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不耐熊掌散宴席登报逐徒仆贪墨

梨香小筑的云亭水榭内,莺俦燕侣,娇笑轻语,围坐一团,气氛欢乐,吃至酣畅时,娇娃借花献佛,互敬佳酿,交相夹菜,一派融洽,瞧的国公夫人暗暗咂舌,心赞令狐莹治家之能。

烟花频爆,璀璨夺目,光艳至极,衬着丝竹弦乐,真乃人间至富至贵。

席间,鹤轩动筷夹菜,极少取肉,惹得张维贤纳罕。

恰巧,三位俏婢捧提食盒,预备奉菜。

张维贤闻味知菜,忙打眼色,令丫婢先给鹤轩奉上。

俏婢奉令而行,告了声罪,挪开紫檀彩盖,捧出一方蒸屉,高约尺许,径直三寸,看那竹蔑全无一点油腻,竟是崭新的器物。

俟那竹屉揭开,一个精美瓷罐展现眼前,罐身缭绕着鸾纹狮篆,罐盖有四头威武雄狮端坐,似为镇压什么。

张维贤笑着介绍:

“此物乃是长白山黑熊的前掌,三周前才用蛟网捕到,年岁不大,仅有两岁,嗣后昼夜不断,连赶十日十夜方运至京师,三日前为了取菜,这才剁下,新鲜至极,万分难得,鄙人特命府内厨子文火炖烂,今夜特江师准备。”

鹤轩面无表情,捡了汤匙,翻开罐盖,挖了一勺肉,细细尝了,只觉无不鲜美,软而不烂,嚼劲适宜:

“好功夫!”

国公夫人陪坐在令狐莹一旁,殷殷劝菜:

“莹夫人,此乃猩唇,肥嫩鲜美,女儿家用了最宜肌肤。”

八珍佳肴,令狐莹小时亦曾尝过,亦知猩唇美味,何如自修太清丹元法门,列为练气士,性情忽变,看着那肉便觉恶心,捂嘴急推。

梅红蕊虽陪宴席,却极少动筷,即便取菜,亦是素菜,全不肯食肉,忽见令狐莹模样,知她功行已至,笑着打和:

“国公夫人盛情,姐姐茹素礼佛,禁肉绝荤,不奈这等鲜血淋漓之物,还请勿怪。”

“啊?”

国公夫人先以为令狐莹害喜,不料是这等缘故,脸色煞白。

鹤轩把那瓷罐推开:

“江某家中少吃珍肉,多吃清汤淡菜,还望公爷勿怪!”

张维贤闻言愈发笃定鹤轩是剑侠一流,欠身赔笑:

“哪里!哪里!都是极儿误事,在江师门下用饭三载,竟不晓得师门规矩,今日实在浅薄,不知江府素饮淡食,实在抱歉!”

张之极一脸懵逼,暗忖:

“没有呀!我在江府见到江师用肉了!”

鹤轩颔首一笑:

“无碍,我等也是这一二年才更改!”

“撤下,撤下!!”

张维贤证出鹤轩“剑侠”身份,挥袖命令左右侍女撤罐。

“江某这一罐曾用过,不便浪费,就赏给江某妾室享用吧!”

张维贤震惊:

“啊!好……”

“妙儿,你等终日劳苦,用用把!”

杨妙儿闻言起身,托着鹅黄云帔,转身来接。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国公府的一帮健仆肩扛手抬,搬来百方烟花,一一摆在九曲白桥,回禀一句,复又离去。

月婵生性活泼,一见可放烟花,忙叫翠女、妙儿等女,一一转至栏桥,取来俏婢手中的檀香,一手握香,一手塞耳,含笑点火。

“翠姐姐,姊妹们一起放吧!”

“好!”众人齐应。

只听“轰”的一声,爆竹上冲黑冥,炸为赤红、青绿、土黄、蔚蓝、橘橙五色烟花,有的烟花是万千辉粒、有的是线粒,二十朵烟花交相辉映,幻为亩许奇霞,夹着硫磺焦味,不觉人间至景。

常言,彩云易散琉璃翠,世间好宴难长久。

子牌时辰,烟花散尽,宴散人分,鹤轩一众姬妾皆返江府。

养性居内,红烛高挂。

“妙儿,明日一早,派人前往大明报社,花些银钱,只说张之极五人学艺完成,已被驱除出门,声名他等五人绝非江门门徒,可有记好?”

“是,少爷!”

杨妙儿略有不解,却又只得应下,转身去撰书信。

令狐莹皱眉不解,因问:

“师弟,为何要去登报声明?”

“明人与异人不同,明人内部只消张之极自己不敢乱报我的名号,不会有因果勾连,那异人全是不同,他等心思最为复杂,如不借助他们的喉舌登报一下,恐怕张之极所作所为皆算本公子头上,他日无数仇敌,岂非烦死?”

令狐莹吃了一两杯,玉面驼红,嘴角带笑,略显娇艳:

“这样呀!那咱们搬去锦云谷碧幽洞吧,师弟一说打造仙府,本小姐就心痒难耐,意欲打造一番。”

鹤轩伸手细刮琼鼻,言语点破她的心思:

“暂时不行,你与梅儿只有四五百年道行,不甚雄厚,修为又低,未辟紫府,须得等你二人休出金丹、舍利,才可转去锦云谷玩耍。”

“本小姐以后啥也不管,专心修炼,哼!”

令狐莹闻言嘟嘴,拽着梅红蕊同去斗室用功。

鹤轩邪邪一笑:

“你们不陪,翠儿陪睡,难道能少了姬妾??”

……

养性居右后方修建有一座三层绣楼,匾镌“刀笔斋”,第一层专办江府庶务、江湖事务,第二层辟为仙家诸事,月婵常领白娇于此了解神州各仙家教派,第三层列为静室,专为百娇修行所用,外用五行禁物摆出奇门迷魂阵,如无秘法,难以进入。

刀笔斋第一层细分为东、西两阁。

东阁常理江府事务,斩异司的异人斩杀名册,由着十位一等丫鬟分门别类;西阁专理江湖事务,铜雀台、百草谷等势力的文件来往皆由十位一等丫鬟处理。

东阁内,十条桌案五五并排,楼壁摆着一圈书架,书架上名册叠落,不下千本。

十位扫眉才女各穿绫罗,伏案握笔,于那白纸上誊写信息,忽听动静,见识杨妙儿进来,齐唤:

“妙儿姐!”

“各位妹妹都坐,我今日前来原有两事,一是你们抄书一年,按照规矩,须得和其他妹妹对调;二是你们进府三年,年龄大多十五、十六,再有两年,须得放归,愿离府者,江府提供嫁妆五千两白银,不愿意者,可留江府五年,而后再次放归,嫁妆一万。”

十位丫鬟虽知江府慈善,却不知江府这等好爽,不免一喜。

“尔等莫要高兴太早,余下两年切记勾搭外男,败坏门风,旦有发现,立即杖毙,没收一切家财,两年之后,如想佳婿,自有道理。”

杨妙儿冷冷道:

“是,婢子谨记。”

“红玉先把手中活下停下,一份报纸声明给我!”

“是,妙儿姐。”

红玉忙把毛笔架上,转去报纸中翻找。

……

次日一早,中院,理事房。

杨妙儿唤来门仆章春,交了一份信、一张十银票:

“即刻出府,前往外城麦庄桥,将信和银票交给大明报社。”

章春垂首低头,鼠眼窥伺杨妙儿的衣裙,想入非非,忽听大明报社,忙急惊醒:

“是”

……

京师外城,麦庄桥,大明报社。

总编文部贞天命年纪,脸瘦无肉,双目炯炯,身高七尺,一身儒士装扮,略显英伟,踩过正堂门槛,立马驮腰谄笑:

“贵客,我是总编文部贞,您来大明报社是想登报?还是?”

章春宽额凸目、长手短腿,身穿灰色短褐,斜坐官椅,延颈仰鼻,气焰嚣张道:

“文掌柜,我家老爷江鹤轩特命我给大明报社送封信!”

说着把那封信推了出来。

“掌柜?”

文部贞暗笑章春没文化,却因江府威势,反而希颜承欢:

“哎,多谢贵客赐信。”

章春取出一枚小银锭,摆在茶碗旁:

“这是五两银子,少爷交信时一同给的!”

文部贞见那枚银锭,猜了七七八八,因说:

“哪里的话!江司主为异人、明人的关系作出重大贡献,银钱是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说罢又强推给章春。

章春本为江府小厮,原也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只因江淮饥荒,被迫逃至京师,巧被收在江府,规矩原也学的极好。

怎奈,异人常万女隐匿府内,仗着盗卖秘籍获得百万家私,于江府外院开设新奇赌局,广招客源,杨妙儿叫梅红蕊叮嘱,只顾约束女婢,少管男仆,时日一长,外院男仆九成参赌,输了个倾家荡产。

章春经历穷苦饥饿,凭受缙绅白眼,忽见同屋小厮偶赢千两白银,未免心动,奈不过他人怂恿,遂把往日积蓄提出,参与常万女的赌博。

常万女为赌场庄家,按照地球赌场设置筹码,大肆抽成。

章春在那赌桌上先赢后输,时日一长,囊空如洗,又经常万女撺掇,贷银参赌博,希冀翻本,谁料越赌愈穷,欠下一万两的高额赌债。

常万女挟债教唆,拶迫章春屡破门规,依仗江府威名,在外面干起买卖,攫敛京师百姓的钱财。

学好三年、学坏三天。

章春一脚踏至歪路,自诩身命难全,平日行为未免放纵,“吃拿卡要”无师自通,今日得差,私吞五两白银,另借江府威名,勒令大明报社半价办差。

谁料,文部贞卑颜屈膝,又把五两银子强推回来,暗忖杀神威名在异人中间这等好用,鼠眸不免乱转,假意同文部贞推了推,笑着收在兜里。

“希望贵社尽快为我家少爷办妥此事。”

章春东窗事发,引火烧身,从头到尾,不留姓名,却又叮嘱文部贞办事。

“贵客您请放心,敝人为江大人办妥。”

文部贞满脸堆笑,送着章春出门。

俟章春出去,文部贞拆开信封,了知前后,慌生疑窦:

“昨夜张维贤筹办八珍宴席,酬谢江府,闹得沸沸扬扬,声传京城,怎得今日一早就要同他分道扬镳?这翻脸未免太快了吧?”

恰时,告官者秦象天风尘仆仆赶至门外,瞧见文部贞,出声招呼:

“文教授!”

文部贞后天五维不好,要么根骨不够,要么机缘奇差,要么悟性不够,京师帮会各家内功都有尝试,全都无用,独因满腹经纶、学历较高,才被种田总会聘请为咽喉,由总会会员众筹出三万两白银,在京城开办了一间名为大明日报的报社,由他作总编。

忽听熟悉的声音,文部贞抬头一瞧,见是秦象天,心嗤:

“这人看似本分,实则野心勃勃,绝非良善农民,用农场主评论种田总会的成员,再恰当无误,堪比西方的种植园主。

各地帮会虽然争雄,却未忘记养护地球老弱的责任。

这等农场主自私自利,仗着明人士绅大肆压榨布衣农民,利用所为‘福利’招笼流民,赤裸裸的行使王权,也是窃国者!”

转念又忖:

“那种田总会内的农场主田产,数以千计、家私数十万,又有资禀,可习内功,又不参与争斗,修为比一些帮会的高层都要浑厚。

据传,秦象天家私三十万,水田一万亩,佃农三千户,储粮训练,建制扩张一一不缺,他本亦因普法真人得习《先天功》,时至今日至少有三境宗师的修为。

然而,此人行事低调,即便被劣绅抢占田产,亦不动武,反用新修的《明律》维护自身,可见此人城府不浅,可为一代枭雄。”

一瞬千念。

文部贞徐展笑颜,目有惊意:

“秦场主?你上周不是才去天津卫办差?怎的回京了?”

秦象天口唇起皮,捏着一方白巾,擦去脖颈汗珠儿,急匆匆奔至榆木茶几旁,握住茶壶,对口牛饮。

咕咚咕咚……

俟他喝饱后,虎躯就势一靠,瘫躺官椅,摆成“大”字形,那对黝黑健腿一经放松,腿肚肌肉立马抖颤,胸口剧烈起伏,气喘吁吁,尽显狼狈。

“种田总会、北直隶城市帮会相互拼杀,三天三夜,打成一团浆糊,现在不清谁对谁错,只要敢入辛口,无分敌友,一律击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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