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青青子衿

天色暗沉,积雨云遮住了日头,寒风拂面,有下雨的预兆。

书无涯站在廊下,看着这暗沉的天色,不由担心。

为了解除云姬对她身份的怀疑和查探,她故意露出马脚,让云姬想到她和书承言的关系,可为什么几天过去了,到现在也不见云姬来试探她?是她真的暴露了,让云姬怀疑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风雨将至,大道不行。可是在这个风起云集的天气里,阿锐你又在哪里?这个皇宫如此之大,我到底该往何处去寻你?还有忆,巫云扬又把她带到哪里去了?而我,我的任务能完成吗?进宫也有些日子了,可我却连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找到,这样下去,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带着东西离开?

想着想着,书无涯不禁拿出了藏在衣服里用一条红线串着挂在脖子上的一个挂坠。那是个小石坠,鱼眼大小,鲜红如血,煞是美丽。这是离开离山时,楚锐交给她的。石坠是普通的玉石,它本不是红色的,只是因为,楚锐将他的血融入了其中,才变得殷红如血。只是,这颗冰凉的血石,什么时候才会变得滚烫如火呢?

“书公子,太后来了!”耳边响起了小如的低语。tehu.org 火鸡小说网

书无涯回神,果见不远处正见云姬带着几个宫女走来,不由一笑,终于来了。看向身边的小如,云姬和侍荷以为小如是她们放在她身边的探子,可她们又怎么知道,小如本叫钟雪如,是四宝斋钟老板的女儿,也是天下第一楼的人,先前就被安排进了宫,如今更是她这边的人。

看着暗沉的天,书无涯轻声吟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来,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兮字音刚落,就听小如高呼:“参见太后!”

书无涯连忙转身,冲已走到跟前的云姬行礼,“参见太后娘娘!”

“无涯不必多礼!”云姬连忙上前将书无涯拉起,一脸的慈和,“你的伤没事了吧?”说着便将书无涯的右手拉过细看,果见伤已经好了,连一点痕迹也没留下。只是,她的手柔弱无骨、细腻白皙,根本就不像一个男子的手,而且,也不像她之前看过的手。

书无涯一惊,连忙抽出自己的手藏于身后。这无异于是欲盖弥彰,云姬见了,暗自好笑,心中的疑虑顿消。本来,她查到书承言只有一个女儿下落不明,怀疑自己弄错了,可现在看来,这位状元郎原来是红妆美人,想来必是易了容,不仅是脸上,连手上也是,只是今天似乎忘了将自己秀气好看的小手也藏起来了,也让她可以确定其身份了。

“对了无涯,你刚才是在吟诗吧,好像是《诗经》中的一篇,叫什么《子衿》。”

“是的,娘娘!”书无涯微笑着道,好似没有刚才的事一样,“这篇《子衿》是《诗经》中最有名的一篇之一,说的是一个女子与心爱之人分隔两地,饱受相思之苦的同时,又埋怨心上人不来看自己或是寄信前来。”

“真是个天真又痴情的少女!”云姬不禁也有些怀念她的少女时代,回过神来,看着书无涯的眼中笑意更甚。“无涯突然吟出这篇《子衿》,想必也是在抒发心中相思吧。”

书无涯一愣,尴尬地笑了笑,“娘娘误会了,无涯没有,只是一时兴起罢了。”真的没有吗?突然想起顾影尘来,脸上竟有些红了。

看着这个嘴里说没有,可脸却红了起来的男装佳人,云姬不禁好笑起来,真是个嘴硬的怀春少女。

“无涯说没有就没有吧,不过听到这首《子衿》,哀家倒是想起了一个人来。”

“什么人?”

“一个故人之女!”看着书无涯道,“如果她还活着,今年也该有你这般大了。巧的很,她和你都姓书,而闺名正是子衿。就是这‘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子衿!”

书无涯脸色顿白,一脸惊恐,可心中却是欣喜。果然,她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她这样挑明地说出来,也就是说,她不会计较我罪臣之女的身份,甚至,还会替我瞒下去。

书无涯的反应让云姬很满意,已经可以肯定书无涯的身份了。“她是个罪臣之女,虽然,哀家认为她的父亲并没有罪。身为御史大夫,就是皇帝的谏臣,以死直谏是本职,只是她的父亲惹恼了先皇才被获罪,全家发配边疆。可谁知在路上却遇上了瘟疫,全家都死了,唯有她,生死不明。”看着书无涯这张雌雄莫辩的**,“无涯,你说,她死了吗?如果还活着,她会来找现在的皇上报仇吗?”

书无涯呆愣了一下,想了想,道:“娘娘,无涯以为,书子衿早就已经死了。”

“噢,死了?”云姬挑眉,有些意外书无涯会这么说,“你是说,她死于瘟疫了?”你是要不承认自己就是书子衿吗?

“不是!”书无涯摇了摇头,缓缓道,“从她最敬爱的父亲在自己面前被赐毒酒身亡的那一刻,书子衿就追随她父亲书承言而死去了,之后去边疆的不过是她的行尸走肉。瘟疫没有夺去她的生命,反而让她在机缘巧合之下回到了盛都。抬头看到盛都城门的那一刻,听到身边的小孩厌恶地叫自己小叫花子的那一刻,她满腔怒火,多么多么地想用她父亲亲手握着她写过字的手拿起利刃去割破所有辱骂厌恶她的人的喉咙,多么多么地想闯入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用她从来只拿笔的小手去砍下那个下旨杀了她父亲的人的头颅,为屈死的父亲,为惨死的母亲和族人,更为自己去报仇雪恨。”

“可是,她只是个十多岁的女孩,手无缚鸡之力,父亲只教过她做人的道理和读书写字,却从没有教过她如何拿起刀剑,如何去杀人,所以,她再次离开了盛都。她要变强,等她再次回到盛都的时候,就是她又能力去手刃仇人仇人的时候。只可惜,老天爷从来不遂人愿,还没等到她变得足够强,她的仇人就魂归西天了。听到仇人死了的那一刻,书子衿觉得浑身冰冷,就像父亲死的那一刻一样,那次,死的是她的。从此,书子衿就真的死了,如今她该是在黄泉上与自己的父母族人相聚了。所以,娘娘根本不必担心她会来找当今皇上报仇。”

“是,这样?”云姬说的迟疑,可书无涯坚定、真诚的眼神早已经让她信服。这个丫头的眼里没有恨,浑身上下也找不到恨意与杀气。

书无涯始终微笑着,好像自己说的真的是别人的故事一样。恨吗?如她所说,当年她是恨的,比当初的冷筝还要恨,她不仅恨楚泽,更恨整个楚家,想将楚家赶尽杀绝,以报灭族之仇。可当她在护城河里救起楚锐,发现他身上的胎记,知道他是楚泽的儿子时,她本可以痛下杀手,可她却心软了。她的恨在楚锐一次又一次的血咒发作和醉梦遥发作时脸上那纯洁神圣的微笑里渐渐磨灭,在遇到零微残忆和无忧时,她就没有了恨,从那以后,书子衿就真的死了,活着的只是诗仪。

“那,无涯,你能告诉哀家,为什么你要来盛都呢?”既然已经不再恨了,为什么还要来?不是说,再回来,就是你报仇之时吗?

“这个,”书无涯垂下眼睑,低吟了一下,才叹着气道,“因为水月昊帝管不到的地方只有风凉国和琉球国,而风凉国是荒蛮之地,无涯就只能来琉球国。盛都是琉球京师,昊帝就算知道无涯来了这,也不能大胆的跑到宫里来找人了。”

“原来你接近哀家是有目的的,是想利用哀家帮你摆脱水月国的昊帝呀。”云姬板着脸道。

书无涯一惊,连忙弯下双膝,“无涯知罪,请娘娘恕罪!”

云姬轻笑,将书无涯扶起,“哀家逗你呢,没有怪你。”顿了下,“只是,你为什么要躲那昊帝呀?”

“娘娘应该知道无涯曾参加了水月国的科举,并且高中了在朝为官的事吧。”

云姬有些明白了,“你是怕那昊帝,知道你辞官的真正原因而问你的罪?”女扮男装参加科举,还中了状元被任命为刑部侍郎,这可是死罪呀。“可那昊帝为什么对你这么穷追不舍?虽然无涯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可水月国地大物博,难道还怕找不到第二个、第三个无涯吗?”

“这个嘛……”书无涯有些语塞,这可怎么解释?

书无涯这么为难,云姬却是已经浮想联翩了。该不会是,那北冥昊宸早就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从而心生爱意,才执意挽留,这么穷追不舍?看着书无涯,云姬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猜想是对的,甚至不由为北冥昊宸的执着而轻叹。

书无涯自是不知道云姬的想法,若是知道,指不定会被笑成什么样,可怜的北冥昊宸就这样成了书无涯的挡箭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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