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No.59

市中心家乐福。

在红灯笼,红挂绳,中国结,各类礼盒的和喇叭里不断循环播放的恭喜发财里,中年大妈一身家居装,跟前的推车里已经满满腾腾,路过日用品区时看见卷纸在打折,想拿但是打折产品却是放在货架的最顶层,身高不够营业员又不在,发愁之际突然看见货架前端站着个左顾右盼的青年。

“小伙子!能帮我拿袋卷纸吗?太高了我够不着。”

祁霏白愣了一下,回过头,两道目光相碰,确定了这声‘小伙子’就是在喊他,于是便走了过去。

“哪一种?”他问。

“顶上的蓝色包装的,买一送一的那种。”

“这个吗?”

“对对对,谢谢啊!”

“不客气。”

她接过青年手里的卷纸连连道谢,完事满面红光的看着眼前这个不仅热心长得还非常俊的小伙子。

“小伙子过年一个人出来买东西?”

祁霏白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跟女朋友?”

女朋友?祁霏白继续摇头:“我是跟……朋友一起来买东西。”

中年大妈眼睛一亮:“没有女朋友?这年头跟你一样长得帅心又好的小伙子不多啦,要不阿姨给你介绍一个?”

“不……”

“祁霏白!”

熟悉的声音让祁霏白下意识看过去,那人衣装挺括,身高已经逼近顶层的货架,冷峻的面容上一双眼睛正牢牢盯着自己。

中年大妈看向推着推车的另外一名青年,眼底精光更甚:“小伙子,这是你朋友?”

祁霏白点点头:“嗯。”

贺恂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长吁了口气,推着购物车走了过去:“你方向感不是很好吗?怎么跟着我逛超市都能走岔?”

祁霏白有些不好意思的撇过头:“我也不知道这货架会这么多,一不注意……就找不到你了。”其实也不怪他,超市货架又高又密还长,和他记忆中的超市完全不一样,两人一前一后看东西走岔了就跟躲猫猫似的,跟方向感还真没关系。

“你要是少看一眼零食货架也不至于跟不上。”贺恂无情戳破。

“……”

两人的对话全部落在中年大妈耳中,只见她笑的都快看不见眼睛了,突然她笑容一顿,忙朝帮她拿卷纸的青年不好意思道:“嗐,小伙子,我也不知道你有这么俊的朋友,刚才我说的那些别介意啊,你们接着逛,接着逛……”说罢就推着快装不下的推车走了。

“……”

“……”

半响,祁霏白轻咳了一声,回头朝贺恂道:“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贺恂扫了眼只有几瓶水的购物车:“还有很多。”

“那走吧。”

距离晚上六点的开饭时间还有两个半小时,超市俨然已经没什么人了,贺恂和祁霏白并排走在货架中间。

祁霏白:“晚上我们吃什么?”

贺恂拿起两瓶香油,回答:“火锅。”

祁霏白点点头,“噢。”继续看向一侧的货架。

‘……我就想着如果他这次能帮你们破案,就能申请减刑,能在三十岁之前出去。’

贺恂扫了眼正认真看着货架上物品的祁霏白,他今年已经三十了,比自己只小一岁。路过酱料区,他随手挑起一瓶麻酱放进车里,不经意道:“这个案子结束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祁霏白想了想:“不知道,可能会先找份工作吧。”

贺恂又拿起一包干辣椒粉,看了眼生产日期丢进车里:“其实有件事我还挺好奇,当初你为什么给闵局当线人?明明可以拿着钱跑路,为什么非要做这么危险的选择?”

祁霏白脚下一顿。

“你是警察?要不要考虑跟我合作。”

“我可以掩护你的身份,也可以帮你收集韩慎制毒贩毒的证据。”

“但我有一个要求,他的命归我。”

……

闭了闭眼,祁霏白淡淡道:“当时年纪小,不知道那东西会那么害人。时间久了看多了那些因为吸毒家庭破裂和被债主暴力催债而不堪重负自杀的人,自然而然就……算是良心发现吧,去自首。至于当线人……可能我是想赎罪吧。”

此时两人已经逛到了冷冻食品区,贺恂认真看着货架上的食材,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问:“刚刚那个阿姨说给你介绍对象为什么不答应?不想结婚?”

“你都听见了啊。”祁霏白无奈的笑了笑:“像我这样的,还是不要拖累人家了。”

贺恂抿了抿唇。

祁霏白看着他,反问道:“那你呢?我看你警官证上年纪比我……大。你为什么不结婚?”

拿起三盒牛肉卷丢进车里,贺恂头也不回的丢给他三个字:“没时间。”

祁霏白也表示理解的点点头:“家里人不催?”

“催。”

祁霏白愣了一下,果然再独立冷酷的领导还是逃不过催婚这种俗套。

“之前给我介绍过几个警校的老师。”贺恂说:“接触了一下,不太合适,我感觉还是娇气了一点。”

如果郝岳洋在这,肯定惊得下巴都得掉下来,他们市局黑面神竟然跟一个前毒贩聊自己的相亲史?这要说出去不得吓死市局一票人?

祁霏白干笑两声,心想警校出身还能娇气?

“您这样的条件……眼光高一点是应该的。”

其实贺恂这张脸就算放去混娱乐圈也是没问题的,而且他本身又自带一种刚硬冷峻的气质,总之比电视上那些虽然看着好看但缺乏阳刚之气的明星要好太多了。

忽略了‘您’这个敬称,贺恂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清点了一下购物车里的东西,最后从货架上取下两包火锅底料放了进去,说:“差不多了,走吧。”

祁霏白瞄了眼推车,点点头,“噢。”

自助结账台前排队的人寥寥无几,祁霏白看着贺恂在购物车里挑拣出来最先扫码的货品愣了一下,两包芥末味的薯片,他什么时候拿的?

紧接着两包薯片之后就是看不到底的肉食一袋接着一袋被贺恂送上扫码器,祁霏白越看脸色越僵,根本记不清扫码器滴了多少下,最后终于是看见贺恂拿出了一只装着两颗青菜袋子放到了扫码器下方。

滴——

“……”这一声直接宣告了祁霏白晚上维生素严重失衡的年夜饭。

回到了贺恂的住所,大门刚打开一股暖风迎面而来,有种祁霏白仿佛身处阳春三月的错觉,不禁感叹现代科技的发达。

带上门,贺恂换上拖鞋,然后头也不回的拎起两大包超市采购来的食材就要朝厨房走的时候,祁霏白突然开口:“那个要不要我帮忙?我在……狱里的厨房打过下手。”

贺恂脚下一顿,回过头,目光直直扫向祁霏白的腰侧,半响道:“去客厅。”

“啊?”不是要做饭吗?

“我先给你上点药。”贺恂道。

祁霏白一愣,本能开口拒绝:“没事,我自己来就行。”

贺恂看了他许久,然后放下了手里的购物袋,把在医院开的两瓶药油递给了他,说:“抹不到就喊我,我在厨房。”

祁霏白松了口气,接过那两瓶药油:“好。”

看着贺恂右拐去了厨房,祁霏白还握着那两瓶药油在玄关发愣。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他才慢慢弯腰换上拖鞋,腰背上的伤也因为这个动作发出一阵钝痛,眉心一紧深呼了口气直起身拿着药油朝前走去,左拐来到客厅。

窗帘已经完全被打开,偌大的玻璃窗上一尘不染,整个客厅都弥漫着一股昨天没有的檀香味,很淡,很自然的融入了空气中,沙发上昨天还三两个放在一起的抱枕如今一个挨着一个摆放得很整齐,枣色的地板也比昨天明亮许多,俨然已经是被家政精心打扫过了。

祁霏白走到沙发旁坐下,脱掉了身上厚重的棉服,不得不说贺恂家里的暖气效果太好,就这么一会他身上已经开始冒汗了。

一把脱下了帽衫只剩一件白色的棉质T恤,把T恤撩起来叼在嘴里,拆开药油,祁霏白往手心里倒了些,双手交叠不停搓揉,直到掌心开始微微发烫才往腰上抹去。

没揉几下,冷汗就顺着脸侧滑了下来,祁霏白蹙着眉,尽量把药油涂抹均匀一些。

真是太久……没受过伤了。

“我这没有鸳鸯锅,你吃辣吗?”贺恂的声音突然在客厅门口响起。

祁霏白一愣,回过头,只见贺恂围着一条深色的围裙,一手拎着一袋火锅底料看着他。

“不是特别辣就行。”祁霏白一张嘴T恤就掉了下去,遮住了隐约露出的腹肌,他整理了一下衣角道:“我好了,我来帮你。”

说罢祁霏白就要起身去厨房帮忙,结果却是贺恂先一步朝他走了过来。

两袋火锅底料被丢在了茶几上,贺恂坐到了祁霏白身侧直接从后掀起他的T恤,入眼就是后背越发红肿的皮肤,隐隐有淤紫的征兆,往下看只有腰侧有一层薄薄的油光。

“你这就好了?”贺恂蹙起眉看了他一眼,拿起茶几上的药油就往自己手上倒。

祁霏白:“不用……”

“拿着衣服。”

“……”

至此祁霏白的后背已经完全露了出来,那一下扫腿他是满满实实后背着地,肩胛骨这些骨位突出的地方,皮肤已经明显星星点点泛着淤紫。

见领导眼底那不容拒绝的严厉,祁霏白只得伸手从肩头处拉住T恤的一角。

带着温度的掌心刚触碰到后背的时候,祁霏白神经微微绷紧,本能想躲但被他生生忍住了,而后背的力度也没想想象中的手重,意外的相反。

气氛瞬间安静的可怕,感觉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祁霏白在贺恂准备第二次去倒药油的时候及时摁住了他的手。

“够了。呃……我的意思是涂一遍就行,这种程度的伤等过两天散了淤就好了。”

贺恂看着摁在他小臂上的手和祁霏白眼里那一丝不自然,收回手‘嗯’了一声:“那你收拾一下,我先去做饭。”

一直蹭吃蹭喝总让祁霏白感觉良心不安,刚想说去帮忙就被领导一个冷眼瞪了回来。

“要是无聊可以看看电视,今天大年三十,节目应该很多。”贺恂面无表情道,接着看他拿出放在茶几下方的遥控器打开了投影,嗡嗡几声之后,前面的墙面突然投出了画面:“饭做好了我叫你,累的话就躺沙发上睡一会。”

“……好。”

目送贺恂拎着两袋火锅底料离开客厅,祁霏白心里被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填了个满,虽然他对这个领导两极化的性格有点了解,但还是让人有些无所适从。

腰侧和后背涂过药油的地方开始发烫,不去触碰的话暂时已经感觉不到痛感。

祁霏白看了眼客厅门口,确定没人之后再次掏出手机。

PM5:16

仅仅一眼就把手机收了起来,祁霏白隐隐约约听见了外面的炮竹声。

天还没有黑,就已经有人开始放起礼花提前庆祝新年了。

真好。他心想。

脑中闪过照片上那个年轻的身影,祁霏白眼底闪过一丝痛苦。

小忱……

泰国清莱。

远离人烟的深山之中层林叠嶂,火红的太阳挂在高远湛蓝的天际,淡漠的俯视着眼下这片剧毒的花海。

“&#¥!”黝黑的小男孩穿着不太合身的衣服,有几处已经打上补丁,他手里握着一把鲜花飞快跑在大片的罂粟田里,嘴里用泰语喊着一个名字,直直冲向坐在前方坐在山坡上的年轻人。

阳光洒在年轻人的光洁侧脸上,密长的睫毛遮住他专注的眼神,他的手上是一根椰子叶,在他不断的翻折下,一只蚂蚱已经开始收尾。

“&#¥!”男孩离近之后又喊了一声。

年轻人回过头,与他一侧光洁的侧脸不同,另一侧脸颊延伸至额头都攀附大片因为烧伤留下的痕迹。

他看着朝他奔跑而来的男孩,唇角大幅度上扬,这抹笑容甚至比过了天际的光亮,明亮且耀眼。

“琥珀。”

琥珀是他取的名字,因为男孩的眼睛有着琥珀一般的颜色。男孩的本名叫尼克,是泰国人。

“祁,老师。”琥珀停在山坡下,举着手里的鲜花递给年轻人。

年轻人利索的跳下山坡,站到了琥珀面前,指了指自己:“送给我的?”

琥珀羞涩的点了点头,又喊了一遍:“祁老师!新年,快乐!”

听着琥珀还不熟练的普通话,年轻人笑着接过他手里的花,目光一顿,接着又摸了摸琥珀的脑袋。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中国的新年?”年轻人的声音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沙哑。

琥珀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过来。

年轻人笑了笑,配合的蹲下身凑了过去。

琥珀得意的笑着,小声道:“阿姆告诉我的,她说,今天是你们的新年!”

“所以送我花?”

“嗯!新年快乐!”这一句新年快乐就很标准,看来小孩在家里没有少练。

年轻人刚要开口,就被突然走过来的保镖喊住。

“坤哥!”

年轻人一顿,眼底的笑容迅速消失,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化,他没回头,抽出绑在腿上的军刀一把隔断了草蚂蚱上多余的椰子叶,递给了男孩:“这是回礼。不早了快回去吧,要不然阿姆该等着急了。”

琥珀欣喜的接过活灵活现的草蚂蚱,飞快的扫了一眼年轻人身后的泰国壮汉,畏惧的点点头,然后头也不回的朝原路跑了。

年轻人看着男孩的背影,抬手银光一闪,军刀已经稳稳塞回了刀套,直到那抹小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花田,他才缓缓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冰冷道:“什么事?”

“迪卡先生在等您回去吃饭。”保镖顿了顿,微微垂下头:“请您务必回去。”

年轻人‘嗯’了一声,低下头看见手里的那捧鲜花,眼底一冷,从中抽出那支红色的罂粟直直丢在了地上。

“走吧。”

马丁靴踏过那抹鲜红,年轻人朝着停在不远处的越野车走去,冰冷的声音也随风飘散在花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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