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师相的要求

在场迎接天子的臣工中,就数崔烈辈分、资历最高,可崔烈没想到,自己忙活了一晚上,没抢到功劳不说,还被一个外将喝斥了。

“公诸人为国之大臣,不能匡正王室,至使国家播荡,还凭什么喝斥于我?你们保护不了天子,还不让我来保护?这是何道理?”

群臣看着这北邙山下的数千精骑,一时都不敢反驳董卓。

崔烈看不过去,又出言喝斥道:“何敢以兵戈面见帝王?还不退下?”

“我一昼夜赶了三百里路,好不容易赶到架前,你说让我退下我就退下?”跨坐在马背上的董卓俯视着崔烈:“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董卓说自己一昼夜赶了三百里路,那是在吹牛,即便在场的诸公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昨日董卓已兵进显阳苑,但对三百里这个数字是真是假,心中可谓是明明白白。

就算这些骑兵马力、骑术皆为当世顶尖,能一日夜行军一百二十里就算了不得了,更别说董卓麾下的这些军士面带红光,军容整齐,哪里像赶了路的样子。

可人人都明知道董卓在撒谎,却不敢出言反驳,就连崔烈也被吓退了。

依汉朝旧制,凡外出统兵的将帅,在回京前都必须先交出兵权,才可觐见皇帝。且这一成制在这数十年间还更为严格,上一位统军长安抗击边患的三公张温,在回京述职之前是在长安交的兵权,由此可见朝廷对边将的提防。

董卓乃是秦胡,不是世家,若不是他攀上了袁氏高枝,连求见公卿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面见皇帝了。而如今,这边地悍将就在在场的大臣眼前,驱着马匹,慢慢悠悠地走到皇帝和陈留王面前。

“陛下重用宦官,如今他们兴风作浪、自取灭亡,让皇帝您受苦啦!”

刘辩独自骑在马上,眼中犹有泪珠,像是被董卓吓地不敢回话。刘协与闵贡同乘一马就在旁边,见皇兄不说话,他自己就开口将他们的遭遇一五一十、条理清晰地说了出来。

“臣乃前将军董卓,让我抱着你吧。”董卓想要接过陈留王,闵贡不敢有动作,倒是陈留王让闵贡夹马前行,颇有性格。

董卓也不恼怒,而是驱散了身边的士卒,有一句没一句地和陈留王搭起话来,在他们身后的天子与大臣,也在兵士的环绕下,跟着向洛阳城进发,等到了城门边时,朝中其余重臣已在太傅的带领下,于城门处等候多时。

董卓一见到袁隗便翻身下马,目送陈留王和天子前行,等所有的大臣们都进了城门后,留在队伍最后面的虎贲中郎将才跟董卓说道:“让你的兵回去歇着,你跟着进宫吧。”

崇德殿前的章华三门已成了废墟,倒是崇德殿未受什么影响,完全看不出昨日在这里死了位大将军,也看不出兵士交战的痕迹,倒是旁边内省的走廊上,阴干的血渍还发出阵阵异味。

朝臣们按位次站好,站在最前方的袁隗出列说道:“如今奸佞已除,京师方定,臣奏请陛下,开內帑以犒劳军士,扬善法以安民心,减税三年,大赦天下,封赏有功之臣,除阉宦余毒。”

刘辩侧着头,看看坐在一旁的母亲,见母亲没有反应后,刘辩回答道:“依太傅奏请。”

“诸位臣工可还有事禀奏?”

“臣有本,奏。”袁术横走一步,出班开口道:“京师连日无雨,臣请罢免司空刘弘,以安天意。”

刘辩这次没有再看母亲,而是注意着袁隗的动作,见袁隗不开口,刘辩只说道:“请太傅及尚书议即可。”

动乱后的朝堂内,每个人都噤若寒蝉,不想出声,大殿内沉寂了好一会儿,袁隗才再次开口。

“陛下,河南中部掾闵汞,明心见性,有救驾之功,臣请进闵汞为郎中,封都亭侯,以表其功。”

“允,不止闵卿,其余诸公皆有功绩,依太傅之意,给他们如何封赏为好?”

袁隗没有思考,直接回答道:“虎贲中郎将袁术得知大将军身死,居中联络诸军入宫讨贼,实为昨日第一功,臣请进其为后将军,掌京师军事...”

袁隗念出的名单有一大串,从袁术起,不仅参战的将领有封赏,就连事后出城寻找的卑官们都得积功,此时不知在何处的何进孙儿何晏,亦承父荫,得了个郎将之位。

袁绍听着叔父如同唱名一般,将一些此前从未听闻过的名字念出,可直到袁隗说完提请封赏的臣子,开始让刘辩撤去南北二宫将校,逐一审查后,袁绍都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现。

为什么?为什么如此厚此薄彼?难道就因为自己是庶出吗?

自己为诸宦官出了多少力,付出了多少代价!舍去声名入西园军,放弃父荫的虎贲中郎将,居中串联,策反了一半的西园校尉,拿自己在何进处的信任为代价,召袁氏门生入京,派将募兵威慑太后,还矫诏抓捕宦官亲属。

大将军身死,是自己带着兵在围攻北宫,奋战一日夜,直到天子回来前,都是由他袁绍自己带着兵,血洗了宫城内的判官。

自己沾了这么多血,花费了这么多心里,难道就换来这样一个结果吗?

司隶校尉?

可笑啊!可笑啊!

袁绍的位次比之兄弟袁术更为靠前,他站在原地,听着让自己心神俱裂的消息,却不能表现出一丝不满的神情。

天子侧面的何太后坐在御座上,隔着帘子看向朝臣中最前面的太傅袁隗,口中已是咬牙切齿。

···

“师相!”董卓长揖坠地,不敢抬起头看袁隗。他自退朝后,已在这崇德殿外,等了袁隗半个时辰。

“回我府上说吧。”

袁隗淡淡地吩咐了一句,随后让董卓上车,一起回到了太傅府中,等到了两人独处之时,袁隗才开口说第二句话:“你可知我为何唤你入京,为何让你不要在昨日妄动?”

“学生愚钝,不知师相深意。”董卓露出一脸的憨厚,衬着满脸的络腮胡,显得异常不协调。

“我唤你来,是有一份功业交与你,也有一个三公之位交与你。”袁隗一手抬着鱼食,另一只手时不时地将一颗颗鱼食扔入湖中。“我要你废了天子,改立陈留王为帝,事后,刘弘的司空之职就是你的。”

“我说师相要我见了陈留王之后与其向善呢,原来师相早有打算。”

“不是我有打算,是你有打算。”袁隗背对着董卓,似乎心思都在池塘里的鱼苗身上。

“师相的意思,学生不懂。”

袁隗并未解释,而是另说道:“我听说你与董氏连宗了?”

“回师相,学生家世浅薄,想着要攀攀门第才好帮师相办事,恰好吾幼弟董旻与前骠骑将军董重向善,所以就有此意,可事未竟,董骠骑就先死了,学生遗憾不已。”董卓露出满脸的不快,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前日之因,今日之果,这佛家虽尽是些偏门左道,却也有一两句说得在理。”

见董卓不敢回答,袁隗摇了摇头,说道:“此事我不强求你,你回去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来答复我。”

等董卓回了显阳苑,脱下了全身盔甲,才发现自己贴身的衣衫已被全部浸湿,也不知是捂出的汗水,还是在太傅府出的冷汗。

“快,快去找文和来。”

···

忙了半宿,此时才醒来的何苗听着郭大的禀报,知道了皇帝刚回宫。

“车骑是没见那西军的高头大马,若没有马凳,我手底下那些人怕是没一个上得了那马儿。”

汉室朝廷养马之地虽多,可要论马匹质量,还得数三辅和幽并的马匹为最,若是西域还未被阻截,那西域诸国进贡的马匹也能拍得上号,除此之外,如冀州、益州,甚至是京畿周围的马监,都培育不出可大量装配军队的战马。

“日后我也送你一匹。”何苗拧干了抹布,擦了把脸。相较于原先何府中用的绢布,何苗还是喜欢用这煮过的粗步擦脸。

“车骑也太小气了,要送得给我手下的人都送一匹,倒时候我们着甲骑马冲阵,岂不威风!”

“好,以后若是有机会,我定给你配齐一营的战马。”

经过昨夜的犒劳与嘘寒问暖,再加上何苗亲自给伤病治病,郭大对何苗的信服又前进了一步。

不仅郭大,其余的兵士也是如此,今日见到何苗时,他们的脸上的神情都自然了许多。毕竟那些的士兵从军至今也没见过这等阵仗,如今的兵与将,那是活在两个世界的人,寻常人从哪里知道白起吮脓的故事。

“走,跟我去看看文若好些了没。”

荀彧昨夜没能入眠,任谁大腿上有一条数寸的创口,都会难以入睡。对于有外伤的人来说,刚包扎好的第一夜是最难捱的,也亏得何苗给荀彧重寻了个院子,不然在那些伤病的叫喊下,他就是捱过一宿,也会被吵得睡不着。

“今日给荀彧做些什么好吃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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