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灰兔

对于天下这个概念,顾庚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从前在天上看沙盘的时候,西边最弱小的是秦国,可是后来好像搞了什么变法运动,在列国诸侯中一跃而起,成了最强大的那个。

而中原本是晋国,很强大,经常和秦国联姻,每当在天上看见秦晋之间的红丝带时,顾庚都知道又是一桩婚事谈成了。

但后来不知怎的,晋国分裂成了韩赵魏三个小国家,彼此争战不休,可是就是算分裂了,这三个小国家也都是很强的存在。

南方的楚国,曾经有过楚庄王一鸣惊人而后问鼎中原的典故,记得之前听先生讲过,这个国家的疆土最大,实力也最强,山水纵横之间埋藏着无尽的财富等待人们去挖掘。

至于东边的齐国,以前一直很强,靠近东海,渔盐交易占了大头,要说出海捕鱼的话,去齐国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吧?

至于秦国,压根不在顾庚的考虑之内,看着眼前的渔夫,顾庚甚至觉得有些好笑,放眼望去百里秦川,能数的上来的好水也就泾渭二河,在那种水域辛勤一年捕鱼的收获怕是不如在东海出海劳作数日多,顾庚虽然不是富家子弟的命,却也不愿意多受太多苦。

否则刚刚在长阳街被黑甲锐士抓走就是了,最差的结果无非就是多个碗大的疤,何必跟着渔夫东跑西跑的。

“老头儿,你说咱们第一站先去哪啊?”经过刚刚的交谈和一路的同行,顾庚已经开始释放本性起来。

渔夫皱了皱眉,鄙夷的脸色不带丝毫掩饰:“你的家教就是这么教你跟长辈说话的?”

顾庚自知语气太粗,不好意思的挠挠耳朵,“嘿嘿,这不是想跟您近乎近乎嘛,那你给个称呼,你说我叫你什么以后我就叫你什么。”

渔夫抖了抖蓑衣,想开口说些训斥的话,又忍住了,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顾庚:“先叫我老姜,以后我会教你一些东西,到时候你再拜师磕头也不迟。”

“好嘞老姜!”顾庚对这个称呼倒没有多留意,没想到这个老头儿还不简单,要教自己东西,是捕鱼的技巧吗?

没有太过考虑这些,他很欢快的往前走了几步,感受一下这周身花草树木,深深嗅了一口气。

很多年后,顾庚都在回忆那一天,倘若自己没有往城外的树林里多走那几步,是不是后来的结局就会不一样了。

深嗅周围花草树木芳香的同时,一股腥臭与腐烂的味道也从密林深处夹杂而来。

伴随着腐烂的腥臭味,另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像是在像顾庚跑来,顾庚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自己的身体却止不住的开始颤抖,对来者有点恐惧,又有一些熟悉的兴奋感。

与此同时,老姜也伸手抓住背篓,掏出一把粗糙的小匕首。

那把小匕首看起来很粗糙不堪,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能看见上面古朴的花纹与隐隐冒出的微光。

稀碎的声音越来越近,到了眼前,却只是一只灰色的兔子,虽然皮毛枯槁不堪,却没有一根杂毛,那么纯正的灰色在林子里颇为少见。

灰兔子沾着些许秽浊不堪的暗红色痕迹,冲到顾庚面前三步远的树荫下,对着顾庚又蹦又跳,疯狂的叫着,却没有走出树荫。

老姜握刀的手微微松了一点,并没有放松警惕。

顾庚倒是第一次见兔子这种动物,好奇心一时间战胜了恐惧,再说兔子本就没什么害怕的,蹲下来凑近一些就要仔细端详一番。

“离远一点,疯兔子可能伤人。”老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顾庚点点头,看着兔子,兔子也狠狠地盯着他,一边做出往森林深处走的动作,一边拼命地回头在发抖与嘶吼,像是在竭力表达什么。

好像,好像是让顾庚跟它走。

“老姜…这兔子好像在叫我跟它往林子里走…”顾庚迟疑了,这简直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怪事,兔子能通灵吗?

老姜也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但来者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威胁,老姜把刀收了起来,对着顾庚笑笑,让气氛尽量轻松些:“没事,应该就是兔子被野兽咬了发了狂,还是离这种东西远一点,免得沾染什么污秽,不干净。”

顾庚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看了看兔子,迟疑到:“真的不去林子里面看看吗?”

“咱不去了,还得赶路去捕鱼呢,一会儿晚了耽误行程,可就遇上宵禁了。”

老姜说的并非空穴来风,这是秦国,法度森严的秦国,如果天黑前没回城里或者在街上乱逛的话,那可是要被官府抓去问罪的。

这么一想,顾庚赶忙跟上老姜的步伐,往南下的船上走去。那边兔子见顾庚走的越来越远,急得上蹿下跳,可好像有什么禁锢一样,就是没法走出林子半步。

或者说,是没法走出林荫,沐浴日光。

最终,野草几乎要把顾庚的身影挡住了,兔子几乎是癫狂了一样在林子边窜来窜去,最终闭眼横着心一跳,出了林子。

暴躁的兔子还没来得及发挥短跑的能耐,只是阳光照在身上,就宛若烫伤了一般,抽搐了两下,再也没了动静。

顾庚跟着老姜走的越来越远,似乎丝毫没有察觉灰兔的情况。

不多时,一只缩在林间久候多时的小狐狸小心翼翼的跳过来,凑着灰兔嗅嗅,虽然有些异样的气味,但好歹还能下咽,带回去又是一顿美餐。

它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于是叼起灰兔的脖颈,摇摇尾巴往林间走去,悠然自得。

灰兔被叼起,又抽搐挣扎了两下,随后彻底没了动静,微风一吹,化作一地黑沙消散在风里。

只留下一脸错愕的狐狸,与在远处往回偷瞄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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