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尊贵的世家女

王莹儿目中慌乱转瞬即逝,她笑道“美人不出来,臣女怎好独享呢?”

说着她便拿过两盏酒,将其中一盏递给谢蘅芜。

谢蘅芜没立刻接,清凌凌的眸子盯着王莹儿另一只手中的酒樽,直瞧得她手微微发颤。

她心道该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然方才王莹儿确信谢蘅芜不曾出来,因而在心里努力劝说自己。

幸而谢蘅芜只多瞧了一会儿,并没有多问,抬手接过了酒樽。

她将酒樽抵到唇边,忽而又没了动作。

王莹儿看她的眼神又紧张起来。

“王娘子这么盯着我做什么?”谢蘅芜掀起眼皮,琥珀色的眼瞳被烛火映照得似金色,像是盯上猎物后的兽瞳。

王莹儿被瞧得心头一颤,慌忙收回视线,抬袖掩面饮下果酒。

见她喝了,谢蘅芜亦效仿。

王莹儿放回杯盏时,只看到谢蘅芜抬着手臂,宽大袖袍遮掩了她的面容。

等她将酒樽放回时,里头干干净净。

谢蘅芜还顺手拿过桌上点心咬了一口。

王莹儿暗自舒了一口气。

“美人,我们快些回去吧。”

她说着上前挽住谢蘅芜,有些亲昵地过分。

谢蘅芜没有推拒,垂眸看她,唇角勾起笑意。

谢蘅芜一直都对她柔柔和和地笑,但这一笑却令王莹儿遍体生寒。

她再想探寻时,谢蘅芜已戴上了披风上的兜帽,白而长的毛领盖住了她的面容。

两人再次回到华仪殿。

殿中热闹不减半分,谢蘅芜将披风交给上前迎来的宫人,神色如常回到了座位上。

萧言舟瞥来一眼,目光在其更换过的衣上停顿了片刻。

谢蘅芜知道他在不满。

她遂命宫人斟酒,起身与萧言舟祝酒。

萧言舟自然不会拒绝。

“妾身祝陛下福泽绵延,愿北姜国运昌盛。”

谢蘅芜说完,将手中酒樽向前递了递。

萧言舟垂目,施舍般与她杯盏轻碰,旋即眸色一滞。

因谢蘅芜方才抚过他指尖。

这种小动作,又有遮掩,自然没有人注意到。

她的动作轻柔又暧昧,弯起的眼眸媚意横生,又带着得逞的笑意。

谢蘅芜轻声“陛下特地命人给我做的点心?”

她尝了暖阁里放的那些,比她桌上的要淡上许多。

谢蘅芜只在那次早膳时无意与萧言舟说起嗜甜之事。

她没想过萧言舟会记得。

萧言舟默了一会儿,随后轻哼一声,盯着她将酒一饮而尽,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他还真没做这些。

萧言舟不是闲人,怎会费心思去记一个被他当作香药的人的喜好。这些自然是赵全做的,他特地向梨落打听过。

伺候好美人便是伺候好陛下,赵全很明白这一道理。

当然,萧言舟也不介意赵全的自作主张,并且很乐意让谢蘅芜以为此事是他吩咐。

让她高兴,便正符合周启的嘱托。

谢蘅芜只当萧言舟是默认,与他笑了笑便回到席间。

刚吃了没几口糕点,座下忽然骚动起来。

原是王莹儿忽然呓语起来,起初只是低声絮语,后来忽然从座位上站起,一面撕扯着衣衫,一面在殿里左摇右晃地走起来。

她两颊晕着不正常的绯红,两眼发直,神色空洞无比,只撕扯衣衫的动作越来越狂躁。

华仪殿内虽然暖和,却全然没到让人发汗的地步。

可王莹儿的额上却渐渐渗出汗珠来。

这一变故无疑让众人面色大变,早有侍女们上前想拉住王莹儿,奈何她看着瘦瘦弱弱,此时却力大无比,硬是挣开了好几人的束缚,在殿内横冲直撞。

谢蘅芜看着王莹儿精心养护的娇嫩指尖在暴力地撕扯中渐渐破皮,折断的指甲带出血珠,斑驳渗入衣料中。

她虽未脱尽衣衫,但也早已凌乱不已,足够成为今后数年京中人的笑柄,亦是王氏抹不去的污点。

不知是谁说了句“王娘子疯了”,登时殿中乱作一团,众人纷纷退避到四角,离王莹儿远远的。

也只有王莹儿的父母还试图上前制止她,然而王莹儿呵呵傻笑着,直冲向高处的萧言舟。

她还年轻,发疯跑起来,王父与王母根本追不上她。

于是只能绝望看着她自寻死路。

崔露秾亦被左丞夫人带着退到了一旁,她目中惊讶,面色却比其余人沉静许多。

谢蘅芜投去一眼,便知她并不是为王莹儿发疯而惊讶。

而是为……发疯的人是王莹儿。

萧言舟漆眸暗下,嫌恶地一抬手。

这一下拂起的气波将王莹儿震倒在地,而一旁的宦奴纷纷上前压制住她。王莹儿气力再大,也不可能以一敌十,总算被制服住。

她被连拉带拽地拖了下去,吏部侍郎,也就是王莹儿的父亲,怔怔立在远处。

众人三三两两回到席间,原先还热闹的华仪殿登时静下。

谢蘅芜配着糕点看了一场好戏,正低目擦着指腹的碎渣时,忽然感受到一道视线。

她掀起眼皮,与座下的崔露秾对视上。

后者也没有被发现的心虚,不避不让地看着她。

谢蘅芜唇角勾起,笑容不免有些恶劣。

崔露秾漠然收回视线。

尊贵的世家女,连害人都不会脏了自己的手。

此事就算查下去,最后也都是算在王莹儿头上。

就是不知道……崔露秾给了她什么好处,能让王莹儿冒着谋害宫妃的风险替她办事?

谢蘅芜舔一舔唇,想到若非王莹儿自己做贼心虚,只怕方才众目睽睽下撕衣发疯的,就是她了。

这可谓丢尽她的脸面,亦丢尽萧言舟的脸面。

看来这位崔氏女……或许并不爱萧言舟。

谢蘅芜自认非常隐晦地打量了一眼身旁不断擦手的年轻帝王,尽管刚才他根本没有碰到王莹儿,却还是恶心得不得了。

他一面擦着,忽然抬目看她。

谢蘅芜!

她向他笑了笑。

出了这么个乱子,众人也没闲心继续呆下去了。相比起来,他们更关心王莹儿为何发疯。

萧言舟亦是看出这点,正好他也不想再对着这么多人,是以马上宣了散宴。

他自然是要第一个离开的。

众人恭送过萧言舟,纷纷离席。

谢蘅芜安坐着,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慢条斯理起身出殿。

不想外头正有人在等她。

“谢美人。”

一把柔和的嗓音跟来,清凌凌的,正如霜雪一般。

谢蘅芜回眸,见崔露秾立在廊下阴影中,半边阴翳遮掩了她的面容。

“崔娘子。”

谢蘅芜微微一笑,回身向她走去。

崔露秾颔首,笑道“臣女唐突了,还请美人莫要介怀。”

谢蘅芜没有忽视她表面恭敬下的傲慢。

但谢蘅芜不曾表现出来,只柔声询问“崔娘子唤住我,是有事吗?”

崔露秾一点头,清冷的眉眼间染上愁绪。

“臣女与莹儿虽不是手帕交,却也交情不浅,今日见她如此……臣女心里也难过。”她蹙眉,目中泪光点点,“谢美人,她不会有事吧?”

谢蘅芜眼睫半垂,令人看不透神色“殿前失仪并非小事,一切要看陛下定夺。崔娘子问我,我却也不知。”

崔露秾幽幽叹了口气,甚是难过般“莹儿还未出阁,今日之事后,只怕……”她拿起帕子在面上轻点,像是拭泪。

“崔娘子想让我去向陛下求情?”

谢蘅芜似是看透她,唇角勾着一抹笑意。

崔露秾摇一摇头,声音清浅“臣女不敢,莹儿是臣女之友,却不是美人的。若要求情,也该是臣女去才对。”

“崔娘子都这样说了,我岂有不帮之理?”谢蘅芜笑吟吟,目中水一般柔,“我带崔娘子去见陛下。”

崔露秾的面色微不可查地僵了僵。

任谁都知道,这种事去找萧言舟求情,无疑是找死。

但她很快便收敛好神色,轻轻一点头。

“那便劳烦美人了。”

谢蘅芜唤来远远等候着的梨落,让她去寻赵全。

因崔露秾还未离开,崔左丞也不曾离宫。如今谢蘅芜要带崔露秾去寻萧言舟,他更不好走了。

萧言舟本就在华仪殿外不远处等谢蘅芜与他一道回去,听了梨落的话,他有一些不耐烦。

“她还真爱凑热闹……”萧言舟低声,不知是在说谢蘅芜还是崔露秾。

“罢了,她人在哪儿?”

赵全连忙答道“回禀陛下,王莹儿现在被安置在承德殿,安排了御医诊治。”

萧言舟垂目,淡声“便去承德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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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莹儿已冷静下来,逐渐回忆起自己做了什么后,缩在床榻一角泪水涟涟。

王夫人坐在榻边心疼不已,不停地说着话安慰,王侍郎则围着御医询问王莹儿身子是否有问题。

他们都没想到萧言舟会来。

听到那声通传时,他们目中都闪过惶恐。

然王侍郎很快注意到,萧言舟身后还跟着几人。

一位是殿上远远瞧过一眼的谢美人,还有一位竟是崔露秾。

王侍郎面上闪过喜色,连忙拉着王夫人行礼。

“起来吧。”萧言舟在一旁主位上坐下,看着崔露秾上前与王侍郎低声说起话。

谢蘅芜站到他身旁,被他拉住手臂,扯了个趔趄。

“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萧言舟的声音阴恻恻在身后响起,谢蘅芜不曾回头,小声道“陛下,妾身也是被逼无奈啊。”

那厢崔露秾已经安慰好了王侍郎,向萧言舟盈盈一拜“陛下,臣女有一言要禀。”

“说。”

“莹儿在一开始一切正常,是与美人出去之后回来才出的事,臣女觉得其中有蹊跷。”

谢蘅芜眸中闪过轻谑,温声道“崔娘子是怀疑我吗?”

崔露秾旋即蹙眉否认“美人这说的什么话,臣女怎会怀疑你呢?只是……若是宴上有问题,不该独独她出事。所以……臣女才会想,是否是莹儿出去时遇着了什么。”

谢蘅芜唇角勾了勾“王娘子与我只去过暖阁,在暖阁时我去更衣了,并不知王娘子做了什么。”

“崔娘子若实在为好友伤怀,不若亲自问问王娘子。”

王莹儿在榻上将自己抱成了一团,在王夫人一阵安抚后才颤着抬起了头。

一看到萧言舟与谢蘅芜,她瞳孔微缩,哭喊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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