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这医院到处都是监控,这要我怎么把人弄出来?!”
市一院正对面的街道,一个男人往身后的巷子缩了缩,单手压着帽檐焦急的嘀咕了一句。
说罢他又眉头紧锁,眼神不断警惕的巡视着周围。
没想到秦丽那个□□死了还给他找这么多麻烦!
往地上啐了一口痰,男人继续观察着医院周围的情况,来来往往人群和车辆打消了他大摇大摆走进去的想法,往身后的巷子里撤了一步,决定好好计划一下怎么完成自己的“任务”。
此刻他身上原本的衣服早已被替换,从深色运动服的上衣口袋里掏出那个亚裔男人给他的照片。
照片上的青年坐在长椅上微微抬着头,年轻清俊的面容一览无余,照片的角度是从正面摄取的,很显然这个青年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被盯上了,神色很是轻松自若。
低沉的声音啧啧两下,男人摇了摇头。
“倒霉孩子。你说你惹谁不好,惹那些贩毒的!”
他把照片反过来,除了地址以外,黑色的中性笔还清楚的记录了几个数字,显然是病房号。
男人面露难色,正预想要不要放弃的时候,脑中忽然闪过那装满塑铝板的手提箱,整个人一顿,下一秒他狠狠闭上眼,再睁开眼的时候显然已经做出了决定。
压着嗓音狠声道:“你不要怪我,我也是没办法,要找就找那几个外国人,是他们跟你有仇,谁让你得罪了他们呢?”
‘哗啦啦——’
滚轮接触水泥地的声音绵延不断的从巷子深处传了出来。
男人一惊,快速收起照片,低头压住帽檐用余光看了过去。
只见一名老者步履蹒跚,推着一辆破旧的银色餐车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巨大的遮阳伞衡在餐车上,冒着热气的大锅往外溢出阵阵食物的香气,锅碗瓢盆在餐车推动的过程中不断相碰,发出叮叮铃铃的声响。
老者在经过巷子口的时候目光朝男人站的方向扫去,只见低着头帽檐挡住了面容,老者并未多看,随而移开视线,推着餐车哐哐啷啷缓慢的继续朝前走去。
直到车轱辘的声音变远,站在巷子口的温健柏才渐渐抬起头,不甘心看了眼街对面的医院大门,继而转身刚抬起腿往回走重新制定计划的时候,猛地顿住了。
老者推着餐车早已走远,巷子里却还残留着一股食物的香气,忽然一个计划在男人脑中迅速成型。
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转过身大步流星的朝着巷子口走去。
“诶,中午了,你不吃点?”
郝岳洋手里端着泡面朝坐在病床上发呆的祁霏白问到。
而被喊到的人却是缓缓抬头,眼底尽是茫然,显然是没听见问了他什么。
“嗯?什么?”
郝岳洋嗦了一口泡面,朝他抬了抬下巴,耐心道:“问你饿不饿,你发什么呆呢?这么入神?”
一开始就被泡面散发出的香味吸去眼神的童肖也不由也看向隔壁病床。
这小子好像经常发呆?
记得前几天自己看着祁霏白的时候,他也经常看着窗户出神。
“没想什么,只是有点累。”祁霏白回过神看了眼饭桌上的外卖,摇摇头继续,“我不太饿,早上吃了不少,你们吃吧。”
有点累?
郝岳洋上下瞅了眼祁霏白,心想他不仅人看着清瘦,胃口也这么小,继续嗦着泡面含糊道:“噢,那你饿了自己吃点。”
“知道了。”
“副队……”童肖瞄了眼床头的稀饭痛苦开口,“我也想吃泡面……”
这医生也没说有什么忌口的啊,为啥他也要跟着吃稀饭?这东西能有啥味?
郝岳洋抱着泡面桶后退一步,满脸你做梦的表情,“去去去,你一个病号吃什么泡面。别急,等我吃完你那粥也刚好凉了,我喂你吃!”
童肖听罢险些翻白眼,心中无限哀嚎,想着隔壁那床动了刀子不都照样吃了吗,为什么他不行?
祁霏白目光平静的停留在拌嘴的两人身上,大脑却在快速运作之中。
贺恂现在调查到哪一步了?有没有温建柏的消息?
还是说……
祁霏白看向门外,脸色瞬息变了变,收回视线。
韩慎的人不会在新南待太久,温建柏的失踪八成也和那个亚裔杀手有关。
那个人能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把信息传递给他,说明这个温建柏一定非常关键。
但是他要怎么出去?
祁霏白再次看向屋内的另外两人。
目光在背对他的郝岳洋腰间一掠,坚硬的皮质套壳从眼底闪过。
“哎哟。”
祁霏白被这一声喊得硬生生扯开眼神,看向躺在床上的人。
“怎么了怎么了?”郝岳洋连忙放下手里的一次性碗,“怎么了肖肖?哪里不舒服?”
“……副,副队……”
“你说你说,哪里不舒服?”
童肖脸色憋得通红,看了眼一旁病床上的祁霏白,不好意思道:“我,我肚子疼……”
这货早上就是因为肚子疼找厕所才被袭击的。
“…………”
空气短暂的凝固了一瞬,随后就能看见郝岳洋快翻上天际的白眼。
“副队……”
“咳。”郝岳洋嫌弃的瞪了眼童肖,随后转过头对着祁霏白说:“我扶他去上个厕所,你别乱动。”
祁霏白目光微闪,“知道了。”
郝岳洋略显不放心的扫过他的全身,但想想他应该也不会趁这个时候偷偷跑出去,毕竟他现在的处境更危险。
一旦出了这个门,没有了公安的保护,他可能随时会被仇家找上门因此丢命。
慢慢的,郝岳洋被吊起的心又顿时被自己安抚回去,看祁霏白的眼神都缓和不少,嗯了一声,然后转身把童肖从病房上扶了起来,一手拿着吊瓶一手掺着他下地走向病房的独立卫生间。
市局禁毒支队审讯室。
‘啪。’
透明的物证袋被甩在银色的铁桌上,贺恂环着手朝桌子扬了扬下巴,冷声道。
“这是什么?”
看见物证袋里的塑铝板,倪锦浑身一颤眼底顿时浮出绝望的神色,死死咬着下唇不发一言。
就算倪锦是研习心理学的高材生,想在这四面墙围成的封闭空间,在生理和精神的双重压迫下,跟经验老道的刑警玩心思,还是想多了。
面对过无数形形色色犯人的贺恂已经从他这副表情里读出了七七八八,看样子这物证袋里的东西随便拿去检测一下,指纹,药物残留就是铁证如山。
而倪锦也显然知道此时说再多已是多余,闪躲的眼神一览无余。
贺恂冷眼扫过他,只见他迟迟不回答,双手猛地撑在审讯室的铁桌上,发出的响声仿佛震得空气都颤了颤。
面前的人如同受到惊吓的兔子,目光微微颤颤的从物证袋上上移和自己对上,瘦弱的双肩抖了又抖。
贺恂直逼倪锦被惊吓后直冒虚汗的脸,面无表情道:“王超的手机是不是放在你寝室书柜顶层的盒子里?”
倪锦嘴唇动了动,并未发出声音,显然还在看见塑铝板的震惊中。
“说话!”
“……是,就,就在书柜最,最上面的盒子里……”倪锦猛地一震,似是想起什么,眼里满是惊惧,“不对,东西已经被那个人拿走了!那盒子,盒子……王超的手机应该也……”
果然。
“你想拖延时间?”
贺恂眯起眼,只见他摞起袖子的半截手臂一闪,倪锦那件限量版衬衣的衣领已然死死被他揪在掌心之中。
这一举动顿时把监控室的民警吓得一机灵,抬着微颤的手,指着画面朝后道。
“郝,郝队……贺队他……”
“你贺队有分寸,别瞎操心。”郝岳海抿了口茶平静道,只是谁也没发现他紧紧攥着保温杯的手背青筋已经微微凸起。
臭小子你还敢动手!这边可录着呢!靠!
——
“到现在了,你还想隐瞒什么?!”
审讯室内的光线不是很充足,这是郝岳海特意吩咐的。
独束白色的灯光从上至下,倾泻在贺恂的头顶,打在他的一侧脸上,完美的面部轮廓在光影下犹如画作。
面前这人浑身散发出的尖锐气息让倪锦感到无法呼吸,冰冷的目光反被衬的有几分凶狠,被揪住衣领挣脱不了,挣了两下眼眶里就已经快要蓄出泪水。
“没,没有,我没有要拖延时间!也没骗你们!”
“那你为什么之前不说盒子已经被人拿走了?!”
倪锦没理由会不知道王超的手机也在盒子里面,要他去找一个已经被拿走的东西。
他是出于什么心理?
“这……”倪锦在贺恂手中瑟瑟发抖:“我……我忘了……”
贺恂一愣,险些被气笑了,这还不是拖延时间?
或许是倪锦一直以来的耍滑逃避让贺恂已经不耐烦,他手上的力道也不由加重。
“忘了?”
脖间紧迫的窒息感让倪锦已经开始语无伦次:“咳咳……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把盒子也一起拿走了!我以为,我以为他就拿走了那些白色药片……我真的没有拖延时间,真的没有!那个男人拿着药片找到我,说要我死,我也是受害者!你们为什么不信我……”
倪锦剧烈的应激反应和近乎崩溃的神情让贺恂蹙了蹙眉。
他又在演戏?
“他为什么要杀你?东西他已经拿走了他为什么还要你的命?!”
倪锦无意识扒拉着领口如铁一般坚硬的手臂,声音有些扭曲:“咳咳……咳,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
“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咳,咳咳……”
然而就在贺恂想进一步逼问的时候,耳返里就爆出了郝岳海压制的嗓音。
“你快给老子放手!没看见人精神状态已经不对了吗?这只是一个刚出社会的学生,你能不能温柔点?你快给我放手!慢慢问!”
贺恂微微一顿。
监控室内郝岳海手上的保温杯早不翼而飞,单手把着麦克风额角青筋突突不停。
然而那头贺恂充耳未闻,没有丝毫要放手的动作,只紧紧盯着倪锦那张哭的梨花带雨的脸。
“…………”
“靠……”郝岳海见他不为所动不由低骂一句,又不好现在冲进去,只得好言相劝。ぷ99.
“老贺,这里是禁毒支队,不是你刑侦支队!我这儿还录着呢!要存档上交的!你赶紧给我松手,让他缓缓你再问!”
话音落下,光影下贺恂那张冷峻的面容这才微微动容,手上的力道也卸了下来。
倪锦感觉领口一松,顺势摔回椅背上,不受控制的大口呼吸着空气,眼前恢复了明亮,让人窒息的压迫感也随着消失。
郝岳海这才长呼出一口气,当他以为贺恂还会继续问话的时候,却只见他利落的转身推开审讯室的门径直走了出去。
走了?
铁门咚的一声震得监听耳机呲呲直响。
“这小子……”
郝岳海一把把耳机扔给身边的民警,刚推开监控室的门就撞上了贺恂那张快结冰的俊脸。
后者没等他开口脚步一顿,目光轻扫过他,深呼出口气道。
“给你添麻烦了。”
“呃。”
郝岳海没想到贺恂会先道歉,一时忘了自己要说的事,只呆愣的看着他从自己身侧快步走过,待人走远了他才顿然醒悟指着自己满眼不可置信。
“我去,这黑面神跟我道歉?我没耳背吧?”
再三确认自己刚刚听到的确实是‘给你添麻烦了’而不是‘把人看好了’或者‘我把人带走了’之类等等强势的话语,郝岳海抬手摸了摸后脑勺。
“这老贺改性了?是市局领导教会他做人了?还是他家那尊大佛回来了?”
想到贺恂他家那位美丽冰冷的长辈,郝岳海不由抱了抱胳膊打了个寒颤。
贺恂走进电梯,脑中把所有的线索重新排列组合了数次,最后把带走温建柏的人圈定在地下车库的那个杀手身上。
而据倪锦口述,想杀他的人也有枪。
就照新南的治安管理,贺恂自然不信大街上随随便便抓个小混混就能有枪。
是那个亚裔杀手。
自从祁霏白提醒过他那个人不是中国人之后,人口库这边真的就像石沉大海,一点回音都没有。
贺恂立即就把目光放到了境外输入人口上。但是想找到哪那么容易,对比人像,发函核查身份,流程手续那么繁琐,根本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而倪锦说王超手机里陌生的微信联系人很大可能就是凶手,但手机却又被偷走。
贺恂瞬间觉得头发涨的疼。
既然毒品和手机已经到手了为什么还要杀人灭口?
‘嗡嗡——’
裤袋里的手机急促的震动起来,贺恂指尖末梢微微一颤。
‘嗡嗡——’
‘咚咚,咚咚——’
胸腔里心跳骤然加速,一种抵触感从心底冒了出来。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一楼,门打开的一瞬穿着深色制式警服的年轻民警们一贯而入,看见里侧的贺恂都微微颔首打着招呼。
“贺支。”
“贺队好。”
“贺队去楼上吗?……”
口袋里的震动没有停,腿侧已经微微发麻,贺恂在各种问候中眼皮动了动,就在电梯完全关闭的下一秒,直接伸手挡住了即将闭合的铁门。
哐的一声,看着都肉疼。
众人目光齐齐一愣,当即后退一步给贺恂让出一条出去的路。
“…………”
“贺,贺队您没事吧?”
“是啊,贺队。是不是有什么落上面了?我们替您去拿?”
贺队怎么了这是?怎么一副要去干架的表情?
想是哪个惹到有着市局黑面神之称的贺支队?不禁纷纷在心中为那个倒霉孩子默哀三秒,祝他能在贺队手里活过两分钟。
手臂上的钝痛也让贺恂找回一些理智,从裤袋里抄出手机扫了一眼。
“没什么,你们上去吧。”
然后朝电梯里两排站的笔直的民警点了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电梯门在身后缓缓闭合,贺恂滑过接听键。
“喂,什么事?”
“队长!”
“童肖?”
贺恂一顿,放下手机又看了眼来电,确定这是郝岳洋的号码,放回耳边。
“怎么是你?郝岳洋呢?”
童肖此时满脸焦急的站在病房门口不停向外张望,但脖子被固定只能僵硬的带着身子一起转动,“……副,副队去找祁霏白了!”
霎时间,贺恂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脑中所有的线索被三个字全部焊接在了一起。
那三个字就是祁霏白,接着他胸口又是一沉。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