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它说没感觉到那里有其他动物。”小晴拍拍狼背说。
南知意点点头，捡了个石头扔上去。
没有反应。
其实根本不用试探的，小晴基本能应付所有情况。
应付不了的，还有师姐给他留的后手。
不用怕。
爬了半分钟，终于到坡顶。
那巨角怪兽的全貌也完全出现在南知意面前。
果然很大！
身长起码一丈，粗也有一丈；四肢中，两条前臂肌肉虬结，黝黑的毛发泛出玉石的光泽。
至于整个后身，虽然依旧饱满，却有种灰败感。
它盘踞在哪里，眼眶深陷，但眼睛睁得大大的。
但看不出惊恐，只有平静。
像知天命的老人一样。
死之前，它没有反抗。
“夫君，它身体里东西。”小晴跳下狼背，跑到南知意身边，拉拉他小拇指。
“什么？”南知意稍警惕起来。
小晴笑笑，拉着他到巨兽后肢那里，指指两条后腿，说：“没事啦，夫君别怕，有我在呢。”
“我本来也没害怕。”南知意注视她指的地方，却什么都没发现。
只好问故意卖关子勾他问的小晴：“感觉到什么了？”
“熟悉的感觉，应该是这片地域的本土神灵。”小晴蹙蹙鼻尖，轻轻嗅。
“在这里？”南知意又看向巨兽。
“诺”
说着，小晴提脚拿靴子尖触到巨兽后肢。
碰到的一瞬间，那里就开始皲裂，整块塌陷，最后竟没有丝毫血肉骨架留存。
只剩一地的黑灰。
像被火化了一样。
异常干燥。
“有东西吗？”虽然惊讶，但南知意还是没忘了小晴是让他看什么的。
被骨灰覆盖的那里很平整，并不像有‘神灵’的样子。
难道是跑到前半截身躯去了？
南知意看向巨兽还剩的那一半身体。
与后面一地的黑灰不同，那里还是鲜活的。
只是割裂处很整齐，像被无形屏障封印了起来。
里面血液汩汩，肉质鲜红，完全自成一体。
跟活着似的。
“夫君，怎么样，是不是很奇妙？”小晴并不觉得这一幕诡异，或者血腥，她还是笑盈盈的。
“你是说这种保存鲜肉的技术吗？”南知意冷着声音，捏住她脸肉，轻轻扯了扯，说：“别吊我胃口，你说的那神灵呢？赶紧的。”
“哼哼哼”脸颊被揪着挺可爱的，小晴也不挣扎，任由他欺负。
只是一只手悬在那片黑灰之上，两指叠合，捻动。
有光尘从指尖凭空出现，飘飘洒洒，坠落。
然后在接近黑灰上半尺时，一部分光尘像是触及到了东西，覆盖在那之上。
渐渐的，有形状出现了。
而且光尘也在被那东西吸收进身体里。
直到完全显形。
嗯……不好描述像什么。
全身幽蓝色，透明，圆溜溜的，覆盖有毛发的样子。
还有耳朵和嘴
没有眼睛、鼻子、腿，但有椭圆形的类手物。
怪模怪样。
“这是神灵？”南知意看向小晴，表情是‘你别骗我。’
“是啊。”她很无辜的样子，一脚给那蓝色玩意踹起来，颠球一样颠了几下，说：“我有和夫君说过嘛？
这个世界的神灵有些是不定性不定形的；有些没有灵智，只有本能；还有些没有实体，甚至没有特殊能力，只是作为某种介质存在。”
“你没说过。”南知意按着她大腿，让她别踢了。
挺可爱一玩意，还有神灵之名，应该给祂一点尊重。
“祂会说话吗？”南知意又问。
“不会吧，可能都不知道什么叫语言。”小晴捏着自己下巴，俯身边观察，边思量。
看了一小会又说：“祂都不一定有灵智……不过我可以教祂先试试。”
“教说话？”
“给祂一点相关的知识就好。”小晴重复之前捻手指的动作，又弄了些光尘洒在小玩意身上。
祂吸收很快，一下就没了。
但也没什么反应。
从现形到现在，一直都浑浑噩噩的，可能都没发觉到身边有人在。
吸收完光尘，祂挥动那不像手的肢体覆在肚皮上，划圈圈摸了摸。
然后忽地变换角度，给南知意一种祂在看他的感觉。
“我不想吃它的，可是我要死了……我还不能死，要下雨，下很多雨…”祂忽然说话了，不是和南知意和小晴说，而是喃喃自语。
说完，祂发了会呆，又转向那巨兽。
“他在干嘛？”南知意问。
“怀念吧，祂可能认识这头牛。”小晴拉着他，跟着转到那小玩意正面。
“那祂刚才说的那后半句你能理解吗？”
“夫君猜不到吗？”被南知意问，小晴很开心的样子：“一般神灵都不能离开自己的出生地，有自己的职责。
也许他的职责就是下雨。
这片戈壁虽然看着很荒凉，没有生机，但在咱俩看不到的地方，可能有着一片绿洲。
绿洲养活了很多生命。
而祂兴许养活了绿洲。
要是依着祂说的，自己要死了，那绿洲消失，这片戈壁就真的没有生命了。”
南知意琢磨着，点点头：“是可以这么理解，不过不是可以迁徙吗？明明旁边就是草原。”
“嗯……夫君说得对！”傻小晴嘿嘿笑，轻晃着南知意胳膊，想从被找到疏漏的一点点尴尬中脱身。
“有没有可能祂说的‘雨’不是单纯的雨？”南知意继续思量。
这时，那神灵缓缓飘到了巨兽脑袋上，两只角之间。
祂滴溜溜转了几圈，可爱之余还有点神秘。
让人感觉祂似乎在进行某种仪式。
果然，圈圈转完，祂又摸了摸肚皮，原本幽蓝色透明的身体居然变得深邃起来，有漩涡出现。
漩涡是纯粹的黑色，里面星光点点，像是一道召唤之门。
南知意正享问问小晴知不知道祂在做什么，就见漩涡中钻出一团模糊的虚影。
有角，按比例讲很长；身形壮硕肌肉虬结；气质却是慵懒随和的。
是缩小版的长角巨兽。
但它身体边缘是锯齿形的，似乎时时刻刻都在破碎，都在重组。
它从漩涡中出来，也不是独立的。
尾巴那里分出两道光束，一条连神灵，一条连漩涡。
它就像是……魂。
按归乡界的规则讲，分灵体、魂体、身体。
而魂体层次可是起码要入道了才会涉及到的。
这小玩意，没有特别历害的能力，空有神灵之名，居然能召唤出已死之身的魂体。
有点意思。
可以和师姐说说，看她有没有见过。
‘不是魂。’阴月晴也看着那团虚影，饶有兴致。
从她超然的角度看，这有神灵之名的小玩意似乎是自欺欺人。
有趣。
魂体早在身体被祂吞噬时就湮灭重归灵体，然后回了灵海，等待下次诞生了。
而这小玩意居然凭借自己特殊的体内空间，孕育出了一个魂壳。
这魂壳还有记忆有‘情感’。
虽然是祂以自己和长角兽的共同过往记忆赋予的，但还是有点意思。
可以参照。
能创造出一些有意思的‘术’，让入道之前的弟子学习。
“祂是舍不得它、自责，所以召唤它的魂出来的吗？”看着挺可爱的小神灵，南知意自然而然将祂归属到正面角色那一类。
当然，主要也是因为祂显得无害——于他也是真的无害。
“有可能呀”又变回小晴，阴月晴说：“那夫君，你有没有想过，祂可能是连草原那边一块管的？”
“……”
是有可能。
那就完了啊！
这种类型的世界，草原还真不一定会有旱季雨季之分。
可能只要这位神灵在，永远都是雨季。
没有了祂，永远都是旱季。
“要是草原那边也是祂的属地，那‘雨’有没有其他含义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小神灵正将长角兽一点点从肚子里往外拉着。
虽然祂没有再出声，也没有表情，但靠外表和脑补，南知意已经有点想帮帮祂。
在不涉及师姐她们时，一般情况下，他确实是一个善良的人。
会疏离坏人亲近好人——这个好坏相对普世，他不光会自己判断，还会问超厉害的阴月晴事实如何。
“其实有没有水也不那么重要，生命本来就是有消亡有新生的。”小晴很小声说着自己的想法。
是因为知道自家夫君的性格，才小声。
“也是。”南知意看看她，笑了笑：“不过要是祂真会涉及那么广，你能帮就帮一把吧。
咱俩交换，我也欠你一个条件。”
“哼哼，才不用呢，夫君说什么就是什么，小晴乐意让夫君开心”她声音甜甜，姿态有点卑微的样子。
“嗯，这点我们都一样。”
南知意的意思是——他也乐意让师姐她们开心；师姐和小晴她们，也乐意做让他开心的事。
是双向的付出。
也有双向的收获
你懂我我懂你，很美好呢。
过了有一分多钟的样子，小神灵已经彻底将长角兽从肚子里拽出来了。
祂椭圆形的可爱小手捧着长角兽的魂，脑袋贴近，和长角兽脑袋贴在一块，蹭了蹭。
南知意能感受到从祂身上散发出的很明显的喜悦情绪。
神灵跟长角兽亲近了一小会，便捧着魂，送向实体长角兽那硕大的脑袋。
魂和身体接触的一瞬间，那半截身子彷佛重获新生，黝黑的鬃毛都随风飞舞起来。
接着，魂钻入身体，身体一震，长角兽原本瞪大的眼睛收缩，眼睑下垂，眨了下眼。
脑袋也跟着晃了晃。
又长‘哞’一声，像在庆祝重生——虽然被吃的只剩半个身体了。
长角兽两只前蹄扒拉几下，抬头看向小神灵。
它眼神很柔和，满满的包容。
目光在落到小神灵身体的上那一刻，似乎在说‘我乐意被你吃掉’。
小神灵呆了呆，偏向悲伤的情绪波动化成实质，弥漫开来。
然后天上猛地一声炸雷，瞬间便有黑云压顶。
但迟迟有雨滴落下来。
南知意望望天，看看长角兽和小神灵，和小晴说：“祂刚才说了话，你觉得咱能和祂交流吗？”
“夫君想和祂说什么？”小晴眨眨眼，俏皮可爱，情绪一点都没有受看到的事影响。
“问问祂到底怎么回事吧，比如‘死’，为什么会死。”
“那我试试，要是不行……夫君能不罚小晴吗？”她模样可怜兮兮，眸子蕴着水意，害怕的紧。
就跟南知意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南知意阖眼缓了缓被她勾起来的一样情绪，没好气地说：“罚什么罚？咱俩之间有过那种经历吗？”
“哼哼小晴害怕嘛，错了错了”说着错了，一点认错的表情都没有。
真是给点颜色就灿烂。
不过南知意懒得说什么，就让她去试了。
毕竟现在没能耐的是他，求人的也是他。
态度得好一点——虽然这姑娘什么都听他的…
“嘿，能说话不？”和小神灵对话，小晴就没有那么好态度了。
甚至是居高临下的诘问。
南夭夭对其他人也是这样。
南知意给了她一巴掌，才好些。
“欸，你听到我说话了吗？’小晴抬脚想去碰小神灵，看到南知意的表情后，又讪讪放下。
这次之后，她的语气和举动都变平和了。
没有了攻击性，才能好好说话。
小晴又喊了好几声，暂时没有回应。
祂正在和长角兽耳鬓厮磨，看的人有点着急。
“喂，再不说话就算能帮你忙我也不帮了！”小晴获得南知意眼神许可后，故意威胁。
小神灵终于有了反应。
祂正面迎向小晴飞来，停在离她三尺处，悬着。
接着忽地出声：“异域的神灵，你很强大，但帮不到我。
我需要与这片土地同源的生命力作为养料，定好雨期，才能保证我的属地在我这一生消亡之后，又未重生之前保持生机。
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吧，异域的神灵。”
养料。
消亡之后，重生之前。
真是充满矛盾呢。
南知意想了想，和小晴说：“你问问祂，是已经经历过这样的事了吗？”
“喂，你不是第一次吃你属地的生灵了？”小晴随即问。
“百年一轮回，消亡抑或重生的都是我；囿于牺牲少部分留存大多数的也是我；被情感这东西束缚的还是我。
我不配作为神灵，可我不能选择。
异域的神灵，莫问了，归去吧，你的属地在呼唤你，你的子民也在呼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