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颜如小心翼翼的端着保姆精心准备的营养餐打开了房门,显然这里已经不是楚尽自己的公寓了。自从他出院以来，因为不放心儿子现在的状态楚颜如早就把人接回了夫妻两的别墅里。
然而无论再怎么小心翼翼的守着他，楚颜如也仍是只能抹着眼泪看自己最心爱且骄傲的儿子日益憔悴沉默,再也不复荧幕前那个意气风发总是爽朗微笑露出一对小虎牙的那个青年的鲜活形象。屋子里连一点尖锐的东西都不能放,她本来只以为儿子只是愤怒，可如今看来……
这样的状态怎么可能只是出于对秦雪昼的恨意？
楚颜如自己也是过来人，哪怕再不愿意相信不想承认,但那分明是朝思暮想的爱慕之情才会叫如今意识到原来一切都只是误会的儿子这样痛苦。
她控制不住的上前开口,“你……是不是爱上秦雪昼了？”
似乎从那一夜之后就已经灵魂都跟着湮灭了的楚尽此刻终于有了反应，他动了动干涩的眼睛，即便面色冷漠身形消瘦，然配着早已经染回了黑色的短发竟也透着一股病弱美。
看到他的回应时,楚颜如就已经绝望的闭上了眼,只能咬牙道，“你还记得自己叫了她多少年的姐姐吗？！”
“她不是我的亲姐姐，如果感情能够控制……”他深棕色的眼底恍然多出了几分嘲讽,“那当年你也不会不把一切怪罪到我那好父亲头上，反而迁怒雪昼了。”
——是又如何？你有什么资格告诫我不能爱她？
她从楚尽的眼睛里看到了这样一句反问。
对方哑口无言的站在自己面前,再也没了那一夜狡辩时的狂怒，楚尽其实早就已经累了，他没办法怪罪母亲选择用那种方式保护他,于是只好把一切罪责都算在了自己的头上。
他还以为自己胸有成竹，可到头来——他其实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不，其实也不算一无所有。他来到这世间一遭，如今得到的不过是满心的懊悔和痛苦，他一边对过去那些美好的日子念念不忘，另一边却又怯懦的甚至不敢去见她。
楚尽只是个胆小鬼、白眼狼,他已经看到了贺西楼的那篇微博。
结合自己知道的一切拼凑出了所有过程，七年前姐姐不但知道了真相更是被母亲赶走，流落街头的时候被贺西楼因为背影和他的白月光相似而捡了回去。七年之后姐姐知道了真相，好不容易摆脱了贺西楼却又遇到了他这个狗东西。
没有相认、没有给她机会解释、更没有好好待她。只是骗她、欺她、得到了她的信赖又把那份珍贵的信任丢到了地上狠狠碾碎。可偏偏在这过程中……楚尽见到了即便经过这么多挫折煎熬却美好更胜当年的秦雪昼，不知不觉就栽了下去。
事到如今，他真的没办法骗自己只是把她当成姐姐，楚尽甚至会嫉妒《青鸟赋》里的李云在。那个男人可以正大光明的说爱，毫不吝啬的把她捧在掌心，最终……甚至与她一起共赴黄泉。
而现实中的楚尽，却只敢没出息的窝在阴影之下试图以死谢罪。
彼时我已徒然开悟，可偏偏造化弄人。
楚颜如绝望的靠着墙上跪坐在他的面前，她知道如今不管怎么说都没办法再让儿子相信自己了。哪怕秦雪昼那副皮囊之下真的是回来报仇的妖鬼又如何？儿子只会恨不得当场以死赎罪。
她已经意识到自己错了，当初就不该放任他回国试图报复，也许在许久之前……她就不该说出那样的谎话。楚颜如所仗着的不过是清楚的知晓雪昼对自己这个养母的敬重儒慕，所以吃定了她必定会乖乖吞下所有苦果。
可如今……秦雪昼已经死了。
于是她只好默默吞下了所有想要歇斯底里说出真相的冲动，把血泪打落了吞进肚子里，笑着安慰儿子，“造成今天这样的后果都是妈的错，你是被我误导的，你当年也是年轻气盛。小尽，现在还来得及的，反倒是你死了的话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对不对？”
“来得及么？”
“来得及的！去道歉去赎罪，哪怕跪下求她回来！
雪昼那时候那么疼你，你现在还年轻，如果一年不够就十年，十年不够就堵上余生，机会都是试过了才会有的不是么？妈会帮你的！我们一起去道歉好不好？”楚颜如小心翼翼的哄道。
楚尽的眼底似乎多了几分亮光，他手忙脚乱的从床头柜下面翻出了许久没打开的手机，发现早就没电了。于是只好不甘心的插上充电器，又打开了电脑开始搜索关于秦雪昼的一切小心。
好在她现在也算是个公众人物了，所以不至于让人完全找不到消息，这点倒也算是让人庆幸。
然而这股庆幸只停留了寥寥一两分钟，微博热搜一打开就被顶置在最上面的是个视频，楚尽匆忙因为标题上的秦雪昼三个字而点开了视频放大界面。
景橙和杜苏城的身影骤然映照在了屏幕上。
“秦雪昼她活不久了！唯独跟她白头到老这件事，永远都不可能实现！”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响彻云霄。
男人本来沉稳冷淡的黑眸则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人，面上的平静被彻底打破，声音干涩且蕴含着极其可怕的怒气，“景橙！你不能因为自己的失败而这样诅咒她！”
“我诅咒她？呵，这种事情去医院一查就知道了，明显的谎言我有什么可编造的！杜苏城，你给我听清楚，秦雪昼要死了，最多还有一年左右！我若是骗你必天打雷劈！”
哐当——
楚尽直接掀开电脑丢到了角落里，震耳欲聋的那几个字还回荡在耳畔，好似连同他的整个灵魂都一起崩灭殆尽，他怔怔的抬起头，目光是如同死灰般的寂静，“我听错了对么？”
楚颜如在听见那句话的瞬间，根本控制不住眼里闪过几分喜意。
楚尽看在眼里却是满心悲凉，雪昼如今这样的状况，可母亲居然还在窃喜！他推开了尚且没回过神的楚颜如，只来得及丢下一句话就离开了。“我们一家都对不起她，她若真的出了事，我怎么办？妈，哪怕没有我，你至少还有叔叔陪着，唯独雪昼……我一生只爱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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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你大概也许可能……又要上热搜了。
“？”正在家看电视剧看得不亦乐乎的裟椤歪了歪头一时没反映过来，保持着躺在沙发上的姿势瞥了一眼茶几上滚动的小光球，也没想过自己去探究发生了什么。
——景橙在腾达门口大庭广众之下，说秦雪昼活不久了。
“早晚会曝光的，我本来也没想瞒着。”
——阿这，我知道了！大人之前是故意拒绝杜苏城的！
“不，那是真心的，我没打算在这个世界久留。”裟椤看着电视里的情景剧笑出了声，话锋一转又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嗯，不过他会怎么解读就不是我能管的了。”
人类似乎是一种很喜欢脑补的生物。她甚至不需要说太多做太多，只是留下一点点的破绽跟一个合适的理由再加上一点点的助力，杜苏城就会自动理解成对她有利的涵义。
任何一个人但凡在真正动心的时候，就成了聋子瞎子，天地万物都会成为无关紧要的摆设，只有所爱的那个人才是真实的。于是连她给与的伤害和拒绝他都只觉得这是言不由衷的违心之言，而后沉浸在这种自我感动里……致死都将对她念念不忘。
杀人诛心，她向来偏爱后者。
而那一下一下的温柔刀，到秦雪昼真正离开之后就会化为永恒的创口，化血流脓让他生不如死。而她又往往喜欢在离开前，眉目温柔的真诚希望他们继续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沉沦在痛苦回忆里才可以稍微安抚已逝亡魂，死了……反而什么都没有了。
小系统又瑟瑟发抖的滚到某人温暖的怀里去了，而门外疯狂的敲门声也终于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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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苏城气喘吁吁的站在她的房门口，只记得自己满脑子只想见她，中途闯了多少红灯大概都数不清了。可现在他站在这里，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按铃敲门一股脑全数做出来，这种已经完全失了分寸的动作毫无遮掩的把他的恐惧呈现了出来。
房门被打开了，杜苏城刚看清她似乎有些疑惑的脸就控制不住的上前把人抱进了怀里，如同鸵鸟似的埋在她温暖的颈项里沙哑着嗓音开口喊她的名字，“雪昼。”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个向来无所不能的男人此刻的不对劲，于是推拒的双手在犹豫片刻之后改成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怎么了？苏城。”
女人轻轻喊着他的名字，杜苏城抱着她的时候能够轻易的感受到她的气息。
沉稳的心跳声，细腻的肌肤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安全感萦绕在身侧。可同时那份恐惧也越来越强烈，他无法想象真正失去这个人之后自己的生活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明明认识的时间也算不上太长，明明一开始他其实并不待见这个人。
怎么突然间就非她不可了呢？
如果七年前在街头遇到那个无家可归的小姑娘的人，是他杜苏城就好了。他一定会把人带回家妥善照顾，陪着她度过最难熬的那段时间，甚至苏月可能早早就能喊她嫂子了。
偏偏她当年遇到的人是贺西楼，还被那个人这样磋磨了七年之久，杜苏城确信景橙似乎真的知道很多事——于是她说出那个死字的瞬间，雪昼的一切改变都有了理由。
可杜苏城还是不甘心，于是他低声问她，“告诉我将来你一定会长命百岁，那样的话我就愿意接受你的拒绝并且永远不会再打扰到你的生活。”
秦雪昼只是轻轻叹息一声，“抱歉，唯独这一点我无法保证。”
哐当——
有什么东西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