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No.82

三十分钟前,市一院。

简单的医生办公室内只摆着一张白色的电脑桌,墙上挂着十好几面鲜红色的锦旗,有的颜色因为氧化变得暗红,而窗台上放着的几盆君子兰,青绿且散发着勃勃生机叶子,在透进来的稀疏的阳光下微微颤颤。

“马主任,你的意思是他的耳朵并没有问题?”

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主任头发已经花白,他闻言奇怪的扫了一眼站在他面前的青年,然后再一次拿起放在桌上的X光片反复确认了一遍。

马主任点着X光片上的一个位置,道:“按这张片子来看,病人双耳的内部结构都很完整,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应该不会像你说的那样听不见。”

贺恂:“那他为什么会听不见?”

“这个问题我不能马上肯定的回答你。”马主任放下X光片,停顿了一下道:“这样吧,你有时间把他带到我这做个全面检查,一张片子也并不能代表全部。听不见不是只有外界干扰的结果,有可能是心理层面的原因。”

贺恂微微蹙起眉:“心理层面?”

“比如压力过大,或者PTSD,也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这些都有可能引起患者选择性失聪。像你刚才形容的,你们在执行任务的途中患者突然双耳失聪耳鸣,我觉得可能是他受了某种刺激,心理原因导致他暂时性双耳失聪。”

那天晚上在森彪的确祁霏白应该是受了一点刺激,但贺恂现在更关心的是他原本就有问题的右耳。

“他小时候得过中耳炎,后来因为没有及时治疗导致右耳失聪。还能再次接受治疗吗?”

“中耳炎?”马主任愣了一下看向摆在桌上的那张X光片,缓缓道:“这要看是哪种原因,是鼓膜穿孔还是侵犯到内耳后导致神经性听力损失。我看着他双耳的耳道没什么问题,不太像是中耳炎。”

贺恂愣了一下:“您的意思是……他右耳听不见,不是因为中耳炎?”

“至少从X光片上看,几率不大。”马主任马上又补到:“不过有些损失光凭一张片子很难看出来,尤其是耳道这种靠近大脑的位置。这样吧,你把他带过来做一次全面检查,我再看看结果。”

贺恂:“我知道了。”

马主任端起里面二分之一都是茶叶的双层玻璃杯,掀起杯盖的手指了一下桌上的X光片:“如果他的右耳真的听不清或者听不见,最好还是早点来。我看出中耳炎的可能性很小,要是有别的潜在因素还是尽早查清,不要耽误治疗。”

贺恂掩去眼底的思虑,点头道:“好,谢谢马主任。”

哗——

轮胎碾过雪水,留下一道胎印,揽胜一路没有超过四十码,在拥堵的市中心停停走走。

贺恂看着前方刹车灯断断续续亮起的冰梅粉宝马心里一阵烦躁,猛地抬起手刚放在方向盘中间,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深呼出一口气,把车窗降了下去,一股冷风灌进车内,胸口的沉闷感顿时散去不少。

瞟了一眼副驾上的X光片和□□,贺恂脑中忽然响起三个月前和祁霏白在市中心王超工作的那家健身会所里的对话。

……

“问你话呢,怎么听不见的?”

……

“中耳炎。”

“一个中耳炎你要想这么久?”

“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了,我怕说不清楚就多想了一会。”

贺恂的记忆里绝不算差,他清楚的记得当时问祁霏白怎么听不见的时候,祁霏白停顿了很久。

当时他并没有在意,现在想想的确他考虑的太久,就算是想不清楚,因为什么病耳聋的总不至于说错。

他那个时候是真的在回忆吗?还是在骗我?贺恂眉心微微蹙起。

马宏远是市一院耳鼻喉科有名的专家,他说话虽然保守但是判断一般不会出错。

他要说祁霏白不像是因为中耳炎导致失去听力,那百分之九十九就不是。

但是这种事贺恂实在是想不出祁霏白有什么必须隐瞒的理由。

难道是因为自卑?

贺恂脑中闪过第一次见到祁霏白时的场景,那张清冷俊秀的脸上满是平淡,看他的眼神不卑不亢,甚至能心平气和的对他说一句‘坐’。

他连戴着手铐时背脊都不层弯过一分,这样里外都如一冷然桀骜的人,会因为一只耳朵没有听力自卑吗?

贺恂使劲甩了甩头。

自卑这个词,他实在没有办法按在祁霏白的身上。

那他当时为什么犹豫了那么久?贺恂想着,也因此错过了绿灯的最后一秒,看着宝马过线而去,舒了口气的他摸出根烟放进嘴里。

烟被点燃的瞬间一片烟雾被吸出车窗外,后视镜内的异常也被这片白雾掩盖。

总之还是等化工厂的案子结束带祁霏白去医院做个检查,万一就跟医生说的那样,还有机会呢?

信号灯变灯,揽胜缓缓起步。

“走。”跟在贺恂身后的大众副驾座位上的人冷冷吐出一个字。

一路上贺恂努力压制住自己不要再去想医生的判断,只一心朝着住处驶去,但没开出多久他就发现后面跟着的那辆黑色大众在拿远光闪他,并且不停左右变道。

贺恂看着两侧车流量并不大的车道,微微蹙了蹙眉,直接打着方向灯变到了最右侧的车道。

果然这一举动大众不再闪远光灯,直接一个加速与揽胜并肩齐行。

“?”

贺恂扭头看了过去,只见大众车窗上深色的贴膜反射着淡蓝色的天际,根本看不清内部。

两辆车已经开到了限速顶峰,并行本就不安全,但是大众似乎没有任何要超车的意思。

贺恂稳稳把着方向盘,余光不时注意着左侧车辆的动向。

直线,不减速。

弯道,还是没有减速。

他想做什么?他是谁?

贺恂冷静的思考着,右脚试探性的缓缓松开油门。

85、75、65、55……

车速缓缓下降,但他发现左侧的大众在意识到他降速的同时也开始降速,直至再次与他并行!

我被盯上了!贺恂绷紧唇线。

就在贺恂这个想法出现的一瞬间,大众像是看不见他一样突然车头朝右朝他这边逼过来!根本就是一副要撞他的架势。

“操!”贺恂惊出一身冷汗,右侧就是高架护栏石墩,而他向右躲避后只跟石墩不到十公分!

那辆大众里到底是什么人?!

然而半个车身都探过线的大众却不再向右逼近,反倒是把方向打了回去,再次回到了自己的车道上。

贺恂顿时松了口气,但这是什么情况?

就当贺恂一头雾水的时候大众已经提速直接超过了他,并且速度直超限速,瞬间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仿佛刚刚那一下示威挑衅的举动只是贺恂的错觉。

“森哥。”大众的司机不断看向倒后镜,问到:“刚才为什么要放过他?”

闻言副驾上闭目养神的男人缓缓抬手取下头上的棒球帽,露出五官全貌组合成一张极具侵略性的亚洲面孔,正是三个月前在施工隧道中与贺恂对峙的杰森。

司机继续道:“刚刚要是直接撞上去,护栏又矮,那小子的车肯定得翻下高架!他要是死了,我们行动不是更方便了吗?”

杰森抬手拍了拍帽子上看不见的灰尘,说:“他现在还不能死。”

司机不解:“为什么?”

“那个刑侦队长似乎还不知道颂耶的身份,并且现在非常信任他。”

“……什么意思?”

杰森冷冷一笑:“比起让他不明不白死在我手里,我更想看着他知道自己信错人时的表情,肯定非常精彩。”

【新CL445M,车主黄达。但车牌登记的并不是大众,是一辆现代,大众是套牌。怎么了老大?出事了?】

停好车,贺恂下车就看见郝岳洋回复的这么一条信息。

对套牌没有感到意外,贺恂单手操纵着手机,给郝岳洋回复了过去。

【知道了,我没事。】

嗡嗡——

郝岳洋很快就回了过来,但是贺恂没再看,只把手机收回了袋里。

走到自家门前,贺恂突然停下站在了原地,手里拿着的被印有市第一人民医院塑料袋装好的X光片被寒风吹得哗哗直响。

就这样在风里站了一会,贺恂才缓缓抬起已经有些微凉的手摁住了门把手。

滴滴——呲——

“下次再说,有人回来了。”

嘟嘟——

坐在客厅正在跟琚宁打电话的祁霏白听见了玄关处指纹锁解锁的声音迅速挂断了电话。

关上门,暖气迅速包裹了全身,弯腰正要去拿拖鞋的贺恂突然听见从客厅传来的一声。

“贺恂?”

然后就是拖鞋在地板上踩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不一会,一道身影就出现在贺恂的视线里。

祁霏白快步走了出来,看见正在玄关换鞋的人,微微有些诧异道:“我以为你就是说说。你不会真是回来搬快递的吧?”

贺恂换好鞋,把手里的X光片朝祁霏白递了过去,目光瞟了一眼已经放在玄关角落的大纸箱,道:“早上有点空,我就去医院帮你拿了下片子,顺道就回来了。”

是那天晚上的检查结果,祁霏白伸出去的手微微一僵,紧接着就把那张薄薄的塑料袋接了过来。

“噢,谢谢。”

贺恂看着他,目光又渐渐落在那张X光片上:“你就不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

祁霏白垂下眸,在贺恂没有注意的角度抓着X光片的手开始握紧。

“医生……是怎么说的?”

贺恂看了他许久,接着走向放在角落的快递箱,缓缓道:“医生说你可能是心理压力过大导致的。”

祁霏白微微张开嘴呼出口气,笑了笑说:“原来还是心理问题。”

听见他轻松的语气,贺恂摸到纸箱的手微微一顿。

祁霏白看见他忽然停住的背影,上前道:“我来帮你。”

贺恂微微侧过头,看着离自己只有半步距离的人。

“小白。”

祁霏白愣了一下,马上又反应过来。

“……什么?”

“等化工厂的案子结束,我带你再去趟医院吧。医生还说——你的听力可能还有机会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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