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去应卦

次日清晨。

一丝不挂的两具身体躺在凌乱床榻上,呼呼大睡。

不知觉间,床榻上那名少女先有了一丝意识,眼眸还未睁开便伸手她雪藕一般的玉手捂住自己光洁的额头,脸上流露出疼痛扭曲表情。

昨晚的酒很烈,所以到现在她还能感受到一丝丝脑袋昏沉沉的感觉,但更令她疑惑的是,继而她又感受到了另一位置传来的痛处。

那一丝痛疼感是从会阴-穴传来的,另外,她还发现自己此刻浑身酸软无力,就好像昨日过度练功,才遗留下今日这股酸痛感似的。

所以苏云欣并没有太大的在意,睁开眸子起身准备练习今日的功课,身为一名优秀的刺客,功夫不能落下。

但是当她睁开睡眼惺忪的眸子后,扭头一看后,落入自己眼中的竟然是……不敢置信自己所看见的,受到这一刺激她一个激灵直接从松软的床榻上弹射而起,恍若晴天霹雳,平地惊雷。

坐起身子后,她轻轻捶打昏沉沉的脑袋,试图自己清醒过来,然后再度去确认,自己有没有看错?

可事实就是如此,无论她怎么确认,身旁的的确确是躺着一位英俊的少年郎。

看清那张脸后,苏云欣仍旧不敢相信眼前一切是真的,所以她不断试图理清思绪,但却又忍不住不断的问自己:“天哪,我昨晚到底做了什么,谁能告诉我?”

可昨晚早就喝断片了的她,又怎会记得昨夜那在这床榻上上演的风流韵事,以及她自己又是如何疯狂呻吟的呢?

谁能回答她,或许鬼才知道呢?

一向冷静的少女,在此刻竟然出现了些许的慌乱,比之那日见到自己生身父亲苏锦臣时,还要不知所措。

慌乱间,少女没有自主意识的下了床榻,然后手忙脚乱的穿上衣服,也顾不得会阴-穴内传来的疼痛感,慌慌张张的出了房间,离开了文思会馆少年郎所住小院。只是走路姿势显得怪异奇特得很,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少女苏云欣慌张离开之后,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躺在床榻上一丝不挂的少年郎终于有了一丝动静,跟着翻了个身,然后一阵头疼欲裂感刺激着他的神经,迫使他醒来。

“嘶——”

少年郎起身倒吸了口凉气,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脑袋为什么会这么疼,但除了疼,他仍旧不清醒,对于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完全都不记得,就只是觉得今日好像要比前几日都舒坦了许多,而且自己对于落榜之事,好像也没那么在乎了。

少年郎苦笑一下,将这一切归功于自己超然心境以及美酒,所以碎碎念了句,“酒是良方药,能解千般愁,要问君何愁,来杯杜康否”

然后,他自己哈哈大笑起来,少年郎又是那个不在乎功名的少年郎了。

对于自己的装束,沈问丘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不慌不忙的起身,然后不紧不慢的穿上衣服,最后去整理被单。

只是当他折叠被子时,却发现被单上有一摊血渍,他略微一皱眉,先是一愣,随后条件反射般的在自己身上一阵乱摸,发现什么伤口都没有,又记起上次苏云欣受伤之事,就只当是上次苏云欣受伤时留下的,没有洗干净,也没管它。

清早起来的来人看少年郎精神饱满,而昨日的颓丧气一扫而空,全然一副将那落榜之事抛之脑后的模样,老人便喜笑颜开的迎了上去,关切的问道:“少爷,你没事了?”

因为前几日落榜之事,沈问丘那魂不守舍的魔怔样子,一向喜欢来两口的福伯,是一丝酒都也没敢沾,生怕自己没看住,自家少爷再想不开了,然后没了,自己回去之后,要怎么向老爷和夫人交代?

但如今,见少年郎神采奕奕精神饱满的,他就放心了不少,甚至情不自禁的将少爷现如今的表现归功于昨晚那位替他宽慰少爷的少女,对于少女不尊老的行为也完全抛之脑后,心底更是由衷感激于她。

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奕奕的白衣少年郎,嬉皮笑脸的,说道:“没事,我能有什么事,走,咱们出去走走,来了京城都一个多月了,还没好好看看京城的风景呢?”

福伯习惯性的问了声,“去哪?”

当然,他是看自己要不要跟上,别让少爷出事了,因为他现在的举止就让福伯觉得很怪异。虽然他以前就那么怪异,但现在的怪异总会让人觉得有一丝不同寻常。

目视院落前方,沈问丘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色彩,然后坚定的说道:“越女湖。”

越女湖——

状元本是人间子,奈何多事远黄门。名落孙山皆看破——已经一一应验。

既然如此,沈问丘倒想去看看那句,越女湖畔遇红颜是否也如一应验。

所以他觉得既然算死命的卦象出现了,那自己就应该去趟越女湖,看看算死命是不是真的有这么神奇?

至于之后那些卦象,沈问丘才不管他后面会发生什么呢?

人活着就该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就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就应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既然越女湖畔旁极有可能有一位美娇娘等着自己,那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去一睹芳颜呢?

他是这样想的,但是在福伯眼里看到的却不是这样的,尤其是少年郎眼中流露出的那一丝坚定,更加让福伯感到一丝危险的气息正悄然降临。

于是福伯以为是少年郎的反常举动,是想不开,要跳湖,不由得心中“咯噔”一下,紧张劝慰道:“少爷,你可别想不开呀?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你大可不必为了……”

收起那一丝坚定神色,少年郎沈问丘回头看了眼胡说八道的福伯,没好气地说道:“福伯,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家少爷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又怎么会有什么想不开?不就是名落孙山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少爷我不在乎那点功名,落榜能多大点事”

“不过,人家也都说了官场失意,情场就会得意。虽然少爷我不能为我们沈家光宗耀祖,难道少爷我就不能找个美娇娘回家为我沈家开枝散叶吗?就不能让我娘我爹平白得个儿媳妇开心开心,也让福伯你多喝两口喜酒吗”

“这不好吗?”

“干嘛要寻死觅活的”

唉,也不知道谁前几天那魂不守舍,要死要活的样子,更是喝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你我他她的了。

“嗯,就是这个语气,正常了,正常了……”

老人听少年郎连珠炮似的哔哩吧啦,总算是放心了,因为他知道少爷这耍嘴皮子的功夫回来了,那现在的少爷和之前的那个少爷,也就没什么两样。

于是,高兴之余,心下默默念叨着正常了,然后去准备车门去了。

越女湖,又名镜心湖。它位于京城西郊,是一个湖泊。当然,起初,越女湖也不叫越女湖,而且也并不出名,它只是一个长满了荷花的湖泊。

但是有一天,一位自称诗仙的圣人路过此地,看着满池荷花,心生欢喜,对着莲花喜爱不已。

只是正当他欣赏着青色莲蓬粉色荷花正欢心之时,耳边传来雨耳动听的渔家小调。

于是抬眸见,便又见湖中正有一位清纯动人的渔家女子于湖中撑船,于湖中采摘莲蓬,身姿摇曳娇小,动作俏皮可爱。

尤其是那一首采莲小歌,唱得悦耳动心,使人听了后,顿觉心旷神怡。

只是当那天真烂漫的渔家少女看见自己这个过路的陌生人之时,便又会嘻笑着跳入湖中去,佯装害羞不肯出来。

那圣人见这渔家少女竟如此清纯可爱、娇羞动人,一瞬间,他文思涌动,当即写下了一首诗词用以称赞这位清纯动人的采莲女。

其中以这四句为最,耶溪采莲女,见客棹歌回。笑入荷花去,佯羞不出来。

只是他的词句写完之后,那少女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而湖中也没有了那一艘小船。

但是这首脍炙人口的清纯小词一出,便引得京城百姓们的好奇和向往,纷纷蜂拥而至,想要一睹渔家少女芳容,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如此可人清纯,能值得诗仙李太白如此称赞。

可当世人来到此地时,却再也没有见过这名清纯可爱的渔家少女,只看见满池的映日荷花。

但不管这个故事是真是假,镜心湖却因此出了名,而且世人也给了它一个全新的名字,叫“越女湖”。

后来,有位商贾巨富斥巨资在这湖边修建了园林,凉亭、酒楼、假山等等,使之从单调的湖光荷花景色基础上更添几分迷人景色。

因而一时间,越女湖也成为了京城闻名的风景圣地,成了京城百姓外出郊游的首选地方之一,文人雅客会友的绝佳之地。

可惜的是,再也没谁见到过那位撑船的采莲少女,也再未有人听到过悦耳动听的采莲小歌,更别提少女笑入荷花去,佯羞不出来了。

西郊官道的马车上。

赶车的福伯奇怪问道:“少爷,你去越女湖,怎么不叫上公孙公子和苏公子呀?”

老人知道少年郎与书生公孙铭、少年苏青树交好,而且自家少爷落榜之后沉闷烦忧的那几日,两人也是静静的陪在少爷身旁,陪着他喝闷酒,所以老人才会开口。

马车上,看着路上人来人往的热闹劲,随处可见的大好风光,沈问丘随口说道:“朝廷交际一向就多,而且公孙大哥又是一个新晋状元,正是与京中权贵官府结交之时,现在肯定忙得很,而苏少,应该也忙,而且他对游湖,估计也不感兴趣。还是算了!”

公孙铭刚成为新科状元,现在,肯定很多京城里的达官贵人想要拉拢讨好于他,沈问丘怎么会不清楚,他就连帮苏青树赢了十五万两之事都能引得一群权贵前来攀交,何况公孙铭这样一位新贵?

现在,他沈问丘不过是一个闲散之人,又怎么能因为自己的一点小事而影响了公孙铭的前途呢?

而苏青树的哥哥苏百里,也是今科的榜眼,苏氏父子外加一个长公主,将来的权势地位自然是不用说的,现如今,估计苏家的门槛都已经被踩破了,那苏青树又怎么可能抽得开身呢?

当然,苏青树自己肯定是不喜欢这些乱糟糟的关系的,甚至只要沈问丘一叫,他就肯定会屁颠屁颠的过来。但是多接触这些东西对苏青树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总归是有好处的,沈问丘又怎么能那么自私呢?

太白酒楼。

太白酒楼是当初在越女湖畔建造人文风光的商家巨贾,按照圣人李太白的名字所取的。

那些个商贾也算是有点文化的,而起还是有点头脑的,他起初觉得既然在越女湖畔建造,就叫越女酒楼,但又总觉得不过雅气,也很难吸引贵客。

于是,他就借用越女湖出名之诗,取了圣人李太白的“太白”二字当成酒楼名字。不仅显得文雅,而且还能借着诗仙的名头蹭点流量。

也正是因为这一决定,才能使他的酒楼盛极一时,成为京城有名的酒楼。

薅羊毛总归是商贾家艺术活,所以如何薅到极致,也是一门功夫。

于是,酒楼门口便又有借用太白诗仙那豪情万丈的潇洒诗句,“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以此两句当做门联。

如此雅俗得很,也难怪那些京城文人都会买他的账,纷纷慕名而来。

太白酒楼的建造,是传统的大厅式两层建筑。

不过,靠越女湖而建,倒显得别有风味。

湖面景色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好看极了。

站于酒楼二楼,俯视湖面风光,文人骚客们常常望着湖面就有感而发。

白衣少年郎下了马车,带着老人上了酒楼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要了一桌酒菜之后,便安静的吃食着,但沈问丘的心思却不在这,而是望着湖面怔怔出了神。

——越女湖畔遇红颜。

老人顺着自家少爷的目光看去,只见湖光春色,一池映日荷花开得正盛,天空中偶尔掠过几只白鹤,平添几分生动,湖面上偶尔跃起几尾锦鲤,荡起几分涟漪,煞是好看。

不过除此之外,老人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了。

福伯伸手在愣愣出神的少年郎眼前挥挥,好奇地问道:“少爷,你在看什么呢?”

从湖面移开复杂眸光,少年郎回过神来,莫名其妙地问道:“福伯,你相信这湖中真有越女吗?”

福伯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问整得摸不到头脑,不由分说,赶紧起身到少爷身前,伸手摸了摸额头,自言自语一句,“这也没发烧呀?怎么脑子还糊涂了呢?”

沈问丘一掌拍开福伯的手,无语道:“谁脑子糊涂了,少爷我好得很,只是在问你这越女湖是不是真的越女?你搞什么鬼?”

松了口气,福伯笑嘻嘻道:“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少爷你脑子有病呢?”

对于福伯的不会说话,沈问丘满脸黑线。

接着,福伯似乎是刚刚想起少爷刚刚的问题一般,疑惑的问:“少爷,那这越女是谁?”

福伯也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又不是京城的本地人,平时也极少走动,他自然是不晓得这个关于越女的故事。

沈问丘将诗中所述故事化作平常交流语言,给福伯叙说了一遍。

福伯笑了笑,说:“少爷,这只是个故事,怎么能信的?”

可福伯这话刚说完这话,就听见耳边传来悦耳动听的歌声。

“湖边春色好风光耶,莲儿宛若少女笑哟,素有鱼儿湖中戏呀,结伴而行入荷丛……”

闻听歌声,沈问丘猛然望向湖面,只见一女子棹歌而来。

少年郎洋洋得意,笑道:“福伯,谁说当不得真的,你看她不是来了吗?”

然而,下一刻……噗通!

发生了什么?

原来是众人听到这悦耳的歌声也纷纷向窗口靠去,也想看看圣人太白诗仙口中的渔家少女到底是长得什么模样?而原本站在窗前的少年郎还没来及起身避让开,就被冲来的人群直接给他推了下去,坠入湖中,发出扑通一声。

可是那些个围观看客却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位白衣少年郎被他给推了下去,掉入湖中,仍在极目眺望。

同一时间,在湖中撑船的采莲少女,回眸间,见有一道白衣从酒楼上掉落湖中,虽然无法辨认清楚是不是人,但是出于本能,心中一惊,心地善良的她就立即跳入了水中,赶忙去救那落水之人而去。

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推,让少年郎忘了自己,其实是会游泳的。

所以出于本能,他就变得像一个溺水之人一般,双手拼命拨开水花,胡乱挣扎,企图寻找一丝救命的稻草。

只可惜旁边就一些漂弱无力的荷叶,他还没挣扎两下,便失去了最后一丝意识,沉向湖底。

只是令少年郎没想到的是,那红颜还知己没交上,自己的小命就先这样交代在这里,自己来之前还想着一睹芳容,真是好笑!

湖底,采莲少女顶着越来强的水压,不断向湖底游去,拉住那早已溺水致昏的少年郎,将他给拖拽回小船上。

发现白衣少年郎已经昏迷不醒,肯定是因为溺水的缘故,所以少女立即对少年郎进行了抢救的按压措施,但仍不见效果。

最后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又给这位溺水的少年郎进行人工呼吸,一呼一吸间,替他换气,一下、两下、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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