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淮江城郊西侧的一处破旧楼房,平日里毫不起眼,风掺杂着尘土扰乱了隔壁楼顶狙击手的视线,瞄准镜覆盖一层灰尘显得有些模糊,可是他却不敢有丝毫的动作,坚定而认真的盯着镜中远处的那一扇窗户,拉着厚厚的灰色窗帘。他趴在这里不吃不喝不动已经很久了,久到四肢都快冻僵失去知觉。

他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举击毙潜藏在房间里被通缉已久的人。他的身边还有几个和他一样的狙击手,因为首长的命令而趴在这里等待。他们没有怨言,能够拿着枪等在这里阻击敌人,是军人的荣幸。

离破楼几百米远的地方停着几辆军用卡车,坐在前排的驾驶员绷着神经打量周围的布局,是否能够很好的隐藏。车舱里坐着两排全副武装的军人,他们将枪械直立着放在腿边,手紧紧的握着枪杆,互相紧张的对望,屏住呼吸等待着指令。

楼道里男人持枪背靠墙站立,黑眸凌厉的扫过楼梯间和走廊,确认没有危险后一个闪身跨入楼上,将枪放置眼前并且扣住扳机,一步一步逐渐靠近走廊尽头的房间,步伐坚定没有迟疑。白衍夙快速与他对视,男人目色了然,只听见一声“咣当”门被踹开,他快步上前冲了进去。cizi.org 永恒小说网

里面并没有人,桌椅凌乱的倒在中央,窗户没有被破开的痕迹,男人看过四周冷声道,“他还在这栋楼,你带人去找,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抓回来。”白衍夙抬手敬礼,随后带着几个人向楼顶奔去,其余的几个人分散开在房间周围搜寻。

他站在卧室的门口,里面是什么情况他不知道,修长的手指扶着门把有一丝胆怯,连违抗军令他都不怕,竟会怕打开一扇小小的房门。其实他怕看见里面舒霖的场景,怕真的会如他所想的一般。

最终他还是打开了,里面的场景让他松了一口气。

女孩抱着一只白猫,在对它做鬼脸。

听见声音她转过身那只猫悄无声息的从她的怀里跳了出来,灵巧的从男人身旁溜了出去,对持枪的军人并没有什么害怕,反而在他们面前还慵懒的伸了懒腰。女孩歪头带着一丝惊讶,黑眸水光潋滟如清泉般透彻,她刚张开嘴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被一个带着凉气的怀抱拥住,耳边是男人深情眷恋的声音,“见到你,真好。”

女孩退后一步离开他的怀抱,扬起笑脸缓缓问道,“你是谁?我又是谁?”

男人垂下长睫掩盖住落寞的眼神,他将配枪放入腰间,然后走到她的身前微微弯下腰,神色温柔让人沉醉,“你是舒霖,我的妻。”就算不记得又如何,他有把握让这个迷糊的丫头再次沦陷不可自拔。

转眼间已是日暮西沉,还在归途中的沈子濯望着天边沉沉红云出神,怀中女孩因为体内含有未分解的镇定剂成分而睡得深沉,长而卷翘的睫毛搭配着有些苍白的小脸儿,就像是一个脆弱的洋娃娃,让人心生爱怜。男人握着那泛凉的小手,心里止不住的酸痛,现在她已经忘了过去的事不就正合了他的心意,从此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她的世界里不会再有那么一个视她如命的叫沈子濯的人。

“小五,你告诉我,这样究竟是对还是不对?”其实在内心深处,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深夜时分,白衍夙焦急的站在286总军区大门口等待,男人抱着女孩小心翼翼的走下车,将她轻放到会议室的沙发上,随即拉着白衍夙走到门外,低声道,“我想过了,我会回到里沙尼亚等待上级的处罚,至于小五,以后就拜托你了。”

白衍夙仿佛懂得了他的意思,黑眸迸发出一丝震惊,却也明白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他只是问了一句,“你真的不后悔吗?”

“她的世界,没有我会更安全更幸福,这就够了。”灯光下男人俊美的脸上带着的浅笑那么让人心疼,大概他的心已经是支离破碎了吧。他最后凝视了熟睡女孩的面庞,就像是数月前离开的那个样子,头也不回的踏上直升机前往战场。

而会议室中本该熟睡的女孩偷偷的睁开眼睛,一行清泪划了下来,心很疼,撕裂般的疼,很想扑在记忆深处的那个怀抱里大哭一场。

白衍夙看着那抹孤寂背影的离去,他大步踏上直升机头也不回的离开,螺旋桨转动缓缓上升飞向远方,逐渐变成一个远去的黑点。白衍夙知道他心中的不舍和即将要受到的责罚,他举起右手向着远方,庄严而郑重的敬礼。

他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转身时才发现门边那小小的身影,光着脚在冰冷的地砖上发抖,她却似乎感受不到寒冷只是一味的盯着漆黑的远方,两只小手紧紧抓着门框。白衍夙想要将她抱到沙发上却被躲开,女孩视线空洞,轻声问道,“他....我是不是认识他....”

冷风中的军装男人笑了笑,俯身摸摸她的头,“不,你们并不认识,你被绑架了,他只是来救你的军人。”真的不认识吗?女孩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那为什么他的声音带着颤抖,为什么他的眼中有着无奈。

“好了,很晚了,你去睡吧,明天我会派人送你回去。”白衍夙将她抱起放到办公室内侧的床上,那是沈子濯深夜处理军务时常常睡得。他转身准备离去衣袖却被拽住,低头便对上一双略带迷蒙得黑眸,“怎么了?”

“他叫我舒霖,还叫我小五,那我是他所说的那个人吗?”提到这两个名字时她的心狠狠的颤了一下子,她有些期待这道题的答案。

“小姑娘,你的名字是舒霖,家里人的确都叫你小五,这都是救援人员都该知道的事情。”他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才说出这句话,继而微笑着用手心合上女孩的眼睛,低声道,“首长...他并不希望你记得这件事。”

掌心温湿的感觉他微微愣了愣,手指划过顺势拭去她的眼泪,温柔的抚摸着她的秀发,低声道,“不需要哭,因为你们只是...陌路人。”最后三个字他也不由自主的顿了顿,他认识沈子濯快十年了,自然深知他的心性,想让他真正放下舒霖几乎是不可能的。

“好...只是陌路人...”女孩声音低柔却带着淡淡的失落,她转过身背对着白衍夙,手中紧紧攥着被单,任由泪水滑满脸颊。陌路人?!既是陌路人那为什么要想嚎啕大哭,真的不认识吗?还是他们有所隐瞒。

清晨时分,她见到了所谓的亲人,头发花白的老者将她拥在怀里老泪纵横,几个身着华贵的富家太太拽着她的手抹眼泪,女孩迷茫的看向白衍夙墨黑的眸子里带着惊疑和不安,男人对着老者敬礼,低声道,“老师,小五她...精神受到过严重刺激,导致她失去了记忆,现在她已经不记得所有人了。”手机\端 一秒記住《www.》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舒老爷子不可置信的放开女孩后退几步,白衍夙赶忙扶住他的胳膊,“请您不要担心,我们会派最好的医生来诊治。”老者布满沧桑的脸上显示出浓浓的悲伤,他从小最疼爱的丫头现在居然不认识他,长叹一声,对着满脸戒备的女孩伸出手抚摸她的头顶,“小五,我是你的爷爷。”

“爷爷?”舒霖低低念叨,试探性的去触碰他的手心,继而轻轻抓住他的手指,小步小步的靠近他。她突然间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委屈,咬着嘴唇两行清泪便滑了下来,“爷爷...你不能不要我...我害怕...我怕...”

舒老爷子心疼的将她再次搂在怀里,“不会不会,不要谁也不会不要小五,你可是爷爷最疼的丫头,谁都不能欺负你....”他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想起五丫头失踪的那段时间他几乎是食不能下夜不能寐,整日整日的都在想她是不是安全无忧,直到昨晚沈子濯的来电,告知他舒霖的情况。

“小五...子濯...不...没什么...”他喃喃自语,忽然想起男人特别的嘱托,他说他不愿再次参与到舒霖的人生。于她而言,这次的事情只是她被绑架,而他只不过是来救她的军人,只是这样而已。

“子濯...是来救我的那位首长的名字吗?”女孩微微一笑眉眼弯弯,而老人只是摸摸她的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子濯子濯,我还会见到你吗?

舒霖以一个新生的身份回到了津英大学,她不再认识熟悉的环境和昔日的好友,杜怡然亲热的拉着她的手却只是被淡淡的甩开,而女孩却好似从未见过她一般的重新打量她,并且面无表情的问,“我认识你吗?”杜怡然听说了一些关于她的事情,毫无反感的再次拉起她的手,露出甜甜的微笑,“我是杜怡然,你曾经最好的朋友。”

朋友吗?她真的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窗边靠着白色墙壁的俊秀少年,衬衫的纽扣遗漏了一颗露出精致的锁骨,看着她笑,“欢迎回来,小表姐,我是顾时让,你的某个很远方很远方的弟弟。”不等女孩反应过来,他便凑到她的脸前,不去理会她泛红的脸颊,低声道,“小表姐,我不喜欢女人。”

那个场景,莫名的熟悉。

远在千里之外的里沙尼亚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的洗礼,漫天昏暗布满尘土,裹着头纱都睁不开双眼,妇女搂着自己的孩子蜷缩在断壁残垣的楼房间,衣衫破碎双脚被尖碎石子磨到流血,他们无助的祈祷和请求,希望上帝能给他们一条通往生存的道理,即使布满荆棘依然义无反顾。

兵营前的空地上有几个身着军装的士兵,他们的衣服血迹斑斑甚至是裹着带血的纱布,一步一步的走向不远处的一根长杆前,将自己国家的国旗徐徐的升到半空中,即使战争残酷前路艰难,却依旧还是不能将手中的旗帜丢下,这是一个国家的尊严。

简易军用帐篷里的军医来来回回的忙碌着,不算干净的病床上躺着一个男人,衬衫领口和前襟部分已经被血染成深色,他还在不断的呕血,眉头紧紧的皱着黑眸半闭有些涣散,一只手捂着胃部,哑声道,“咳咳....不需要...麻醉...”他看的出军医在为已经用完的麻醉剂发愁。

“可是首长。您中弹的部位是在背部和肩膀,没有麻醉剂....”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打断,男人的声音又弱了几分,“快...”趁着他还能支撑住。

那个夜晚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前几日的那场战争,他冲锋在枫林弹雨之间,躲过无数次的致命伤害,最后居然伤在自己人的手中,他心寒了,举起枪毫不犹疑的将子弹射入那人的胸口。可是忽然那人又变成了舒霖的模样,捂着胸口死死的瞪着他,质问他为什么要开枪。冷汗淋漓间他惊醒了,看看四周有些庆幸的吐出一口气,他活下来了。

裹着厚重的纱布却明显的感到背部伤口撕裂的疼痛,让他想起古代时的一种刑罚就是将烙铁放至伤口,这样想想似乎觉得这种疼痛不算什么。远处传来孩童嬉闹的声音,在孩子的眼里战场也会有玩耍的地方。他扶着铁床的栏杆勉强坐起身,单手揉按太阳穴缓解头晕,闭眼去等待那一阵阵的黑雾散去,随即脚步瞒珊的走出了帐篷。

“首长好。”小李见到他着实有些惊讶,身体却习惯性的快速敬礼,待男人点过头后他才松了口气,问道,“首长,您的伤才包扎好,军医告诫切勿乱动。”其实说这话他心里也没底。

“不该你管的事最好不要多嘴。”男人冷声回道,顿了顿提起一口气让自己的步伐看上去平稳一些,走到兵营国旗下的中央站好,硬着炎炎烈日开始站军姿,不多时他的嘴唇已经开始泛白,脸色却异常潮红,眼前又开始聚拢着黑雾,连不远处的小李都看不清。

“首长,我去跟上级汇报您受伤了。”小李才迈出去几步便被男人呵斥住,“不准去。”他的身形不稳的晃动几下,再开口时声音透露出一丝虚弱,“三千字检讨,现在。”小李着急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可他还是服从命令的敬礼然后回到帐篷开始写检讨。

其实沈子濯知道上级对于他私自回国带兵出去的处罚已经减轻了很多,不过就是十二个小时的军姿和八十公里的负重跑,没有什么借口好躲避。他微微苦笑,这次是真的完不成了。他弯腰按着胃,捂着嘴的指缝间流出一丝红色的液体,呛咳声随之而来,胃里的绞痛让他恨不能立即晕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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