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细声环绕, 苏染染就紧着苏毓月耳廓说道。能在高门后院中过活的世家贵女,岂会是个心思单纯的?

她往日温顺,并不是说着, 她就丝毫不懂其中门道。自己随在苏毓月左右的时日不短, 她想要得到的, 或是心中畏惧的, 自己都能看出七八分。

诚然,苏毓月能嫁给卫恪为侧妃, 必定是她现今能够获得的最大权益。

倘若,苏毓月此时此刻毁了姣好面容,恐怕宸王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也会离她而去。

眼下,两人已然撕破脸,就是要往对方心窝子上插刀,才最狠厉, 最畅快的。

不等苏毓月出声, 苏染染就往回收了身段,双手托起那瓷白见底的茶盏, 是从苏毓月的身侧软榻上捡起来的。

指尖扣住茶盏底部,苏染染以饶有兴致的神情瞧着苏毓月。杏眼闪了婆娑, 嘴角嗫动。

“嫡长姐, 染染不才, 刚刚是手抖了。依仗嫡长姐的‘最疼爱’, 和太子殿下的肆意宠爱,染染应当不会有错吧。”

“苏染染,你个卑贱的庶女。你竟然敢在我面前掀桌,还冲着我泼热的茶水。”

只见苏毓月怒目圆睁, 面容狰狞,好似一副要疯了的模样。就在两人方才坐着的位子之间,四条朝天的黝黑矮几腿凌然横着,红的牡丹襦裙浸润了水渍一片。

苏染染,她当真敢。苏毓月咬牙切齿着,那毒辣目光仿若要把苏染染射成千疮百孔的筛子

“嫡长姐,这是生气发怒了吗?那我可是你,最疼爱的庶妹啊。”

苏染染丝毫不畏惧被盯得死死的视线,自己今日就是要让苏毓月明白,她苏染染可以逆来顺受,也可以撒泼耍疯。

这世间上,没有什么人是活该被欺负的,被迫害的。当你做了害人的恶事以后,就永远都有那么一刻在等着你。

被害了的人,会还回来。

“苏染染,你找死。”

苏毓月大声吼叫啐骂了一句,双手拎起矮几的腿就要往下砸。手背上的根根青筋,依稀可见。

“你,你们都是哑巴聋子吗?我苏毓月,是承安侯府的嫡女。你们这些个丫鬟婆子

就呆傻地瞧着,任由苏染染爬到我头上来,肆意妄为。”

很显然,苏毓月没有把那矮几砸下去。她手掌刚搭在矮几的腿上,苏染染就单手压了下来,还缄默无声的对着她笑了起来。

“嫡长姐,莫生气。你瞧瞧清月筑的丫鬟婆子都跪下了,没有一个敢抬头的。让染染好生猜一猜,院落中的那树垂丝海棠,是嫡长姐昨晚的杰作吧。”

苏染染顺着苏毓月的视线望过去,屋内丫鬟婆子跪了满地。更有甚者,整个后背都抖动起来。

春日开得正欢的垂丝海棠,倒是可惜了。不过苏毓月连杀人都敢,还有什么是不会做的?

“苏染染,把你的手给我拿开,拿开啊。苏琳琅,你是死了吗?她此刻能这样对我,往后就能要了你的命。”

苏毓月十指紧扣在矮几木腿上,手腕被苏染染捏得生疼。她整个人瘫软斜靠着,滚热脚踝一动弹就是刺骨的痛。

被苏毓月提及的苏琳琅从一侧探出脑袋,双手环在身前,面色担忧地说道:“呀,嫡长姐还记着琳琅呢?嫡长姐方才不是念叨,让琳琅此后都不得安生。”

苏琳琅嘴角瘪了瘪,她今日就是来给染姐儿助威的。更何况,她也不信苏毓月的鬼话。

自己都看见苏毓月的这副狼狈模样了,她岂会轻易饶了自己。倒不如,全心全意站在染姐儿这边。

“月姐姐,你怎么就是记不起来呢,我向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

苏染染低语喃喃道,手掌飒然抽了回来。今日的事不过为了让苏毓月知晓,再温顺的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须臾,苏毓月只觉手腕一轻,便颓然垂下了酸痛的胳臂。待她勉强撑起瘫软身子时,苏染染已经重新坐回到软榻上。

那被掀翻的矮几中间,还明晃晃搁着一瓷白茶盏。突的,脖颈处绕起丝缕柔和的暖风,是苏染染伸手推开了镂空窗牍。

“苏染染,你终究还是怕了吧?你要是真有能耐的话,不如一把火烧了清月筑,也让我好生瞧瞧你这太子妃的威严。”

一看见苏染染那张脸,苏毓月心中的恨意就更深一份。终有一日

,她要让苏染染不得好死。

不对,仅仅是丧命都太便宜她了。要让她苟延残喘的活着,受尽万千折磨,求生求死都不能。

“月姐姐,主母有没有和你说过,相由心生?你再怎么在心里诅咒我,都只能添上些面容刻薄。

你觉着染染是怕了?那我说,福安寺归京一事,都是由主母先与我见过,且为你摆平的。或又是公主府赏花……”

耳边风声吹得大了些,海棠馨香都从院中钻进屋子里来。苏染染停了话音,直勾勾在苏毓月面上扫视着。

“嫡长姐,你现今可明白了?我从未想过要与你生恨、生怨,但桩桩件件隔在中间,还加上了王茯苓的一条人命。”

苏染染心中不免怅然,两人走到今时今日的地步,她已经忍得够久了。

若没有太子殿下三番五次的搭救,这些话只能埋在深深泥土之中,而苏毓月却能心安理的,好好活着。

“苏染染,你这一张嘴还真是了得,死的都能说活了。那你可曾为我想过,我才是侯府嫡女,我才是。”

苏毓月吼得声嘶力竭,一滴接着一滴的泪珠子从眼角滚落,砸在殷红牡丹缎面上。

“你们都瞧见了,我今日穿的是殷红衣衫。那又如何呢,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今后为宸王侧妃,这是妾呀。再也,再也穿不上正红的衣裳罗裙了。”

凄凉嗓音响起,苏染染面上神情未改,只觉心口堵得慌。自己果真,还是吃软不吃硬。

“嫡长姐这话,就说得不大在理了。放眼京中世家公子,谁人不是三妻四妾,还有通房丫鬟呢?既然是嫡庶纲常不可违,那有嫡女为妾,庶女为妻,也不足为奇。”

苏琳琅听过苏毓月惨戚戚的话,就忍不住在心中低啐一句,“她苏毓月不愿为妾,那自己还不愿意为庶女呢。”

那又能怎样,她和染姐儿这些年还不是乖得像只鹌鹑一样,任凭主母和苏毓月拿捏。

针不扎在自己身上,就永远感受不到痛。苏毓月真是被主母和父亲宠得久,受着一点委屈就叫喊连天。

宸王侧妃怎么了,总比大多数连名字姓氏都没

有的妾室通房要好的多得多。

大抵,何日这世道能变为一夫一妻以后,压在女子身上的重重枷锁能稍微轻一些。

“苏琳琅,你……”

哭得正厉害的苏毓月全然被苏琳琅气得更急,自己惯是被娘亲父亲宠着长大的。她俩身为庶女,哪能配,和自己相提并论。

“琳琅如何了?是不是字字珠玑……”

“好了,嫡长姐应是倦了。染染和琅姐儿,这就退下。”苏染染顺势拦下苏琳琅话语,挪开步子起身。

恰时,那细风又卷起片片浅红的海棠花瓣映入苏染染眼底。丝缕清香掠过,苏染染心下便舒坦了。

“嫡长姐,染染姑且再多说两句。这世上就没有不漏风的墙,想要别人不知道,那自己便别做。染染不知,那树海棠在嫡长姐心中是谁,但一定,不会是我苏染染。”

话音落,倩影散。

苏毓月孤身瘫坐在软榻上,襦裙上的水渍早早就被风给吹干了。那泛满褶皱的殷红牡丹,好似在向她耀武扬威。

大魏皇后,她苏毓月一定要做。终有一日,自己戴凤冠着霞帔,手持凤印告诉苏染染,“她才是错的。”

时日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十日后。

苏染染自打那日去过清月筑以后,就没再出过岸芷院。东宫御医每每来请平安脉时,都要先去见过柳氏。

因而,这十日,苏染染过得很是惬意。但且她有一事不明,王茯苓的死悄无声息,可否真的与太子殿下有关。

尤为今早李御医走时,念叨了太子殿下好几次。一会说殿下去见了礼部尚书,一会又说,殿下近几日喝药很利落。

而且每句都只言片语的,没等她缓过神,李御医就提着药箱子出了岸芷院的门。

“青竹,你且将那红木食盒提过来。”

苏染染仔细想了想,才记起李御医还提来一红木食盒,就和殿下头一次送桂花蜜糕的一样。

青竹听了吩咐,连忙去小厨房把红木食盒给提过来。她当时还觉着奇怪,太子送来的东西,小姐不应该是很想看到的吗?

从李御医走后,她沏好放在方桌上的茶都换了好几盏,也没

听小姐提及半点。

“小姐,这食盒要放在何处?”青竹躬身问了句,嗓音不觉就大了些。

小姐这几日,总失神。尤其是坐在案牍前习字的时候,唤了好几声都不见有动静。

这不,宣纸上的墨色都快晕成黑团了,小姐还未提笔。

“小姐”,青竹又唤了声,双手提着食盒就走了过去。

“嗯”,苏染染猛然回神,随口就应了一句,手中毫笔落下一串小墨点。

“奴婢将食盒提了过来,小姐可要打开瞧瞧?”

苏染染瞧着食盒愣了下,墨色搭在白玉笔架上,神情颇有些凝重。

青竹真是愈发看不懂小姐对太子的心意,这到底是欢喜,还是不欢喜。

“挪开吧”,苏染染话语说得有些慢,脑海之中已经把食盒中的东西猜了个遍。

一碟桂花蜜糕,那支白玉如意螭纹发簪?还是两者都在。

“小姐,是一只锦白的信匣。”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