树，一到深秋季节，特别是深秋的夕阳西下之时，轻风微拂，那千片万片的或红色的、或褐色或金黄色的枫叶，在金色的太阳光下轻轻地飘落，犹如千只万只七彩蝴蝶翩翩纷飞，那种情景让人陶醉、让人遐想。
自从前年初来S中时，无意间发现了这一“蝴蝶纷飞”的美景之后，陈浩楠就深深地恋上了这里。也不管到底有鬼没鬼，他常常独个儿来此散步——也许因为踏足的人很少，没有人相扰，他常常有一种隐者自乐、其乐无穷的感觉。然而，他却是从来都没有见过传言中的那个长头发的女鬼……
进了幽园，陈浩楠避过了几对卿卿我我的小情侣，便直接踏上了传言中“神秘”小径。和往常一样，越往深处，就越听不到什么人声，也就越显得幽静了——这是陈浩楠特别喜欢的感觉。当然，这五月的天空下，树木葱葱郁郁，不可能有“蝴蝶纷飞”的美景了。
在小径尽头的高坡边上来回地踱了一会儿步子，陈浩楠靠着一棵大枫树就坐了下来。太阳的光线有些暗淡暗，但是坐在树底下，他却能看见很远的地方：一片参差不齐的砖瓦房的尽头便是田野，田野的尽头便是山——绵绵延延的山好像置于清雾之中，一座接着一座，一座连着一座……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浩楠的眼睛有些模糊了，他背靠着树，慢慢地就闭上了眼睛。不多时，他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肩上轻轻地拍了一下，但是他并没有在意，仍然闭着眼睛靠在树上。
紧接着，第二下又来了——仍然是很轻的一下，但这一次陈浩楠却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忽然，他的脑海中一下子闪出某部恐怖片中“鬼拍人肩膀”的镜头来——他禁不住虚汗涟涟。倾刻间，仿佛这个世界都静了下来，然而陈浩楠的心似乎快要蹦跶出来了。
说实在的，陈浩楠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但是自小就受了祖父祖母敬佛、拜菩萨的影响，他对鬼神之事也甚有余悸。特别父亲去世之后那一段很长的日子里，他真的很希望有鬼神的存在，因为“人死为鬼”的说法在他的心里一直都有阴影：他想看见父亲的魂魄，他想把心中的愧疚告诉父亲，他想告诉父亲他想他。然而，父亲却从来没有出现过……
静，一切都是静的，然而陈浩楠却更加心惊胆颤了，以至于他连头也不敢动一下。谁料，这个时候，一个女声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幽幽的：“喂！你怎么啦？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虽然声音是柔柔的，但感觉却是那么阴冷，似乎还打着颤。
“难道真的有女鬼？”幽幽的声音传来，陈浩楠脑中“腾”地就窜出了这么几个字，心也几乎要跳到喉咙口上了，但是他怎么也喊不出任何声音来。
“喂！喂！你怎么啦……”那幽幽的声音又来了，伴着声音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肩上轻轻地拍着，好像还是蠕动着。
“妈的，不是说‘人有三分怕鬼，鬼有七分怕人’嘛！大白天的，这女鬼也太他妈大胆了！……”陈浩楠心里不停地唠叨着。终于，他强打着胆子侧瞄了一眼。这不瞧还好，一瞧他就更加急了：只见一只鲜红的，像是鸡爪一样的东西正搭在自己肩上。“啊”地一声，他惊叫了一声，随即就往边上倒下去了，几乎还打了一个滚。
谁料，在滚着落地的那一刹间，陈浩楠却看见欧阳伊雯正半蹲着在一旁——她的手还停在半空里。等不及站起来，他坐在地上就连连拍了拍胸口，嘴里更是大口喘着粗气……“怎么、怎么是你——是你呀，欧阳伊雯？！”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心里还是扑腾地急速跳着。
陈浩楠倒地的那一动作显然也把欧阳伊雯吓着了，她硬是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微微地一笑，她又晃了一下头，然后就很诡秘地问道陈浩楠说：“你怎么了？是不是我把你吓着了……”
“唉——”陈浩楠终于放松地舒叹了一口气。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的脸上却写满了“脾气”二字。
然而，欧阳伊雯哪注意到陈浩楠的脸色，大笑了一下又说道：“你刚才那样子，是不是怀疑撞鬼了啊——这个地方传言可是常常有个女鬼出没的哟！”
“这还有什么怀疑的啊！……”陈浩楠的话有些生硬。他爬了起来，仍然坐回到了树底下。接着，他又说道：“你看你那手指头，是怎么弄的呀？红的跟血似的，让人见了不觉得像鬼爪子才怪呢！”说着话，他就把头发往后面搔了搔，随手又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
“哈——哈！”欧阳伊雯继续笑着。
“你还好意思笑？有什么好笑的……”陈浩楠真的想骂欧阳伊雯几句，但她毕竟是女孩子，更何况骂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又于心何忍呀！
“好了、好了，我不笑你了！”欧阳伊雯停住了笑声，“刚才我在宿舍里画画，不小心把油彩弄了一手，怎么也洗不掉了……”她说着，就挨着陈浩楠坐在了地上。
陈浩楠心里还发着虚，而这时欧阳伊雯转过头来了，他很清楚地看到了她秀美的脸：面部皎白无暇，小嘴儿虽然微微有些上翘，然而却一点也掩盖不了她的美丽；更要紧的是，她那长长的睫毛下面，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透着逼人的灵气之外，似乎还有许多东西他根本就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和形容……“你怎么一个人来这了？难道你就没有听到传言，说这附近常常有个穿着白裙子的女鬼吗？”觉得有些失礼，陈浩楠赶紧转开了视线，小声地询问道。
“你不也是一个人吗？”欧阳伊雯翘起了小嘴，“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啊……”
“那倒不是，只不过你是女……”
“女孩子？女孩子就不是人吗？”欧阳伊雯迅速打断了陈浩楠的话。
“哦，不，我没那个意思……对不起……”自知失了言，陈浩楠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赶忙又把脸侧开了。
“我又没有怪你，”欧阳伊雯的声音很小，“所有的人都认为女孩子胆子小，我就偏偏不信了，再说了，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鬼，有鬼也只是有些人心里有鬼罢了……”
陈浩楠不由地又转回头来看了看欧阳伊雯的脸，这一回他发现她的眼睛里除了透出灵气外，还深藏着犹豫，很深很深的犹豫。他静静地听着她的话，从她的话语中他隐约地听到了一些别的东西，他肯定她也受过很大的打击：她就像一只受伤过的小鹿，但这只美丽的小鹿却是那么地坚强……“是呀，有些人心里有鬼，而且还有很多——有些人的心比恶鬼还要可怕呀！”陈浩楠也忍不住叹道。
“呵呵！”欧阳伊雯突然笑了笑，“我们干嘛这么伤感呢！尽管很多人心里有鬼，但人的本性还是善良的——你说是吗？”
欧阳伊雯的这一句话来得有些突然，一时间陈浩楠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他只是微微笑了一笑，点了点头。
“你能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吗？”欧阳伊雯说着就嘟了嘟嘴，她的眼睛盯着陈浩楠，一动也不动。
“我的故事？”陈浩楠愣了一下，他不知欧阳伊雯所指何事，但是倾刻之间他似乎又察觉了什么，诸多的思绪立马就涌上了心头。
“是呀，就是你的故事——我想知道你的故事……”
“你怎么突然间问起了这个了？”陈浩楠有些无奈地笑了，“故事？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我想我的故事也没什么特别的。”
“你有，你的故事一定很特别！”欧阳伊雯有些急了。但是，很快地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紧接着她又说：“对不起，我的话重了——我想、我想你的故事还很伤感、很悲怆……”
“你怎么就知道我的故事很伤感、很悲怆呢？”陈浩楠强迫着自己挤出了一丝笑容，也许这一切来得太快，更也许他从没有想过要与别人，特别是同龄的女孩子“分享”自己的故事。然而，很快，他就发觉自己错了，因为他看到了欧阳伊雯的眼睛，她那双漂亮的、透着一股逼人的灵气的眼睛，此时此刻正看着自己，而且带着别样的深情和渴望，又似乎还噙满了晶莹的泪……忽然间，陈浩楠麻木的心有些软化了，他渐渐发觉竟然还有一颗心离自己是如此之近。
“那好吧——”陈浩楠缓缓地舒叹了一口气，紧接着他就讲起了埋藏在心灵深处的故事。父亲的逝去，心中的愧感；儿时伙伴的离散，内心深处的孤单；前程的担忧，现实的迷茫；家人的无限期望，自己的无可奈何；眼前学校小社会的惨淡，理想世界的飘忽摇晃……
陈浩楠慢慢地讲叙着他的故事，声音很小，但是吐字却十分地清晰、有力。他一个劲地说着，仿佛像个诉苦的孩子，不知什么时候泪水就悄悄地流了出来，他却浑然不知。
整个过程中，欧阳伊雯没有说一句话，她只是看着陈浩楠的脸，静静地听着他说话。然而，等到自己停止说话，陈浩楠这才发现欧阳伊雯已经是泪眼盈眶了……“你怎么哭了？”他努力地挤出了笑容。
“啊——”欧阳伊雯的心显然还停留在陈浩楠叙说的故事情境里，他的一句话使她惊了一下。她慌忙掏出纸巾擦去泪水，笑了一下，又连连说几句：我没事的……
忽又发现陈浩楠的脸上也有泪迹，欧阳伊雯赶忙又抽出一张纸巾凑到了他的眼前，帮他擦拭了起来。“你怎么也流泪了……”她有些心疼了。
欧阳伊雯的这一突来的动作，陈浩楠骤然有些慌张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从她手中取下纸巾，自己擦了起来。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慌乱地说：“我没、没在意……我没事的……”
“嘻——”欧阳伊雯看到陈浩楠有些滑稽的动作，忍不住嬉笑了一下。然而，没过一下，她的神情就严肃了起来，说：“浩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吧，什么事啊？”陈浩楠放下手，视线转移到欧阳伊雯的脸上，静静地等着她说话。
“以后我不想再看见你流泪了——请珍惜男人的眼泪！”
“请珍惜男人的眼泪？”陈浩楠似悟非悟地复述着欧阳伊雯的话。忽然之间，他的心底仿佛传出一个幽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