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No.20

“毒品是在秦丽包里发现的,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我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

贺恂和郝岳洋返场刚坐定,就听见何远滔这么一句,扫了眼他的脸色,早已不复刚才的僵硬和慌张。

贺恂:“是吗?真的跟你没关系?”

“我——”

“你最近在准备司法考试是吧?想进法院?”贺恂‘啧啧’两声,摇了摇头,“这个考试不好考啊,你觉得像你这样的,能过吗?”

刚刚早在监控室,在高清摄像头底下,贺恂就已经把何远滔所有的面部表情变化做了一个评估,总结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何远滔要是没问题,那凶手都可能是清白的!

何远滔脸色一沉,看了一眼桌上的化验单,咬牙道:“你们是在她包里查出来的毒品,这跟我能有什么关系?!秦丽要吸毒,我劝不了有什么办法?!”

贺恂眼神凌厉的扫向何远滔,冷声道:“秦丽真的就是吸毒那么简单?”

何远滔被贺恂看得吞了口唾沫,语气微颤,“当,当然!我早就劝过她!但是她不听我的有什么办法?”

贺恂冷笑一声,“你确定你劝过她?也确定她只是自己吸毒而不是贩毒?”

何远滔一愣,“......是!”

贺恂和郝岳洋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从一个蓝色文件夹中抽出了一份技侦刚刚新鲜出炉的材料,郝岳洋先是看了一眼这张密密麻麻的银行流水记录,然后把他放到何远滔面前,说:“我们刚查到你妻子殷娜名下有一个境外空壳公司,没有任何员工,公司账户流水也非常诡异,我们就顺藤摸瓜查了一下,你猜我们查到了什么?”

何远滔听见‘空壳公司’的时候肩膀抖动了一下,他显然没有意识到警方会去查他老婆的账户,看都没去看那张银行流水单,他抬起头,眼底的惊慌显而易见:“查到什么?......查到我在国内的账户有几笔数额不小的资金汇入她的国外账户?我老婆做什么的想必你们也查了吧,她家是做生意的,她是富二代,她自己本身常年定居境外,这种资金的汇入根本不算什么吧?”

贺恂眯起眼眸,冷峻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殷娜这个境外空壳公司的账户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资金流水了,然而就这么巧在你认识秦丽之后,这个境外账户就又突然开始有资金流水?并且在秦丽死后资金流水又停止了?而且每一笔转账,走的都是你工作的银行但又不是你的银行工号。如果这真是你老婆的正常资金流水,你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工号?”

郝岳洋眼色一亮,对啊!如果真是何远滔老婆的资金流水,那怎么可能每一笔都不是何远滔自己的工号汇钱?

“你自己就在银行工作,这种流水,警方仔细查一下基本都会原形毕露,你确定还要继续隐瞒下去?”

何远滔脸色微僵,苍白的嘴唇张张合合说不出个所以然,最终还是无力把头垂了下去。

半响后有些语无伦次道:“......我,我也是受害者!我没有吸毒!一开始我也不知道秦丽在酒吧卖毒品,我跟她认识的时候她只是我一个客户......”

贺恂挑了挑眉,何远滔从他们进来开始就一直在强调自己没有吸毒,他对吸毒这件事异常反感,或者可以用惧怕来形容。

贺恂伸手把那张化验单拿起来,苯/丙胺几个大字已经被谢岚用红笔圈了出来,其余成分的组成都指向秦丽挎包里发现的毒品残留来源于摇/头丸,这种苯/丙胺类兴奋剂毒品在酒吧夜店里出现频率的极高,想必对于在酒吧上班的秦丽来说绝对不会陌生。

摇/头丸的兜售下线在新南这种人流量极大,整体年龄偏年轻的城市来说,很多。

贺恂放下化验单扫向神色颓靡的何远滔,报出了一个数字。

“一百三十万。”

作为银行员工对数字极其敏感的何远滔顿时一震,惊恐的看向坐在对面的贺恂。

一百三十万,是他向殷娜境外账户转账的一个总额。

“你自认为很聪明,觉得用殷娜在境外的废弃账户来帮秦丽转移毒资就不会被发现?”贺恂说:“一颗摇/头丸在夜店的价格是八十到一百五不等。一百三十万,卖出这个金额的毒品足够判秦丽死刑了,但她现在已经死了——”

贺恂顿了顿,露出抹冷笑,“可是你还活着。”

“你有证据吗?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我帮秦丽洗过钱!这些都是你们的臆想!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帮她洗钱?她吸毒我是知道,但我不吸毒!我也劝阻过她!”何远滔颤声道,可却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气势,更多的是有气无力,“大家都是成年人,她又在那种场合上班,我跟她只是各取所需!就算她贩毒,那她现在也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

贺恂眉心一蹙,“付出代价?”

何远滔脸色一白。

呲啦——

铁质的椅子腿在地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贺恂豁然起身,双手撑在桌上,腰身微微弓起,这个动作受到肋骨固定带的影响显得有些不自然。

郝岳洋见状浑身一激灵,压低声音急切道,“哎呦大哥!你身上还有伤!”

贺恂恍若未闻,忽略了胸口隐隐的痛意,冷冰冰道:“她为什么会为此付出代价?你知道些什么?秦丽死之前走上那条小路不是她当天试酒喝多了,也不是巧合,是去找你的对吧,她去找你是要做什么?”

秦丽当天换的大包中并未检测到毒品残留,也许是用袋子包起来了,也或许不是毒品,那如果不是毒品,那她包里放的是什么?这个何远滔到底知道多少?

然而这句问话像是摁下了某个开关,何远滔整个人一下子愣住了,脸色瞬间变得五彩斑斓,表情管理显然已经起不到作用。

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在贺恂凌厉的目光下,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她是不是去找我的!我之前,之前就已经跟她说的很清楚不要再找我了……”

中性笔头接触纸面的沙沙声传入贺恂耳中,他盯着何远滔的眼睛淡淡道:“到现在还想否认已经没有意义了吧?秦丽死亡当天的路径,明显是冲着你当晚所在的农家乐去的,你敢说她不是去找你?”

其实秦丽死亡当天的行踪路径并不能确认,是她自己主动走上那条小路的,还是被凶手带去的,都没有准确说法。

现在何远滔的态度明显存疑,第一秦丽藏匿毒品的事他是知情的,第二他现在这种态度明显就是在隐瞒什么。

何远滔突然垂下头,没有回答,短短十几分钟之前的嚣张不可一世的模样荡然无存,单薄的身躯微微佝偻着坐在椅子上,显得异常颓靡。

“一百三十万,殷娜境外账户上的这笔流水细查下来,你不会天真的以为你可以脱开关系吧?”贺恂突然站起身,绕着桌子走到何远滔面前,一手握住他的椅背,一手撑在桌上,看着对面的郝岳洋扬了扬下巴,“洗钱罪判多少年来着?”

“根据刑法一百九十一条,明知是毒品犯罪还通过转账或者其他结算方式协助资金转移的……他这种情况除了高额处罚金之外,我看还能判个十年。”郝岳洋边说边摇着头。

何远滔听完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就听见一道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下意识抬起头,就被那双冷冽的双眸紧紧盯住。

“何远滔,我给你最后一次说实话的机会。十月一号晚上,秦丽是不是去找你的?她的包里有什么?是毒品还是毒资?”

何远滔脑门上的冷汗顺着脸侧滑落,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警方突然查到殷娜的身上,殷娜的账户流水被查出问题只是时间问题,所有转账均来自他所工作的银行,流水记录和监控一出,洗钱的事实板上钉钉,那时候他要还坚持整件事跟他无关,根本就不有人会相信他!

良久,贺恂看着何远滔慢慢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眼神复杂的瘫坐在椅子上,缓缓开口,“十月一号晚上……秦丽,她应该是来找我的……”

听见何远滔终于松口,贺恂心中一喜的同时又蹙起眉,“应该?”

“我不确定,我真的不确定……”何远滔的声音带着一丝迫切的颤抖,脸色愈发苍白,“我早在之前就跟她说的很清楚了,我说不要再来找我!十月一号晚上她也没告诉我说要来找我!我真的不知道!”

贺恂蹙了蹙眉,拿起桌上那张银行流水单,“你最后一次往殷娜的境外账户汇钱是九月二十四日,秦丽死前一周,你帮她汇完这笔钱就提出分手,怎么?是良心发现了?”

何远滔闻言垂下头双手撑住了额头,女人吸毒后癫狂的面容还能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远滔,这次这笔钱到账之后会有一批大货要到新南!我出手后能赚一大笔钱!钱一到手我们就远走高飞好不好?”酒吧一角,秦丽紧紧抓着何远滔的手臂,眼神不知看向哪里,整个人像没有骨头一样靠在墙上。

耳边的电子音震耳欲聋,色彩艳丽的激光灯不时照射在角落的这一男一女身上。

何远滔厌恶的一把甩开胳膊上修长的女性手掌,“大货?远走高飞?秦丽,我一开始就跟你说的很清楚,我们之间不过就是各取所需!你到底还在幻想什么?”

秦丽偏执的捂住耳朵,满脸的不可置信和失望,“各取所需?我做这么多都是为了你!是殷娜是不是?你根本不爱她!你爱的是我!为什么你不肯跟我走?!”

......

就在贺恂准备出声催促的时候,何远滔突然开口,闷声道:“我……我一开始接触秦丽的时候并不知道她吸毒,后来也是接触一段时间之后才发现她还贩毒,毒品巨大的利润让她渐渐迷失了方向,我本就是想找点乐子,一开始被感情的新鲜感冲昏了脑子帮她转了几次款,谁能想到她就以此赖上了我!”

顿了顿他抬起头,呆滞的眼神不知看向哪里,继续道:“我是正常人,我有正常的生活,我有事业,家庭,跟她不可能当真,都是各取所需罢了。当然我劝过她,但是不行,吸毒之后她就魔怔了,完全忘记了之前的保证!我想摆脱她,我不可能跟一个吸毒的人在一起!更何况她还在贩毒!所以最后一次帮她转移资金之后我就提出了分手……”

贺恂不语,吸毒的人如果那么容易劝返,那每年也不会有那么多因为吸毒过量死亡的人了。

“所以你从中并未有过抽成?”

何远滔抹了把脸,眼神有些不削,转而又叹了口气道:“我不缺钱。我帮她,纯粹是因为当初喜欢她。但谁能想到,她一直执迷不悟,一直说什么‘大货’可以赚很多钱。还要我离婚跟她出国。”何远滔嗤笑一声,抬起头,“这可能吗?拿着那种脏钱,日子能过的安心吗?”

贺恂惊异何远滔居然还知道‘安心’这两个字,但他现在没空去质问何远滔的道德问题,而是抓住了他话里的一个词。

“大货?什么大货?”

何远滔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是什么。只是秦丽之前一直说有批‘大货’要到新南,她出手后可以赚一大笔钱,然后要我跟她远走高飞。”

至此贺恂基本已经可以肯定这批‘大货’就是毒品,是跟秦丽包里检测出的摇/头丸,还是其他类型的毒品?

贺恂站起身给郝岳洋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立马掏出手机给通讯录里的‘郝大公子’发了条信息,他也没想到连环案的第一个死者秦丽,居然是个贩毒拆家,不,或许她的身份不仅仅是个拆家那么简单!

“十月一号那天秦丽临时换了大包,你觉得她会带着什么去找你?钱?还是毒品?”

何远滔神色有些复杂,“……这我真的不清楚。”

贺恂把何远滔的每一个动作都看在眼里,不像是在撒谎,他可能真的不知道秦丽当晚要去找他。

贺恂抿紧唇,问到:“秦丽有跟你提过那批‘大货’什么时候到新南吗?”

何远滔想了想,最后摇摇头,“没有,她没有跟我细聊这个事,而且这些事她平常很少跟我提起,提的最多的就是汇款。”

“你往殷娜境外的账户汇款,最后这些钱都去了哪?”

“这些钱分转过好几个国外账户,还转过BTB账户,每个账户名都不一样,明显是一次性账户,追查也不一定会有结果。”

贺恂垂下眸,片刻后从文件夹中拿出几张照片摆到了何远滔面前,“这几个人你认识吗?”

何远滔倾身向前一一扫过桌上的照片,最后定格在其中一张清秀的面孔上,“这个人……”

“Uh-Huh!ListenBoy!MyFirstLoveStory.(U-Uh-HuhU-Uh-HuhYeah).......”

电子音打头的音乐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贺恂一顿,蹙起眉望向声音的源头,只见郝岳洋手忙脚乱的摸向自己的裤袋。

“?”你就这点品味?

连手机都没掏出来,郝副队就隔着裤子快速制止了女团甜美欢快的声音,“抱歉抱歉,我出去接个电话。”说着就以最快的速度闪出了审讯室。

审讯室的门再一次被关紧,贺恂转头把桌子上几张照片的其中一张拎了起来,伸到何远滔面前:“你认识他?”

何远滔盯着照片上年轻的男人看了数秒,点头道:“这个人我有印象,经常出入秦丽工作的酒吧。不过他那时候的打扮跟照片里的不太一样……但是五官我依稀还记得,我记性不错应该不会认错。”

何远滔竟然认识倪锦?

贺恂不动声色的又拿起另一张照片,问:“那这个人呢?”

照片上的青年五官端正,身材健硕,年纪看上去要比倪锦稍大一些,这人正是第四起案件的死者,王超。

何远滔端详了许久,摇了摇头,“这个人我没有印象,我没见过他。”

只认识倪锦不认识王超?贺恂垂下眸用手指点了点倪锦的照片。

“你最近一次见到这个人是什么时候?”

何远滔回想了一下,说:“秦丽出事之前一周左右,我去她酒吧找她,就看见过这个人,他当时还找秦丽买过毒品。”

倪锦吸毒?回想起那个跟兔子一样乖顺胆小的心理硕士,贺恂不禁在心里感叹,这年头真的不能以貌取人啊!ぷ99.

“他——”

砰!

贺恂刚开口,审讯室的门猛地被推开,他反射性抬头,只见郝岳洋站在门口一手撑门一手举着已经挂断的电话,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贺恂刚想骂他抽什么风就听见他结结巴巴道。

“医院,医院那边出事了……童,童肖刚打电话来说有人趁护士不注意进了祁霏白的病房——”

“什么?”贺恂闻言眉头一蹙,话音中带上了一丝隐隐的不安和迫切,“那人是谁?祁霏白有没有事?”

祁霏白在监狱待了十年,唯一熟知的一个养父现在也是下落不明,再说祁霏白这次出狱根本没人知道,绝不可能出现什么亲属探视这一说!

郝岳洋:“暂时还不,不知道那个人的身份,但是已经通知医院在调监控了。童肖发现后第一时间就找医生做了全面检查,人没事。”

贺恂闻言扔下手里的照片,长腿交叠风一般快步走出审讯室,到门口不忘吩咐郝岳洋:“我先去一趟医院!你把何远滔交给禁毒,他身上的线索还没挖干净,让你哥先审着,有新消息立马给我电话!”

郝岳洋连连应是,然而看着贺恂没走出几步又折了回来,把手伸到了他面前,说:“车钥匙。”

郝岳洋这才想起贺恂葬身火海的豪车,无奈苦着脸从衣袋里掏出一个镶着鱼叉的黑银车钥匙,心痛道:“你悠着点,我上个月刚提的车……”

贺恂一把抓过车钥匙转过身快步向前,过程中抬起右手朝后摆了摆,徒留一句‘知道了’飘散在空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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