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家破

“姨姨,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狗狗我呀,吃饱啦。”田狗躺在堂屋下,翻着肚皮,神情好不惬意。

“就你嘴贫。”楚王氏白了田狗一眼,脸上的笑容掩不住,端着锃亮发光的碗回厨房去了。

夜色深深,繁星点点。

院子的犄角旮的里,不知名的虫儿叫着;潮湿的土壤里,蛙鸣一片。

“今夜的星星这么多,不会有雨了。”楚王氏看着幽远深邃的天幕,叹息道。

雨季是个好季节,直叫人神清气爽。

“入秋了,天气也该干下来了。”

楚老汉伸了个懒腰:“明儿个交税,你就在家里,别出去。”

“还记得上个月的王有民家么?”

“嗯,他家交不起税,王有民遭抓了去,现在就只剩下妻儿孤苦伶仃,你不说我都忘了,不知道她娘俩现在怎么样了......”

楚老汉摇摇头:“前阵子街上的乞儿一个个为非作歹,趁夜里潜入了王家,强了薛王氏,并将她的小孩子拉去卖了。”

“这事我怎么不知道!”楚王氏吃了一惊,失声道,“我以为她搬走了......”

“夜里起厕时我听见的动静,怕你吓到,便没说。”

楚老汉吐了口气,神色复杂地望着天上明月:“这遭罪的世道......”

“城里也越来越乱了,每天都有罪恶滋生,在那些不为人知的深巷胡同里。”楚安紧蹙着眉。

“官府不管哟。”楚王氏物伤其类,眼圈红红的。

“可笑的是,咱这宜城比周边村庄好太多了。”楚老汉抿了抿嘴,“听酒馆老板说,城外那些祠堂里的伪神有了动静,开始不计后果地压榨老农们,不知多少人活生生被饿死。”

“如今的城外,该是一副横尸占道、饿殍遍野的惨象。”

这就是乱世......

几番谈话,一家人又聊了一些税钱后,早早睡下。

如今夜这般,几家灯火几家愁。

旦见无数窗纸后的身影,弓着身子,发出一声绵长的叹息:“明日又该交税了......”

这一夜,不知多少人睡不着,唯听得草丛里叫虫欢快地鸣叫着。

......

旦日早上,明晃晃的太阳顶在脑袋上。

家家户户都起了床,忧心忡忡地躲在家里,耳朵高高竖着,听取城中事宜。

“铛铛铛!”

一阵乱锣,全城的人吓了一大跳。

就见:衙门口,一大批官差手持棍棒,浩浩荡荡出了门,开始有序地搜刮起来。

如往常一贯的作风,交得起税的,客客气气离开;交不起税的,先是一顿好打,然后在一家子的哭声中强行带走人。

今天一天,宜城的老百姓全都战战兢兢,或恭送瘟神,或恭迎瘟神。

下午。

“叮咚咣当!”

井胡同里传出抡砸家具的声音。

楚家,楚安一家人默默听着外面声响。

“这是谁家啊......”楚王氏有些紧张,两只拳头篡着,指骨发白。

“田狗,顾好我娘。”

楚安和楚老汉吩咐一声,出了门。

此时,胡同里围满了人,一个个蹙着眉,愁着脸看着前面那被捣腾的一家子。

‘李根一家,他家理应交得起税的啊......’楚安站在人群后方,感到不解,听说李根家还是比较有钱的。

“田锐叔,官府收了他家多少税钱?”楚安凑到田锐身旁,小声询问。

田锐面色一苦:“整整五两啊!”

“什么!”

楚安彻底变了色。上个月才收了他家二两,这次怎么直接涨到五两了?怪不得李根家交不出,这简直是要人命啊。

“谁知道官府怎么想的,税钱一次比一次高,再这样下去,迟早人人完蛋。”田锐低声骂了一句。

最终,李根家一片狼藉,翻箱倒柜后,家里能值钱的全被拿走,勉强凑出了五两。

李根沉着脸,他的妻儿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站在一边阴沉着脸的司民见那妻儿的惨样,眼神一眯。

“李根,你家税钱不足,变卖家产才凑出了五两,但你可知这得延误多少县令老爷时间?”

‘这李根家真倒霉,官府净找他家事了......’井胡同里,邻居们如何看不出司民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淫秽样,不由得摇头叹息。

李根脸色大变,忙跪下:“大人,税钱已经凑够五两,我家实在没有东西了,求大人慷慨,放过我们吧。”

说罢,就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放肆!”

司民勃然大怒,一脚踹在李根面门上:“还敢嘴硬!县令老爷说你有罪就是有罪,你知罪不改,来人,将他妻子带走,充公,以慰军心!”

“大人!!!”李根嘴角淌血,脸色铁青,咬着牙,一个劲地叩头,“大人,草民知罪,草民知罪,大人可抓草民徭役,不要抓我妻子......”

“滚!”司民心烦,又一脚,直将李根踹晕了过去。

李根的妻子,则在挣扎下被官差们绑了去。

这般惨象,眼看着昏死在土堆里狼狈不堪的李根,附近的邻居,一个个再叹了口气,心有戚戚。

楚安在后面看着,更是将拳头捏得嘎吱作响:‘腐官,真真是......只要愿意,莫须有的罪名随便扣。’

有了前车之鉴,轮到其他家交税,那叫一个积极,甚至当场砸锅卖铁凑够税钱。

......

“乡亲们,想必你们也好奇,为什么这个月的税钱涨了。”

官差收完税,那司民站在水井的井沿上,看着井胡同的街坊邻居。

说这句话也不是要大家回应的,司民自顾说道:“城外的惨象你们也都听说了吧?如今流民日益趋多,县令老爷不得不每天接济流民到城中来,这需花费大量财力。”

“所以啊,咱老百姓有钱的出个钱力,没钱的也少出点钱力,谁也不例外。相信,那些入城的流民会感谢咱宜城的老百姓慷慨解囊的。”

“好了,现在,谁还有异议?”

司民一板一眼地讲完话,笑眯眯看着井胡同的老百姓。

瞬间,人们一阵碎语,一个个脸色难看起来。

城外流民进城,关他们什么事,慷慨解囊不应该是官府出钱么,为何向老百姓要钱?

大家心里怒火中烧,篡着拳头。这该死的官府,就是成心占老百姓便宜,强刮民膏。

“安静,安静!”

司民手掌虚压,和颜悦色道:“若有异议,尽可说出来,在底下讨论,县令老爷可听不清。”

人们面面相觑,没人敢说话。

见此,司民满意地点点头:“好了,若无事的话......”

‘既然拿钱赈灾,为何不见流民进城?’

楚安目光闪烁,心中冷道:‘官府拿老百姓的钱救济流民,那么流民哪去了?许是拿这点税钱去救济他们自己了吧。’

‘大汉气数已尽,这些个贪官污吏趁乱世可劲地搜刮民脂民膏,城外的伪神也是如此!这么一个神州大地,真真是群魔乱舞,百姓遭罪......’

征税的官兵们走了,留下一地狼藉。

宜城的街道,愈发萧瑟冷清。

暮色凄凄,不知名的街角胡同,有人双目浑浊,望着天空发呆,期许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黄昏的官道上,几根枯藤缠在老树上,几只老鸦在树梢呕哑嘶鸣。

人们散了去,楚安与楚老汉回到家,楚王氏就从里屋走了出来:“我听见外面有人惨呼......”

楚安与楚老汉一愣。

井胡同里,正有人的哭泣声一阵阵传来,哭声好不绝望。

是李根家的方向。

晚饭做好,恢复了炒菜稀汤。

“这如何是好,官府一次收走了五两......”楚王氏柳眉紧拧,心里那叫一个惋惜。

“无妨,明天结工钱,还能再领三十两,况且,爹昨天不也带回来三两么。”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钱啊。”楚王氏还是觉得心疼。

晚饭过后,楚安拿了三贯钱出门去了。

前往胡天成家,没走几步,楚安忽地瞥见前面拐角的地方有人影闪过。

‘又是哪个地方的小毛贼?’

‘不能放任他在这里胡闹,昨天还听说城西有家人遭歹徒闯了门,一家老小都没能幸免!’

楚安目光一闪,改了方向朝拐角大步走去。

官府逼税逼得紧,令城中家破人亡的人做了贼,反过来害老百姓。这般可笑的行径,倒让人不免想起: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果真是此人。’楚安出其不意,抓住那家伙的衣领,拉到眼前一看,真是通缉令上通缉的歹徒。

‘从城西偷到城东,今天我若抓你不得,不知谁家该遭了殃!’

“你做什么?”黑瘦男子脸色微变,尝试挣脱楚安的手,却发现对方力气之大,让他动弹不得。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虽没资格决定他人生死,却也知道,死你一个可活数家。”楚安不由分说,硕大的拳头对准男子的脑门砸了上去。

“砰!”

男子兀有些茫然,下一刻,他的脸陷入脑袋里,后脑勺当即炸开,尸体晃了晃,倒在地上。

“第四十一个恶人......”

楚安面无表情,蹲下身去摸尸体,最终得了二两碎银,外加一小袋糙米。

看着男子的尸体,楚安方才有空与它说闲话:“冤有头债有主,不论你是否冤屈过,你该怨的不是天道不公,不是人情寡义,而是那些个贪官污吏。”

“曾对恶人恨得咬牙切齿,却活成了恶人的样子,下场终归好不到哪去......”

楚安来到胡天成家。

“胡大爷,我来给你家送房租来了,三贯大钱,照例不少。”

“嘿哟,咱这交情,你谈什么钱呐!”不同于上次,胡老头说什么都不要楚安给的钱,“你家上个月来给天成探病带的东西,绝不止这点钱了,我再收,倒显得老头子我......害呀!”

楚安摆摆手:“哪里话,一码归一码,不能这么比较的。”

将钱塞进胡老头手中,楚安一脸认真道:“天成哥出了事,我来探病是自然的,可这房租钱,是我家当交的。胡大爷,您要不收,就是想赶我们走了。”

“你这娃!”胡老头指着楚安,笑骂了一句,“吃饭没?来我家吃点?”

“早吃过了。天成哥呢?还在床上躺着呢?”

胡老头将三贯钱收起,拉着楚安在院中石椅坐下,才道:“那小子不知怎么回事,跟打了鸡血似的,一大早就到衙门那边复职去了。”

“这时候啊,也该回来了,你若找他有事,就再等等。”

“不急。”

楚安坐在这里与胡老头闲聊了几句,忽地听见外面一声尖叫,接着是嘈杂的议论声。

“杀人了!杀人了!”

“等下......这不是今天告示上通缉的杀人犯吗?怎么死在咱胡同里了?”

“谁知道,赶紧报官去......”

人们的语气先是惊惧,接着是惊喜。

死了人与死了恶人,这给老百姓的感觉是不同的。

看着门缝外匆忙的身影,楚安笑着收回目光。

“文兴?”

“嗯?怎么了胡大爷?”

“你跟大爷说实话,外面那恶人,是你杀的不?”胡老头问道。

楚安一愣,想了想,也不隐瞒,点点头,承认。

“真是你啊!”胡老头兀有些惊讶,沉默了一下,接着起身将门串紧,方才在楚安对面坐下来,“孩子,我问你,你为何这样做?”

楚安是武者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当初他进城打杀官差惊了城中许多人。

故此,楚家处事以来,到也没遇到太多麻烦。

只是胡老头不明白的是,这世道,谁还愿意多管闲事?

尤其上次胡天成为了救回妇人的孩子挨了数刀,外加死了一名同僚,胡老头就在心里觉得,更不应该多管闲事了。

吃力不讨好啊。

“世道不靖,我虽不能救所有百姓,却也能尽绵薄之力。”楚安想了想,说道。

胡老头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楚安默默看着胡老头的样子,心中叹息:‘这就是人们的通病,总觉得好人没好报,甚至还会给自己带来恶报,故此有几人愿意伸出援手呢?’

‘是啊,若我没有这个金手指,时间久了,或许我也会变成他们中的一员了......’

这个世道,人人自顾不暇,选择对他人冷眼旁观,再正常不过。

天色沉沉,月明星稀,院子的树梢上,即将消去的夏蝉与夏虫都在竭力发出最后的嘶鸣。

宜城的街道上早没了人影,只剩下酒馆茶楼灯火通明。

城东的街角青楼,一如既往的喧闹与繁华。

井胡同里,一片漆黑。下午官府才收过税,邻里实在不舍得点灯了。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

“爹!文兴来了没?”

楚安与胡老头正坐在院子里,乘着月色,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就听胡天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这家伙,找你什么事?”

胡老头狐疑地看了一眼楚安,走过去给胡天成开门。

“怎么回来这么晚,吃饭没......”胡老头话还没说完。

“文兴老弟!”

胡天成一脸惊喜,反倒先与楚安打招呼:“你真来啦!吃饭没?等多久了?”

“竖子!”

身后的胡老头须眉倒竖,竟无视老子,他气得朝胡天成屁股上踹了一脚。

“吃过了吃过了。”胡天成不耐烦地回了几句应付,便凑到楚安跟前,色眯眯道,“怎么样,今晚去不?”

楚安尴尬地挠挠头:“天成哥,我来找你是有事问你的。”

“那正好啊,到那里相谈!”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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