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062章 让你放心

直到天擦黑,内宫门也都下钥了,桓羿才回到皇宫。

他只能绕了几段路,走那几扇还开着的门。原以为多少会遭人刁难,不想竟是一路顺遂。等到进了后宫,走了不远,就见前面的亭子里前有人拎着宫灯站在那里。

大晚上的看到这一幕,还真有些吓人,跟在桓羿身后的小喜子倒吸一口冷气,声音都有些发颤,“殿下,您看那是什么?”

虽然离得有些远,天色又很昏暗,但桓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人。他淡淡地瞥了小喜子一眼,不悦地道,“你们甄姑娘想是不放心,出来迎接咱们罢了,你那是什么样子?”

“是甄姑娘?”小喜子猛地反应过来,顿时没有了之前那种阴森惊吓的感觉,“那咱们快些过去,莫让她等急了。”

桓羿哪里还要她提醒,早就已经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离得近了,就能看清甄凉的身形了。这时节的天气乍暖还寒,她身上披着一件薄披风,臂弯里还搭着另一件,手上拎着一盏八角宫灯,也正笑着朝他们看来。

桓羿不觉心头一热,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柔声道,“怎么在这里等?外面怪冷的。”

“忍冬说,殿下出门时穿得少,只怕受不住这样的夜风。”甄凉说着,将手中的灯放在一旁,展开披风给他披上,一边问,“殿下今儿怎么回来得这样晚?”

“这事有些复杂,回去再与你说。”桓羿道。

甄凉点头,凑过去为桓羿系披风的带子时,突然嗅到了一股久违的香味,很淡,像是衣服无意间沾上的,很快又闻不到了。她面色骤变,想凑上去再确认一下,又及时想起来不合适,所以只是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很快就系好了带子,退到一旁。

只是看向桓羿的视线,不复之前的欣喜,藏了许多晦涩的情绪。

好在天色昏暗,桓羿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异常。甄凉沉稳地提起宫灯,在前面引路。

一路无话,桓羿终于察觉到一点不对劲了。只是才一进门,甄凉将手中的灯递给过来迎接的半夏,就匆匆进自己那屋去了,桓羿就是想说话,也没有机会。

甄凉先换完衣服出来,见桓羿出门时穿的那件外套就搭在一旁的椅子上,他还在内间没有出来,只微微一犹豫,就走过去抓起衣服,放在鼻下轻嗅。

这一次更明显了,甄凉也终于确定,那确实是花楼常用的熏香的味道。

这种香有一点助兴的作用,所以寻常地方,是决不会用的。

甄凉又忍不住往窗外看了一眼,夜色沉沉,桓羿今儿这么晚回来,是……喝花酒去了?

很难将这样的词跟他本人联系在一起,毕竟他那样的尊贵高华,很难与那种地方联系起来。再说,以他出众的样貌,到底是谁嫖谁,还真的很难说清楚。

但是,桓羿也是个人,此前又一直没有接触过民间的东西,说不准突然生了兴趣。他这个年纪,早就已经知人事了,如今身边没有人,不代表他不会想这些。

甄凉脑海里乱糟糟的,很难理清楚头绪。她竭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这实在是太难了。

这件事完全超乎她的预想之外!

正混乱着,里间突然传来脚步声。甄凉仿佛被烫到了一样,将手里的衣服丢开,转身就要往外走。

可惜没等她走出去,桓羿已经掀帘子出来了,一见她,便含笑道,“又要劳动阿凉了,今儿在外头实在是没怎么正经吃过东西,还喝了一点酒,这会儿饿得厉害,可有能吃的东西?”

“有的。”甄凉背对着他应了,快步走了出去。

等她把吃的送过来时,已经差不多调节好了自己。

其实调节不好也没有用,桓羿要做什么,她以什么身份和立场去管呢?再说,她重生的意义是让桓羿不再遭受那些痛苦,能够破随心所欲,得到自己想要的。既然如此,除非他沉迷其中变得荒唐,否则就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甄凉放下食物,就准备离开,却又被桓羿叫住,“你也坐下吧,储秀宫那边的情形如何了?”

他是没话找话,但甄凉还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说正事,感觉就不会那么尴尬了。

她也想在选秀结束之前,将张巧娘的事过了明路,便道,“正有件事要告诉殿下呢。秀女之中,不是有好些个是从江南选送过来的吗?都说是江南的富商们感念陛下的恩德,所以将自家女儿献了上来。”

“有什么问题?”桓羿问。

甄凉道,“一共送了几十个人过来,就是江南的富商人人都纳上十几个妾,生上十几个孩子,再加上族中旁支的女儿,能挑出这么多貌美如花的女孩,也不是一件易事。”

这是宫中大选,是全天下一起挑选最出众的一批女孩儿,既要容貌、性情都出众,又要家风清白严整,可不是那么好挑的。别处最多只能送来三五个,怎么江南就有几十个,好姑娘偏偏都生在他们家了不成?

桓羿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放下筷子问,“是怎么回事?”

“是从外头买来的女孩子。”甄凉道,“还有他们自家蓄养的歌舞伎。这些女孩都读书识字,琴棋书画、规矩利益比寻常人家的女儿还要精擅,只需换个身份,就万无一失了。”

换身份入宫这种事,也不稀奇。甄凉自己就是换了一个身份,才能作为女官入宫。

如果只是这样,并不值得追究。但她们身后还有一群人,那就不得不防了。桓羿想了想,道,“他们尝到了甜头,想要送人进宫,里应外合,谋取更多利益,倒也寻常。但江南距离京城那么远,宫中真有什么事发生也鞭长莫及宫中还有别人与这些女孩联络,负责照应她们,传递消息?”

甄凉点头。

桓羿只要略想一想新年时发生的事,就能猜到那人是谁了,“桓安的手,伸得比想象的更长。”

“桓衍如今倚重他,事事都不防备,他自然要趁机将自己的人手都埋下去。等到势成的那一日,只怕整个宫中都由他说了算。”甄凉道。

自来宦官专权的事一直常有,皇帝纵然想要防备,却也不得不用他们,何况桓衍这般不设防?

如果不是桓羿这边的情形也不容乐观,那等他们这对主仆自己先对上,桓羿在一边看热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桓羿点了点头,突然问道,“此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甄凉一怔,但旋即就笑道,“我……策反了其中一个女孩,她告诉了我许多内部秘辛。”

桓羿又看了他一眼,才低下头去,继续慢慢吃面。

甄凉说是策反,他自然不会不信,但这件事里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由不得桓羿不在意。再想想,甄凉刚到储秀宫时,有一日失魂落魄地回来,整个人状态都不对,虽然很快就调节好了,但桓羿并没有忘记。

她的失态,是否与此事有关?

她说的那个女孩到底是什么人,与她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闪过,但桓羿并没有出声询问,也不打算去追根究底。甄凉不愿意说,总有她不说的理由,他只要当做不知道就行了。

这样想着,他便道,“此事不急,等选秀结束,剩下的人受封,还得有一阵子,且先看着吧。”

“是。”甄凉应了一声。

桓羿又抬起头来,看着她问,“阿凉怎么不问我今日在外头如何?”

甄凉的表情和声音都没有太大的波动,照着他的话问,“那殿下今日在外头如何?”

虽然她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但正因为如此,反而露了馅。毕竟平日里,她对于桓羿的事,是十分上心的,早该开口询问了。然而今日,即便是桓羿提醒了,她的表现也不像是想知道的样子,倒像只是在配合他。

“你……怎么了?”桓羿犹豫了一下,问道。

甄凉道,“什么怎么了?我自然是好好的。”

这就是赌气的话了,桓羿怎么听不出来?他好笑道,“我今日才刚从外头回来,应该没有惹着你吧?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殿下自然不会惹着我,外头那么多事您都忙不过来,哪里有空招惹我呢?”甄凉听他这么说,一想到他在外面是在干什么,顿时心火就烧起来了,一时口不择言,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桓羿一怔,继而失笑,“因为我回来得太晚吗?这是有原因的,我又没想瞒着你,这不是正要说吗?”

甄凉抿了抿唇,“那你说。”

桓羿这才将今日之事一一道来,从去勤谨殿求桓衍的旨意,到他让勋戚配合自己,再到那群纨绔子弟,他本来也没有隐瞒的意思,见甄凉在意,自然说得更仔细。

但甄凉没有听到自己在意的部分,始终有些心不在焉。

及至听到那群纨绔子弟要带他去见世面,这才着急起来,“这都是什么人?”殿下跟着他们要学坏了!

“本来我是不想去的,天色已经晚了,宫门马上就要落锁,自然是早回来的好。”桓羿叹了一口气,“谁知我出门的时候,发现有人跟着我。”

“什么人?”甄凉顿时紧张起来。

“看他们的模样,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探子,总有七八个人,就守在酒楼四周,若不是跟曹滂等人拉扯之间险些跌出去,还真发现不了他们。”桓羿此时回想起来,也觉得有运气的成分在。

甄凉顿时紧张起来,“殿下跌倒了?”

“没有。”桓羿连忙安抚道,“只是踉跄了一下,并无大碍。”

顿了顿,才继续道,“他派人跟着我,自然是想看看我都在做什么。我跟这群纨绔子弟混在一起,若果真学坏了,他自然更放心。这么想着,我便同意了他们的提议。”

甄凉神色微微一动。桓羿说得十分坦然,没有半点隐瞒的意思,应该是真的。

她反倒不急着问花楼的事了,皱眉道,“殿下如今精力都放在品香会上,即便如此,他也不放心么?”

桓羿倒是不在意,“不管我做什么,既然是在宫外走动,与更多的人有了联系和牵扯,他自然都会比从前更加警惕。万一我只是借风月之名,想要暗地里培植势力、拉拢人手呢?”

甄凉:“……”这确实是桓羿的打算啊。

她有些无奈,“那倒是我胡乱给殿下出主意了。”当初是她提议,让桓羿沉迷风雅之事,假装对朝堂不感兴趣的。却没想到,桓衍这么小心,即便这样也不肯放过他。

桓羿摇头道,“非也。我有了行动,确实会被他盯着,束手束脚。可若是一直停步不前,留在宫里,不也同样是任人鱼肉?而且他并非不相信我沉迷风月,只是多疑的本性使然。待我多多迷惑他,他自然就信了。”

“所以……殿下往后还要去那些地方?”甄凉终于问到了最在意的地方。

桓羿叹气,“只能如此了。不过阿凉放心,今日不过在那里略坐了一坐,其他人都喝醉了,我将他们安置好,就回来了。”

甄凉闻言,顿时别扭起来,“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桓羿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笑。

甄凉道,“那样的地方,到底鱼龙混杂,虽然殿下的身份,他们不至于胆敢设计你,但终究还是要小心。”他们自然是不敢害他的,可是一个亲王级别的人物,又生得这样俊美,比平日里遇到的恩客好了不知多少倍,万一有人起了那样的心思……

“知道了。”桓羿笑着应了,又道,“待我将京城这些花楼查一查,挑一家比较可靠的收为己用,往后与人见面只在那处便是。”

甄凉果然放心了不少。若是自家的地盘,那就没人敢随便对他出手了。

“这样也好。”弄清楚了实情之后,她倒是觉得这确实是一记妙招,“哪有喜欢风雅之道的人,却不与花楼打交道的?”

桓羿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不由道,“原来你是在为这个生气。”

“我哪里生气了?”甄凉狡辩道,“方才只是在替殿下担忧罢了。如今知道殿下心里有数,自然不会多想。”

“所以你方才多想了什么?”桓羿又问。

甄凉这才反应过来他在逗自己,板着脸道,“殿下的面快凉了,还是尽快吃吧。”

桓羿笑了笑,果真低头将最后几口面吃完。甄凉站起来,准备收拾碗筷,却被桓羿按住,“今儿不用你,我自己来。”

然后果真将面碗收进食盒里放好,拎出去交给守在外面的人。

每每这样的时候,甄凉时常觉得,桓羿并没有将自己当成主子,也不将她看作是仆婢。但这样的恍惚往往只有一瞬,她不会让自己沉迷其中。所以甄凉很快站起来道,“殿下这里无事,我就先……”

“阿凉。”桓羿已经转了回来,拦住了她的去路,含笑道,“往后我一定事事都与你分说清楚,不让你担忧。”

“殿下的事,跟我说做什么?”甄凉低下头不去看他,口是心非地道。

“这话就说得没良心了。”桓羿叹气,“我的事,哪一件没有让你过问?现在倒是说起这样的话来了。”

甄凉低着头不说话。桓羿又道,“总之,再有什么疑惑的地方,就直接开口问我,不要自己多想。”

她想辩解自己并没有多想,但是这话说得也没有底气。再说,桓羿已经把话说得这样清楚,若再装傻,反而枉费了他的心思。甄凉面上发烫,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不要光是知道,记着才好。”桓羿还不放心地叮嘱。

甄凉又点头。

“那……应该不会再生气了?”桓羿这才试探着问。

甄凉好笑地瞪了他一眼,“都说了我没有生气。”

桓羿这才舒了一口气,笑了就好。他直觉地认为还有什么地方是自己没理清楚的,但是当下最要紧的是让甄凉不必多心,便也没有多想。

之后又说到了别的事情上,甄凉顺便将今日发现有人在储秀宫外窥视的事也说了。话题一转开,自然就顾不上这些。

等甄凉走了,桓羿躺在床上准备入睡时,才猛然醒悟过来。

甄凉是从他一回来,刚刚碰上面就开始不高兴的。那时她还不知道他在外头做什么呢,按理说,应该开口询问才是,但后来说话,她却像是故意回避,若不是他主动提起,便没有探问的意思。

她是怎么发现的?

这个问题,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又不好直接去问甄凉。好容易这事儿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再提起来。

所以桓羿琢磨了许久,终究还是暂且搁置了。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过得十分平顺。甄凉每日到储秀宫去点卯,偶尔才有尚仪局那边的事需要她帮忙。桓羿则每天都出门,跟着那一群纨绔子弟,什么风雅的东西都尝试过了,彼此之间的关系很快亲近起来。

有了这群人的支持,品香会的声势顿时大了不少,将一场决赛办得风风光光。

主意还是桓羿出的,他开始频繁进出花楼之后,就由甄凉之前的提议得了灵感。皇帝不让后宫的秀女品香,那他可以让京中著名的花魁们来尝试啊!本来花楼这种地方,也是用香料的大户。尤其是那些花魁们,交接的都是王公贵族、才子词人这样的对象,自然不会用普通的香料。

将花魁本身的名声,与一款质量上乘的香绑定,对彼此都有好处。

这个提议一说出来,就得到了所有纨绔子弟的赞同,于是他们就以品香会的名义,赞助了一场花魁赛。

只是品香会的话,不是喜欢此道的普通人,基本不会感兴趣。但花魁娘子就不同了,便是一辈子难得有机会见上她们一面的普通百姓,也会津津乐道。

何况京中那么多的花楼,那么多位声名远扬的花魁,之前却一直没有评出一个行首来。如今桓羿他们要做这样的盛事,不单是百姓们翘首以待,就是各家花楼,也知道这是个扬名的好机会,纷纷踊跃参与。

虽然现在姑娘们的名声已经很大了,但若是夺得这个魁首,那身价立刻就不一样了。

而且,选花魁本身也是一件很赚钱的事。毕竟游戏规则是,所有人都可以花钱买花票,然后给自己中意的花魁投票,票数每日当众统计。既有噱头又有实质的好处,谁会不喜欢?

没多久就票选出了十位最负盛名的花魁娘子,桓羿又让她们每人与一款香料绑定,就连代号都换成了香料的名字,听起来竟也十分风雅,很多花魁已经开始琢磨是否要将花名换成这个了。

这样一来,所有人都知道了品香会的存在,更知道最终谁能入选花魁,她所代表的那一款香料,也就成为了品香会的头名。

大概是与花魁有了关系,这些香料也瞬间名声大噪,订单激增。

固然有人看不上这样的宣传方式,但是高端市场本来就大都被达官贵族开的香料店垄断,桓羿想抢占的是剩下的市场。

这一通折腾,最后名利双收,品香会圆满结束的同时,跟着桓羿的这一群人,也都赚了个盆满钵满。原本在他们的想法里,品香会这种没人关注的评选,是要自己掏钱去筹办的,谁知竟还能赚钱。

而有了钱,他们连跟家里说话都更硬气了。

于是一群人对桓羿更加信服了,纷纷追着他问还有什么好主意。桓羿见状,自然是继续拉着他们给自己帮忙。

宫外,品香会和花魁赛闹得沸沸扬扬。宫内,持续了数月之久的选秀,也终于告一段落。

进入终选的秀女一共四十三位,每一个都有自己的绝活,桓衍过来参加终选时,见了每一个都赞不绝口,恋恋不舍,曹皇后见状,便提议索性都留下来。

桓衍还有些不敢相信,生怕她是有什么别的打算。毕竟从前曹皇后对他的女人,可没有那么宽容。虽然也不曾苛待过,但不喜欢是明明白白的。

曹皇后看出他的意思,不由苦笑,“陛下难道以为我是有别的目的吗?我已经到这个年纪了,只怕很难为皇家开枝散叶,可是此事事关国本,更不能耽搁,多选几个人进来,也就多几分机会。难道我还会跟这些小姑娘计较不成?”

“是朕错了,皇后一向贤惠大度,事事为朕考虑。”桓衍立刻道歉,“既然是皇后的意思……”

听听,倒成了她的意思了。

不过皇后也不在意别人知道了会说什么。她这么贤惠,主动往后宫里添人,总不会有错。

于是四十三人就都留了下来,张巧娘在其中自然也有一席之地。

桓衍终选时就十分注意她,总觉得她看着有种特别的气质,有些熟悉,又说不出来是哪里熟悉,但总之是很吸引人的。于是等这些秀女入宫之后,就第一个翻了她的牌子。

这会儿,无论宫里宫外,多少双眼睛盯着此事,就想知道皇帝会先宠幸谁。毕竟,这第一个总是特殊的。

所以得知既不是小县主陈瑾,也不是两京出身的秀女,竟然是个江南送来的美人,不少人都暗地里唏嘘起来。皇帝这爱美色的毛病,果然改不了了。

不过,大多数人也没太将张巧娘看在眼里,皇帝爱美人,但因为先帝的前车之鉴,他也绝不会让美色蒙蔽了自己的想法。历来都是宠归宠,但不会给太多特权,也不会让人影响他的决策。

然而第二日一早,晋封的旨意送出来,顿时便是一片哗然。

张氏初封婕妤。

听乾元宫传出来的消息说,原本皇帝是想封美人的,这已经很夸张了,毕竟下面还有好几级呢。但是因为前面已经有了一个莺美人,倒也不算出格。谁知这位张氏,竟直接跪下说想换个封号,因为不喜欢被叫做美人。

按理说,皇帝被这么忤逆,应该十分生气,毕竟这太像是不满足,想要更高的位置了。

照所有人对桓衍的了解来看,他可不像是会纵容这种想法的人。

谁知道皇帝听了张氏的话,却哈哈大笑,说,“既然美人不够,那就封婕妤吧。”www.)

轻轻巧巧一句话,又升了一级,距离九嫔之位,就只差一级了。这样的风光,这样的恩宠,都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一时间,所有人都对这位新晋的张婕妤刮目相看。

而接下来,皇帝不但赐她居住距离乾元宫不远的清凉殿,更是连续三日都宿在她那里,仿佛把后宫还未承宠的四十几个花一般的秀女都给忘了,更是让张婕妤一时风头无俩,几乎盖住了整个后宫。

……

曹皇后自从转变了心态,看丈夫的后宫,就不像是从前那样总觉得肝疼了。恰恰相反,有个没有太多牵扯的人能得到桓衍的宠爱,对她来说不是坏事。

于是这几日,除了乾元宫的赏赐流水般送到清凉殿,就连万坤宫也送了不少,叫许多人诧异不已。

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气愤。

自从入宫之后,一切都跟陈瑾想的太不一样了。

住在储秀宫里,她跟其他秀女的待遇是差不多的,顶多是可以花钱让宫女们给她行一下方便,换更好的伙食之类,但这并不是陈瑾想要的!

她一个堂堂县主,本该万众瞩目,出尽风头,可是除了几个因为她的身份围过来的秀女之外,其他人根本不在意她。就连尚仪局那些女官,下面伺候的宫女,也都对她一视同仁,并没有任何优待。

好吧,非要说的话,也不是没有任何特殊。以她在培训的这几个月里的表现,原本应该是要被刷下去的。但是皇后提笔一勾,她也就留下来了。

进了终选,留在宫中,她本以为以自己的身份,皇帝一定第一个召幸,得到最特别的待遇。

然而那个培训的时候就处处都被称赞的张巧娘,却抢走了所有的风头。

皇帝对她更没有任何特殊,似乎已经彻底忘记了元宵节时看她的那种惊艳。事实上桓衍也确实是忘记了,对他来说,那只是一个一时兴起的小插曲而已,并不值得费太多心思去记。没有身边人提起,自然很难记得。

而被陈瑾寄予众望的桓安,相较于推陈瑾出去,他更愿意选择张巧娘。

毕竟陈瑾出身太好,绝不会愿意受他一个阉人辖制,但张巧娘却不一样,这个女人在他的股掌之间,绝对挣脱不了,这样才能让人放心。再说,陈瑾那个脾气,皇帝就算一时喜欢,也很难长久宠爱,但张巧娘不一样。

她从十岁起,学的就是如何讨好男人,如何伺候男人。跟其他人比起来,她更懂得男人想法和心态。很多人以为,男人会喜欢三从四德、贤良淑德的女人,这实在是大错特错,这样或许能得到一时的怜惜,但也很容易被忘记。真正让男人念念不忘,能勾起他们征服欲的,是有难度的女人。

什么时候该若即若离,什么时候该给点甜头,怎么做才能让他将自己视为知心人……这些,都是张巧娘的功课。

这样一朵解语花,陈瑾如何能比?

其他秀女也有不忿的,但大都没有陈瑾那么在意。反正只是一时的风头,这后宫,哪里有长盛不衰的花儿呢?

先帝时倒是有,宸妃宠冠后宫十几年,六宫几乎形同虚设。但这世上,有几个宸妃?

所以她们无非是要多等一阵子罢了,等得起。

但是陈瑾等不起了。不单是因为她不忿自己现在的处境,更是因为没有被召幸过的秀女,全都继续住在储秀宫。虽然人数从二百多变成了四十多,但这样的居住环境,从小就锦衣玉食的陈瑾依旧受不了。

她的这种嫌弃,所有人都能察觉到,所以几乎没什么人愿意搭理她。原本一直奉承她的那几个秀女都被刷下去了,陈瑾成了孤家寡人。

但她并不在意,或者说,这正是她想要的。

没人理会她,自然也就不会有人知道她在做什么。陈瑾每天早出晚归,在后宫里四处游走,遇到不让进去的地方,就好奇地打量几眼,没多久,就将整个后宫的格局都摸清楚了。

然后她走的路线越来越远,渐渐靠近和光殿所在的这一带。

正当她探头探脑,观察地形时,身后突然有声音响起,“小主,您在这里做什么?”

陈瑾吓了一跳。这边比较偏僻,走过来后几乎没遇到什么人,没想到会被人发现。但她很快端起主子的架子,转过身训斥道,“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吓我一跳!”

“小主恕罪。”那小太监立刻低头道,“但那边不是后宫的贵人们能去的地方,还请小主不要乱走。”

陈瑾眼珠子一转,问,“那是什么地方,为何不能去?”

小太监道,“越王殿下回宫之后,因为身体不好,住在那边的和光殿休养,因内外有别,就不让人往那边去了。好在那里地方偏僻,等闲也没人去。小主怎么走到这里来的,可是迷路了?”

陈瑾本本来还在想借口,闻言立刻顺着他的话道,“对对对,我迷路了!你,送我回去!”

小太监不敢反抗,果真将她送到了御花园,这才转身离开。

但他并没有去别处,而是回到了遇到陈瑾的地方,站在这里观察了片刻,才转身往六宫局的方向去了。

……

选秀结束,尚仪局大部分人就撤回来了,只留下几个女官在那边负责日常的管理。甄凉自然也跟着回来了,继续在金尚仪的眼皮底下抄写宫规。

这本宫规本来就很厚,她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到现在都没抄完。

虽然现在金尚仪已经接受了她,不再需要用这种方式讨好,但甄凉是个有始有终的人,便决定还是从头到尾抄一遍。

而且这么抄也不是没有用,很多东西,她从前都知道,但要说出本来的依据,却是不能的。但现在,她已经能找到规定在什么地方了,往后再与人争执,只要将这些证据甩出来,必然能省很多事。

抄完了今日计划的部分,时间不早,她就回去了。

花魁赛结束之后,桓羿也轻松了很多,回宫的时间越来越早,甄凉自然也想早点回去。

从六宫局出来,往前走了一阵,拐到通往和光殿那边的路,就没什么人了。又走了一会儿,甄凉突然听到有人招呼自己,四处看了看,才看到藏身在旁边竹林后的人。

“潘公公?”她记性好,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潘德辉的小徒弟潘顺顺,曾经在冯姑姑那里见过的,“您叫我?”

“甄掌赞,请过来说话。”潘顺顺压低声音道。

甄凉迟疑地走过去,这才发现竹林后面竟然还藏着一个小空间,但在外面完全看不见。而从这里往外看,倒是能从竹叶的间隙里影影绰绰地看到一些。

倒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不必担心被人发现。

不过她很快就没心思注意这些了,因为她走进来之后,潘顺顺就直接跪了下去,“咚咚咚”给她磕了三个头。

甄凉吓了一跳,连忙旋步避开,“潘公公,您这是做什么?”

“甄掌赞,我师父已经进京了。”潘顺顺爬起来,看着她道。

甄凉一愣,继而就高兴起来,不过在潘顺顺面前,她自然是不会承认的,“这是好事,但与我有什么关系?”

潘顺顺却没有绕弯子的意思,“我知道,当日师父能保住性命去凤京,如今能够找到机会回宫,都是托赖甄掌赞的帮助,您不承认也没关系,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我们师徒将来必有所报。”

话说到这份上,见他已经认定了,甄凉也就没必要一味否认,“你怎么知道?”

“这宫中的关系盘根错节,有心人想打听,总能打探到的。”潘顺顺道。

甄凉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他能打探到自己的事,焉知不能打探到桓羿的事?

潘顺顺见状,立刻道,“甄掌赞,请相信我并无恶意。当日也是在冯姑姑那里见到了甄掌赞,看出破绽,这才能寻到端倪。外面的人不知道甄掌赞的存在,一叶障目,再怎么查也是查不到的。”

再说,他查到这些之后,也替甄凉遮掩了一番,就更不必担心了。

甄凉稍微放松了一下,但还是有种很奇异的感觉,一般来说,后宫里的人,行事都不会像潘顺顺这样。有些事自己知道就好,没必要揭破,至于恩情……

“潘公公既然能查到这些,也当知道,我并不是为了帮你们的忙,只是见有机会,就伸手推了一把。我不是什么好人,出手必有自己的目的,所以你也不必感激我。”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局势更偏向于自己,并不是为了帮人或是救人。

潘顺顺笑道,“甄掌赞直言快语,但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们师徒承了恩情,却是不争的事实。不过甄掌赞也不必太过在意,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今日过来,其实也只是为了给甄掌赞提个醒。”

“什么?”甄凉有些意外。

潘顺顺道,“方才和光殿附近碰到了储秀宫的陈县主,她似乎在打探和光殿,想往那边走。我叫破之后,已经把人送回去了。想着此事不能没有防备,就来提醒你一声。”

“陈瑾县主?”甄凉本来想问她去和光殿干什么,转念想到这人差点儿跟桓羿定了亲,也就不必问了。

只是真没想到,她已经进宫成了嫔妃,不去讨好桓衍就算了,竟然要来找桓羿,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难不成觉得桓羿能帮她得宠吗?这么一想,甄凉顿时觉得牙疼。

……等等,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皇帝若知道她差点成了桓羿的未婚妻,说不定也会对她感兴趣。

不过现在想这些都为时尚早,甄凉收回思绪,对潘顺顺道,“多谢潘公公提醒,我知道了。希望你师父回京之后,一切顺利。”

“借您吉言,希望如此。”潘顺顺道。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突然发现一月份竟然有五个周末,顿时嘴里的零食都不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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