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逅花海

傍晚五点钟的北禁山,夕阳斜斜地挂在天边,距离被远山吞没光辉只剩不足一个手掌的高度。

而且今天的太阳,像是出门没充足电似的,温度显然不足,至少裹着大毛衣的花朝还是觉得很冷。

虽然山间已是绿意盎然,虽然已经到了公历的六月份,但这些客观条件对于体寒的花朝来说,并不能起到很多积极作用。

就今天而言,花朝是没有出门的打算,但香檀非说小白已经跑出来大半天了,指不定在哪伤心流泪,非要出来找找。

花朝内心是拒绝的,小白一个北禁山土生土长的白鼬,山上哪块它不熟悉?既不会丢更不会伤心,指不定在哪块快活呢。

反正,只要它远离谢必安,哪里都是天堂。

谁让天堂没有谢必安呢,毕竟它最怕谢必安揪毛了。尤其是夏季的时候,本就变得灰灰的毛还被揪得深一块浅一块的,真的好丑。

“香檀姐,咱回去吧,这都走到山头了,连个毛都没看到啊...”贺花朝开始向香檀小声抱怨道。

香檀也不是真的要找小白,谁让花朝天天在床上摊着,骨头都快躺软了,不如找个借口给她抓出来透透气呢。

而现在,夕阳西下,温度也渐渐低下来,花朝这身体一天比一天娇贵,还真怕她得个头疼感冒的。

于是顺水推舟道:“行,那回去吧,反正它伤心够了就回来了。”

花朝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挽着香檀的胳膊开始往家走。

“朝朝,今晚去花海嘛?”香檀边走边问道。

贺花朝摸了摸头上的玉簪,“去吧,今天心情好。”

“用不用我跟你一块去?”香檀继续问。

贺花朝感叹,“不用了,我自己去吧,姐姐在家帮我收拾个行李箱吧,总觉得快有人来找了。”

“好。”

山间的晚上,温度属实是有些低。

花朝身着一身白色的及地披风,将长发卷起,头上插着两根始终不变的玉簪。领口的白色绒毛,衬托得花朝的面容更加清冷。手中持着一柄长杆红灯,跳跃的火苗散发出神秘的光辉。

她走到只有夜晚时分才可得见真容的花海,将提灯放在了花海中央一个小腿高的石台上,红红的灯光正好将四周照亮。

花朝背靠着石台坐在了地上,凝视着眼前的虚假景色久久不能回神。

这是一片十里有余的花海,其中各种鲜花尽态极妍,芍药牡丹也不算稀罕,还有荷花无水自立,奇观甚多。

而且这些鲜花,枝叶根茎通体乌黑,就连花朵也不例外。黑色的鲜花将山坡开得满满腾腾,在清冷的月光下,倒也相得益彰。

这些美景都不能吸引花朝的注意力,而她备受关注的是,却是石台边上的这株曼陀罗。

曼陀罗这种植物很常见,不管是墙角还是路边,都能看到它的身影。可当它置身于在这片花海之中,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这也是花朝对它格外关注的原因,每次都想看看,每次都不能将它怎样。以至于花朝就在它旁边搭了石台,方便日常观察。

贺花朝靠着石台发了会儿呆,轻轻摘掉了左手腕上的血玉手镯,摩挲着被遮住的一圈红痕。这圈红痕看起来挺奇怪的,手腕外侧的痕迹相对浅淡,像是小朋友玩闹画的彩笔画,细细的一条,却没怎么有碍观瞻。

而手腕内侧的红痕杂乱无章,却万变不离其宗,每一道都落在手腕处。颜色深浅不一,却总也不见好。

手腕内侧的红痕都是贺花朝自己划的。

深的浅的每一道,每个月每个星期,甚至从开始的每一天,都是自己亲手划的。

能造成这种伤口的,也不是什么寻常武器,而是花朝日日夜夜都要带在身边的两根青玉簪。

这两根玉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一根是寥寥几笔就能勾勒出来的款式简单的祥云,而另一根则是一支玉柄的毛笔。

月光透过玉质的笔杆,能看到内里流动的荧光,一闪一闪的,很是梦幻。笔头则恰好相反,用材是上好的狼王毛,锋利得可以当刀子用。

花朝抽出发间的毛笔,对准自己的手腕的红痕,毫不犹豫的划开了皮肤。鲜血争先恐后地冒出来,顺着伤口滴落在身旁的一朵朵牡丹花上。

牡丹花吸收花朝的鲜血,黑色渐渐褪去余下纯白,变得圣洁而纯净。而花朝的唇色也因血液的流失越发的苍白。

最终,几枝牡丹花都化为了通体纯白,花朝才将自己的伤口按住止血。

自己过来自然是不好意思带绷带的,花朝就顺手揪下一片牡丹的叶子附在伤口上,用口袋里的丝巾敷衍的打了个结。

花朝静坐着休息,听到远处花丛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没过几秒,几只小小的白鼬崽崽纷纷冒出了头,看到是花朝后,屁颠屁颠的朝着她跑了过来。

后面还涌出两只稍大的白鼬,其中一只灰白的皮毛坑坑洼洼的,是小白没错了。

显然,几个小家伙是闻到血味特意赶来的,几只都乖巧的围在贺花朝的身边,小白更是不可理喻,直接挤到了贺花朝的怀身边,一脸的恃宠而骄。

小白的夫人倒是文雅许多,拟人态地两爪并拢,作了个揖才靠近来。

花朝笑了笑,没想到几小只的鼻子一如既往的灵敏。趁着伤口还没凝固,就先抱起几个小崽崽,让它们都舔了一口。

小白的妻子,比几个小家伙温柔的多,看到花朝深深的伤口,略显纠结,轻轻的舔净了边缘的血迹,将处理伤口的机会留给了小白。

小白倒也习惯了,跳到花朝怀中,轻轻捧起花朝的手腕,开始舔舐伤口。

常人被野生动物舔舐伤口就相当于和不要命画上了等号,但被小白舔舐的伤口,倒是恢复得更加迅速。

小白赖在花朝身边至少有六七百年了,虽然没什么大出息,不能修炼成人形什么的,但这一手治疗还是让花朝受益颇多。加上软萌的外形也是骗人的一把好手,早些年和花朝没少干坑蒙拐骗的事。

但小白的治疗技能,其实是花朝培养出来的。它在北禁山出生,也在北禁山长大,一次外出捕食不甚受了伤,为了活命,就跑进了花海。

花海这地方常年阴冷,还总是飘散满天的脏东西,连大型野兽也不愿意靠近。小白也是强忍着恐惧,寻求一线生机。

恰逢那天花朝就待在花海,看到了这个躺在路中间奄奄一息的小家伙。花朝就将口袋里剩下几根白布条,顺势缠住了小白的伤口。

那夜月光不佳,花朝并未发现给小白缠伤口的布条上沾了自己的血,小白也就在不知不觉间吸收了布条上的斑斑血迹。

自此以后,小白的灵智渐开,也不再惧怕花朝,每天都偷偷跟在花朝左右。

花朝发现了这个小家伙喜欢跟着自己,还眼馋自己的血液,就在每次净化后,喂给它一两滴。

小家伙在花朝的投喂下越来越粘着花朝,也趁着花朝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舔了一次她的伤口。结果可想而知,小白竟然衍生出了可以使伤口恢复速度加快的唾液。

...

贺花朝也没想到小白能溜到这里来,心下也是微微松了口气。小白舔舐之后,伤口就不会一直流血,这样用手镯遮掩着,应该就不会被香檀发现了。

花朝想到这里,心情很好的用另一只手顺了顺小白坑坑洼洼的皮毛。

小白这种白鼬在夏天的时候,毛色会变为一种灰白色,快入冬的时候才逐渐变回白色。小白的两个圆弧状的小耳朵非常可爱,花朝顺着毛,到了头顶就想上去掐一掐。

没想到小白预判了她的动作,伸出一只小爪子推开了花朝的咸猪手,逗得花朝哈哈大笑。

不怪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养宠物,毛绒绒就是让人很开心啊。

月初没有月亮,只有几颗调皮的星星在天上闪耀。花朝望着漫山遍野的鲜花虚影与长夜相接,突然就想起了早上的噩梦。

她发噩梦的频率不定,但无非就那么两目。

要么就是小仙君仙陨的画面,要么就是一百多年前替他敛尸的画面。这两者或是交替出现,或是糅合在一起出现,不论哪个都很让人窒息。

她轻轻叹息道:“又梦到你仙陨的时候了...又是那个破画面,火光滔天的,热得让人心烦意乱...还只剩下我一个人...”

话到这里,花朝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好在当年,拿回了你的东西,不然还真没办法养你...”

“我听老谢说,你这辈子投胎快三十年了,应该...过得挺好吧?”

“你还是过得好一点吧,不然我岂不是白白受累了...我都那么努力了,怎么着也够你投个好胎了。”

花朝望着有些虚化的花海,心情终于变好了一点。

“这漫山遍野的花儿,可终于只剩下手边这几朵了,等把这几朵也处理了,我就解放咯!”

花朝口中所谓的处理,就是刚刚对那几枝牡丹花的所作所为。用自己的鲜血净化花中亡灵的煞气,使之纯白如初。再将其采摘送入地府。

之后,花朵会在生长处留下虚影,这也是花海依然存在的原因。

可她活动手臂时,不小心碰到了旁边郁郁葱葱的曼陀罗叶子,不禁有些气恼。

“还有你,我都喂你这么多年了,你也不开花不结果的。我要是死在你前头,看你怎么办!”

如若这时有人经过,非得让花朝吓个半死。大半夜不睡觉,坐在地上前言不搭后语,活像对面坐了个看不见的人。

“算了算了,不想了,回家睡觉咯~”

放下怀里的小白,拍拍它的小脑袋,示意它们可以干活了,才扶着石台慢慢的站起身来。

事实证明,熟能生巧。小白一家的采摘活动并没有持续几分钟就结束了。

小白夫妇各用了两根细藤将白牡丹捆在身后,背好后看向花朝,挥了挥小爪子,示意可以回家了。

花朝微微一笑,摸了一下小白的脑袋,一起走出了花海。

看看,即使生活再苦涩,还有可爱的毛绒绒抚慰人心,何乐而不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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