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014章

临优昙一目十行看完了被云别锡递过来的信。

目光凝视在信封上的师妹亲启这四个字,确实是她记忆中那人的笔触字迹,可这封信里一字一句的话一个个拼凑起来,怎么就让她看不懂了呢?

“他托你带回来的,就只有这封信么?”她似乎还是不能死心,乌黑的眼睛里尚有还未熄灭的希望。

“只有这些。”

云别锡开口斩断了她所有的妄念,男人充满了遗憾的目光里包含着浅浅的一层歉意,他其实并不知道信里写了些什么,可想来顾沉衍所说的必然不是什么能让人高兴起来的话吧。

毕竟那个男人多么一心一意那样看重季琳琅,云别锡都看在眼里。

他本意是无所谓那信上的内容的,可如若顾沉衍只是恳请她出谷为季琳琅看诊,她又怎会露出那样的情绪?

临优昙闭了闭眼睛,转瞬间刚才的那些失态就被全部收敛成了面无表情,“我从来不欠他的。云公子,若是我不愿意呢?”

云别锡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并不想让她为难,故而并未开口。

临优昙其实并非真心想问他的答案,毕竟他们今日不过才第一次见面,怎么可能就因为她个人的想法而改变初衷呢?

“竟是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及么…”

她容色平静的笑了笑,只是那双眼睛里却并无任何笑意,只是强迫自己在脸上堆积出那点弧度,她把手里的信撕成了碎片,“我知道,你们都是为季姑娘而来。好,我答应了。”

云别锡本来就没想过给她拒绝的机会,可如今见她用这样的姿态回答他的那一声好却让他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临姑娘放心,此间事了在下定会把你送回药谷。”他认真的给出了自己的承诺,并非是平时那些假意的温柔伪装。

“回来…又能做什么呢……”

她的声音轻的如一阵微风,低声呢喃的话被云别锡听见了,不知为何心中却重重一跳。待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大约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已经知道自己多半是回不来,也不愿意再回来了。

即便如此,她却仍然平静的跟着他离开了。

到头来……原来是他亲手把她送进了地狱入口。

云别锡觉得,未来发生的事情多半是自己的报应,他终于记起来自他沉默应对她的问题的那一刻之后,终其一生,临优昙再也没对自己如初遇时那般纯粹自然的笑过了。

“今天太晚了,明日出发可好?”

“稍等,我收拾一下就出发吧。”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看到了对方想继续开口,多半是想告诉她并不需要赶这么一天。更大的可能是看到她如今的态度,大约也明白了出谷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并非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才想让她缓和一日。

这样体贴的态度,真不愧是以温润近人出名的九王爷,不爱朝堂反倒对于江湖之事兴趣更大些的侠王。可世人又焉知这不是一种蒙蔽天下人的表象呢?

他诚然是无心朝堂,可却并非喜好江湖,只是隐匿在暗处为自己的兄长发展江湖势力罢了。

两兄弟一个在明装作纨绔草包,一个在暗装作喜好江湖事,他的兄长继位之后也没有和他上演兄弟相残,反而紧密合作,而后携季琳琅归隐江湖成了真正的逍遥王爷。

没错,在这个故事里,最终的大赢家其实就是眼前这位看似温润优雅,实则切开全是深沉心思的云别锡,也正是他在这场修罗场里最终赢得了美人,还落得个爱美人不爱权势的美名。

临优昙呢?

她只是个小小的石子罢了,有用的时候他可以抱着十足的诚意不远千里亲自接人,无用的时候便是死去了也不过是得了一声可惜。

收回了种种思绪,临优昙只是摇了摇头,“你其实也很想早些出发对么?那便早些走吧,早些走了也能早点结束。”

她的话似乎别有深意,云别锡深深望了她一眼,点头道了一声,“也好。”

“姜茶……喝了吧,别浪费了。”

“多谢。”

“不用,多的优昙也给不了了,王爷莫要嫌弃。”

云别锡伸手的动作做到一半,被她的称呼喊得一顿,“是顾神医在信里说的?”

临优昙点点头,算是回应了他的问题。

“无须如此,只当我是朋友即可。何况如今是在下有所求,无需称王爷。”

“好。”

对方由始至终态度都没怎么变化过,没有受宠若惊、没有感动感激、更没有丝毫敬畏。若不是她刚才突然改了称呼,云别锡甚至看不出她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份了。

即便是季琳琅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后,也至少是惊讶过的,更别提后来试探了他真正的态度之后才慢慢放开了性子。可唯有她,好像真的是对此内心毫无波动。

甚至不得不说,连刚才那一声王爷,也是敷衍的很。

云别锡在心底笑笑,这位临姑娘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王爷代表的是什么意义?亦或者,在她眼里天下人都是一样的身份,唯独不一般的只有顾沉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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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谷距离桃花筑的路途大约在十天左右,这一路上云别锡从未有丝毫掩饰直接走的大路,而临优昙也诚如他所思所想那样逐渐声名鹊起,不单单是因为他本人的知名度,更重要的原因其实肤浅的很。

——这个人实在是生的太好看了,即便从来都容色淡淡,可每当那双乌黑的眼睛看向某个人的时候总会让人产生一种被云端谪仙眷顾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她整个人都充满了神秘感,来历未知,身份未知,气质清冷却从来不会让人觉得不痛快反而合该如此。且真如神仙般像是突然之间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似的。

不似季琳琅,虽然早已经人所尽知,但其身份来历一目了然反而显得有些逊色。

只是早已在初遇时就已经见过她另外一面的云别锡却知晓,临优昙最近越发沉默寡言了,很多时候她明明看着自己,却好像是越过空间看向别的什么存在。

但她一直很配合,配合到几乎能称得上是乖巧的程度。哪怕再怎么不习惯路上颠簸也会强迫自己好好休息,即便再怎么好奇也从不会对他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只不过奇怪的是,她越是视他与无物,他就越是喜欢接近她观察她。

若是被裟椤知悉云别锡的想法,大约是会直接笑出来。

她对这个人其实没动什么心思,当然,也许只是单纯的嫌弃他身上的能量太少。可他若是非要撞上来,那她也不会客气,毕竟哪有天天闻着食物慢慢变得香醇可口,最后却直接放弃的理由呢?

原主在跟随云别锡离开的路上表现的确是不尽如人意,他也许看到的是对方的无知、不识趣、没见过什么世面、别人等着她救命她却什么都想看看的愚不可及。

但云别锡却从未想过对方一个妙龄少女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一直只能独自守在那没有一丝人间气息的药谷过的是何等清苦无趣的日子。

怎么?合着只允许他利用别人,还不带付出一点点微小的利息么?

真真是典型的双标。

云别锡,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一闯。

这辈子还跟季琳琅白头偕老一起互相祸害去了难道不好么?非要没事来接近她,怎么的,是临优昙满腹心事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好逗弄是么?

这一日,刚入住客栈歇脚的临优昙终于接到了来自于某位牵动了那位可以说是一手引导了这个悲剧,以至于他自己本人也下场极其凄惨的人——惜花公子。

这名字诚然听上去十分的惹人深思,可这人……却不过只是一个仗着美丽皮囊的渣宰,最下作的那种渣宰。

临优昙的目光落在书桌上被大张旗鼓送上来的书简上。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三日内,吾自当怜取眼前人。

见字如人。

——惜花公子。

不出一天,几乎整个江湖都知晓此事了,多亏了云别锡所掌管着的隐宗四处传播,甚至有人开出了赌注,要看看这位惜花公子是不是真的敢在狭王云别锡身边夜会佳人。

云别锡为了引蛇出洞也实在是付出良多,难怪最终倾倒了爱慕者极多的季琳琅。

而现在,这个男人正蹙着眉看着桌上书简,他看上去担忧极了,却还是垂眸安抚般的对她微笑,眸光清明温软,充满了安全感。

“我会保护好你的,你且安心。”

临优昙仰头对上他那双极温润的眸子,面上仍是淡淡,乌黑的眼瞳映照着云别锡俊秀出众的轮廓,“我并未惊慌,可云公子对季姑娘付出良多,我大约只是……稍稍有些羡慕罢了。”

话音入耳,云别锡眸光渐深,他突然间却抬手遮住了她一双乌黑的眼睛,

掌心是她睫毛扑闪间拂过的微微痒意,他只是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双眼睛。并无多么深沉浓烈的思绪,只是藏着微微羡慕和酸涩的瞳仁,被窗外浮动的月光辉映的像是满池琉璃明镜。

他看似对谁都很温和体贴,实际上却心思深沉,连琳琅都尚且只以为他是个好人才会对她那样好的时候,这个人不过几天的时间看见的却反倒是他的付出。

云别锡确实为季琳琅破例了多次,连隐宗都动用了,可笑真正看清他隐藏在那些所作所为之下意味的人却是如今被自己百般算计的人。

男人低哑着嗓子低声在她耳畔轻语,晕染着烛光暖色的脸上终于收回了那优雅温煦的笑容。

“你……莫要那样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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