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个故事 冉遗鱼

红尘扶着一位老者走进客厅,将他安置在柔软的沙发上,又去厨房拿了准备好的茶水点心过来。

茶水味道清甜,点心松软至极,纵使老者牙齿已经不好,却也能勉强吃一点。

“冉爷爷?”浮生跑步回来,看到老者,笑眯眯的上前打招呼,浮生老板今天的皮囊是个运动健将模样。

他似乎和老者非常熟稔。

“哦,浮生啊。说起来,咱们也二三十年没见了吧。”冉爷爷听了浮生的话,放下茶杯,道。

“二十五年左右吧。”浮生道,“只是不知道,冉爷爷怎么会衰败到这个地步?”

“我的大限将至,也无甚奇怪。”冉爷爷很豁达,并不因为自己濒临生命的终点而觉得痛苦。“临死之前,还能踏进山海居,围观三千年一次的修缮典籍工作,也算是个造化。”

“大限将至?”听到这话,浮生有点愣,总觉得不太可能。

此时,红尘已经召唤出《山海经》,不等冉爷爷答复,他已然不见,厅内出现一个巨型水缸,水缸之中,赫然是一尾怪鱼,长着鱼身,蛇头,马耳,六足。赫然是《山海经》中英鞮山涴水之源的冉遗鱼。

这位冉爷爷正是冉遗鱼族族长,也是族内唯一一条可以修成人身的冉遗鱼。以前,一直在东南市小吃一条街上卖章鱼小丸子。至今已经二十余年,也算是小吃街里最长寿的小吃摊,没有之一……

只是今年开始,冉爷爷的身体已经非常不好,出摊的时间也缩短成了每天两个小时,让很多吃着他制作的章鱼小丸子长大的人颇有些伤感。

冉爷爷似乎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倒也并未恐慌,他是修行者,对于寿命已经不再执着,只是有些惋惜自己不能履行幼年之时的宏愿——以冉遗鱼的身份得道。不过他也能看开,鱼作为山海经中属性并不强悍的种族,能够修炼成人,已经是很了不起的功绩,他也知足。

“冉爷爷,就这样屈从寿命,不觉得遗憾吗?”核对完户籍,冉爷爷化作人形,似乎更有疲态,浮生忽然问。

“或许,我做了一件错事,也是报应吧。”冉爷爷苦笑着说。

“错事?”浮生不解。

市中心某高档社区,某号楼17层。

女子一丝不苟的整理自己的物品,旁边的家政阿姨一边抹泪一边帮她将东西收入行李箱里。

女子的脸色不太好,略有疲态,却依旧妆容精致,动作优雅,看得出来,是个心胸宽阔的女子。

“太太,你何必……”家政阿姨再也忍不住,开口道,她来徐家这几年,深知道徐太太的为人,温柔,宽容,与人为善,又不斤斤计较,是她做家政十几年来,遇到的数得着的好雇主之一。

“这没什么,刘阿姨不必太担心,我以后一个人,也能好好过下去,电视上不是说嘛,幸福女人的状态就是有钱有闲,儿女双全,还没有老公拖累。既然感情没了,好合好散,体面的离开就是。”徐太太知道刘阿姨想说什么,她和她很多的朋友一样,都在为自己鸣不平,但是徐太太自己的心里却颇为豁达。

“都是徐先生他没良心……”看到徐太太这个态度,刘阿姨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徐太太知道刘阿姨是个火爆脾气,阻止她也不容易,索性让她骂两句。自己继续整理东西。

此时,门铃响起。

刘阿姨闭上嘴去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两个男子,一个是阳光少年,一个是面色不太好的老者。

“你们是?”刘阿姨问。他清楚,物业不会随便放人进来,以为是徐先生的朋友之类,随即说“我家先生不在。”

“哦,不是,我们是来找徐太太的。”浮生笑道。“我们和徐太太是老朋友,有点事情来见她。”

刘阿姨有点纳闷,也没多问,就去跟徐太太说。

徐太太也觉得奇怪,自己并没有约什么人啊。于是来到门口。浮生她并不认识,但是冉爷爷她却很熟悉,她是冉爷爷章鱼丸小摊的常客,上个星期还曾经带着孩子去过。

“冉爷爷?”徐太太见到冉爷爷,先打招呼。

“徐太太,我和爷爷来找您,有点事情想跟您时候,很冒昧,请不要见怪。”浮生抢先说。这个徐太太真是好面相,慈眉善目,端庄雍容,并不似一般暴发户的妻子,隐约一股狰狞之态。暴富之后尚存如此心智,看得出来,是个智人。

“哦,好的,快请进。刘阿姨,给两位倒茶送到书房。”徐太太亲自扶着冉爷爷进了房间,对刘阿姨说。

三人坐定,刘阿姨送了茶水过来,离开书房。

“徐太太,我爷爷,在十三年前,曾经暂借给您一片鱼鳞,现在,爷爷要那鱼鳞有用处,想问问徐太太,可否,将其归还?”浮生问。

徐太太听了,点点头,道一句“稍等”,前往卧室,她打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摆着一条红绳制作的手链,上面坠着一片硕大的鱼鳞。

她将东西拿到书房,递给冉爷爷。

“这么多年来,谢谢您的这片鱼鳞……”徐太太苦笑道。思绪似乎不自觉的飘向远方……

十三年,也是一段不算短的时间,虽然谈不上沧海桑田,也总是时移世易。

十三年前,徐太太和她先生还是刚读完研究生走出校门的学生。他们和大部分年轻人一样,家世非常一般,很难支撑他们立刻实现梦想,只能慢慢的苦熬岁月。

徐先生贷款开了一个小公司,创业的艰辛几乎压得两个年轻人喘不过气来。因为资金紧张,他们只能缩减日常生活费用,每天几乎到了要数着米下锅的地步。

偶尔遇到开心的事情或者重要的日子,最多就是去隔壁小吃摊买一份小吃分着吃。而冉爷爷的小吃摊,是他们的首选,价钱不贵,还能吃到一点章鱼脚,也算是吃了海鲜。

那天,天气不大好,冉爷爷也准备收摊,徐太太又来买章鱼烧,面上有着深深的担忧。

“出什么事了吗?”冉爷爷一边熟练的做章鱼烧,一边问。

“我老公,事情太多,总是不能安心睡,他说他总是做噩梦,我帮不了他……”徐太太的情绪很低落,对于徐先生的处境,是真的心疼。只是公司事多,她又不能丢掉工作,毕竟,她的公\/务\/员工作是他们这个家庭最后的一张底牌。

“这样啊……”冉爷爷听了,一笑,忽然说“你愿意给你老公分担?”

“当然愿意。”徐太太很坚定的说,“我什么都可以为他做,只要他舒服一点。”

冉爷爷不置可否,忽然轻轻刮了一下炉子边,将自己的一块肉屑刮进了章鱼烧里。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链,红绳串着一片漂亮的鱼鳞。

“这个送你,是个幸运物,把它放在床头柜,你先生应该会睡得好一点。”冉爷爷将章鱼烧和鱼鳞手镯一块递给徐太太。

徐太太并不相信这东西会有效果,但是老人家一片好意,她不可能提出质疑,只是客气的收下。

回到家里,徐先生依旧在工作,公司接到了一个很好的项目,他们分吃了章鱼烧,徐太太将手链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之后,徐先生果然没有再做任何噩梦。似乎事业也有了很大起色,那么莫名其妙的倒霉事,几乎不再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

冉遗鱼的鱼肉,正有遏制噩梦的功效,而鱼鳞也有趋吉避凶的能力。依靠冉爷爷的一点小小加持。徐先生夫妇的生活开始逐渐“起飞”。

通过十几年的努力,他们的公司小有规模,只是很可惜,徐先生有了钱,思维发生了改变,交了新女朋友,要和妻子离婚。

当冉爷爷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忽然觉得,当年如果不帮助他们,或许今天他们不会特别成功,但是至少还是会夫妻和睦。心内大为愧疚。逐渐郁结成疾,影响修行。

三天之后,徐太太正式和徐先生离婚,她搬离了以前的家,在单位不远处买了一座公寓,和儿女一起生活。反而比以前更加光彩照人。

望着满头热汗被直接吓醒的徐先生,冉爷爷有些奇怪。浮生老板向徐太太索要走鱼鳞手链之后,又悄悄的放回了徐先生家的卧室,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徐先生又开始夜夜噩梦。精气神一天不如一天。

“冉爷爷,其实鱼鳞再怎么厉害,也是一件死物,这些年让这个姓徐的老板真正事事顺心,事业有成的宝物,其实是他太太。是徐太太用自己的青春,爱情,豁达,勇气,温柔成就了他,徐太太是这个家和企业真正的守护神,他将自己的守护神推出家门,今生今世,自然别想安眠。爷爷也看到了,现在他家晦气进门,很快就要将他家这些年积累的所有福报吞噬一空。他的报应,就在眼前。也算给徐太太出了气。您是在不必自责。”浮生老板指着隐约从窗棂和门缝钻入的黑色烟气对冉爷爷道。

冉爷爷定睛一看,果然,徐先生身边正温声细语安慰他的那个新太太,已经化作红粉骷\/髅本相。正在拼命吞噬徐先生身上的“运”。

山海居

“冉爷爷的病,好些了吗?”红尘问浮生。

“好多了,可以继续修行,明天记得去买个章鱼烧捧场。”

“那徐太太……”

“所谓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家,像徐太太那样的女子,你完全不用担心,她的福气,在后头呢,过两年,你且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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