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伊卡洛斯

从学校回来之后,一直到吃晚饭时,聂华都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预想之中的事情一件件发生了,并且都是不好的事情,似乎所有的厄运都集中在了今天一般——第一次出现了怪人事件的受害者、怪人经过发育会变得更加强大、并且印证了怪人背后有着一个庞大的组织在运作。

聂华现在所见仅仅是整个事件的冰山一角,不过已经足够令他忧心忡忡了,表象之后一定隐藏着深层的暗影,没人知道怪人背后的组织有什么样的规模与影响力。经过今天与组织的第一次接触,聂华确信了对方一直在关注着怪人的行动,自己很可能也被列入了对方的警惕列表。

怪人频繁在相近的地点出现绝非偶然,可以肯定其操纵者有着一定意图,若不是聂华阻碍此事,恐怕对方的计划还在正常进行着。对于花高中出现怪人的理由,聂华想到的唯一合理解释是那个未知的组织将花高作为了试验场,使怪人在中生长发育,至于怪人是否能无限制发育下去,或是发育到最后会发生什么事,聂华一概不知。

不过好在花高方面最终还是进行了停课处理,就算学园中再次出现怪人也不会有牺牲者了,但这也引发了另一个忧虑,在失去了花高的试验地点后,组织是否会在别处重新设立一个试验场所呢?如果果真如此,他又该怎么身为假面骑士活动呢?

假面骑士被视为组织的敌对目标的话,聂华此后的行动必将会受到影响,他已经直面过足以让他陷入苦战的敌人了,对方是否拥有更强大的怪人也是未知数。

眼下可以说是对聂华绝对不利的局势,继续消灭怪人的话,就等于同未知组织正面作对。那个组织可能有着庞大的规模,数以万计的精英人员,强大的武器以及科技力量。

聂华越想越头疼和心慌,他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而他的对手却是掌握着无数资源,有着丰富人生经验,涉世深远,处事周全的成年人。

聂华总感觉在他们面前自己就像是稚嫩的幼芽,他的盘算和小伎俩,会被轻易看透。无论如何也要承认,自己的思想中似乎还残留着孩子无法违抗大人的想法。

身为假面骑士这件事一直憋在心中无法对任何人诉说,即使想要倾诉也没有对象,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聂华的同伴,能够成为他导师的两人不知何时才会出现,没有人能够依靠,也没有人能够并肩前行,聂华只能孤身一人对抗整个组织。

即使有着假面骑士的力量,也还是会畏惧,触及成年人世界的阴暗时,让聂华无比迷茫。他看不清前方的路,永夜的漆黑吞噬了一切事物的形体,假面骑士的灯光所及之处也仅仅只有周身,无法照彻黑暗的光在身前便隐没了,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何种程度。

饭桌上,父母似乎看出了聂华的异样,他们早就通过老师在群里的通知知道了学校发生的事。

“小华,今天怎么了吗?”妈妈一边给聂华夹菜一边问道。

“没事……”聂华无精打采地回答着,他的沮丧甚至蔓延到了餐桌的气氛中。

“是不是不小心摔伤了,还疼吗?”

“我没事……”

“学校里发生的事怎么样了?”爸爸也开口问道。

“没什么……”

“要是遇到需要帮助的人一定要伸出援手。”

“好。”

“行了,你就知道说这个!”妈妈打断了爸爸的话,接着对聂华说:“小华,要是有什么心事,已定要和爸爸妈妈说啊,我们一定会想办法帮你。”

看到父母如此替自己担心,聂华也打起了几分精神,心情稍微缓和了一些。

“爸,妈,我真的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我。”

因为战斗后的疲惫,聂华感到饥肠辘辘,晚上又添了不少饭。看到这样的聂华,爸爸妈妈耶逐渐放心了下来。

吃完饭后,聂华回到了房间,打开手机后便是铺天盖地的信息,聂华在成堆的资讯中筛选着自己关心的。

尽管官方还没有报道和表态,但花原市的怪人事件已经在网络上引起了不少讨论。

这三天里学校一直在试图封禁学生的口风,但学生们又岂会乖乖听话,最终还是在网络上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传了出去。

一件事如果只有一个人说那很可能是假,两个人、三个人说也是假,但若是成百上千的人都在说,假话最终也会变成真话。一开始网络上对于所谓的怪人事件还有不少的质疑声,但随着事情越传越大,便有不少人信以为真了。

前两天有学生拍下了学校组织学生撤离的视频,以及体育馆遭到破坏的照片,发到了网络上,提升了一部分事件的可信度和真实性,但质疑声依旧存在,例如视频中的场景可能只是学校组织消防演习,遭到破坏的建筑也可能只是工程事故,还有人怀疑怪人是怎么被消灭的,为什么没留下痕迹等等……甚至还有网络知名人士为此发声辟谣。

毕竟怪人被击败后便彻底消失,没留下一丝痕迹,如果拿不出实际的证据遭遇质疑也很正常。

真正让事件发酵扩大的果然还是真正的怪人的照片,由聂华的好友贾辰跃所拍摄的照片和视频在今天放学后被传到了网络上,当即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几个照片和视频都较为清晰地拍摄到了水杉怪人的身姿,其中一个视频的边角处甚至拍到了金光闪闪的电光,但与其作战的聂华却没有出现在上面。

聂华不知道辰跃是何时拍下了这些照片,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没有拍到假面骑士还是刻意没有上传,当时他也忘了问辰跃。

这些决定性的证据使得事件的风向快速逆转了,尽管还是有很多质疑声,有人怀疑是视频造假,有人认为水杉怪人只是长得比较怪异的树,只是因为雷雨和狂风才看起来像是会动的怪人。

虽然如此,之前花高学生流出的传闻和这次水杉怪人的影像还是被越来越多的人重视了起来,在网络上的搜索率仅次于几个娱乐明星的花边新闻。

当然如聂华估计的一样,随着事件越传越广,内容就发生了离谱的改变,这就是以讹传讹的力量,首先是不知从哪里冒出了成千上万的花高学生,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当时就在现场拍,然后当场编出几千字的“亲身经历”,然而只要问他们花高的校长是谁就能问住一片;各种自媒体将这次的怪人事件说得天花乱坠,各种阴谋论层出不穷,有说怪人是学校附近的研究所逃出的变异生物的,也有说是某国的生化武器泄露,甚至于还有的说怪人在出现的当天就将整个学校的人屠杀殆尽——这已经是不攻自破的谎言了,稍微想想就能明白若是真的被屠校怎么可能还会有学生的目击报告,所以这个帖子下方的评论区已经快被网络喷子喷烂了。

至于这个帖子的作者后来造谣说那些目击的学生是保卫局的水军,目的是掩盖实际伤亡人数,就都是后话了。当然在发布这条内容后不久,该作者就被保卫局网络分部请走了。

但真正令聂华在意的是,这些煞有介事的报道,其中没有任何一篇提到了“假面骑士”的字眼,就算直接以“花原怪人事件”与“假面骑士”为关键词搜索,也只能搜到几个开玩笑说是不是现实版假面骑士的娱乐帖。

到底是因为目击者过少还是太像造谣信息的缘故,导致了这个情报竟然没有传播开来。不过这个结果聂华也并不意外,本来这个传言在花高就没有多少人知道,更没有多少人相信,如果要说有坚定相信者,恐怕就只有那几个真正见过假面骑士的人了。

正当聂华在诸多网页中浏览时,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不知是谁打来了电话。

起初聂华还兴奋了一下,因为平时除了广告推销根本不会有人打他的电话,这通电话也许是红卿打来的也说不定。

但是在聂华瞥到那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时,激动的心情瞬间化作了秋风落叶的萧瑟,那串号码如首尾连接在一起的虫子般,在聒噪的铃声中令人厌恶地蠕动,冰冷的寒意瞬间由脚底没过头顶,他想象着听到电话那段的声音的感觉,就宛如湿冷的触觉沿着后脖颈和头皮缓缓爬升一般。

聂华从没想到她会打电话给自己,本以为和她已经斩断了一切联系,她却在这时打来了电话。

犹豫了很久,他还是不情愿地接通了电话。

出乎意料,电话里她并没有像曾经那样对聂华恶语相向,但也保留着一种冷淡到近乎不耐烦的语气。

她向聂华问了学校的情况,然后又问了他的身体情况,接着嘱咐了聂华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不要随便外出。

尽管对方看不到,聂华依旧全程保持着面无表情,仿佛表明了一种倔强的态度。

直到挂断电话,聂华才长舒一口气。

他很惊讶,这件事居然已经传到了她那里,更惊讶的是她居然会特意打电话来关心自己。

但纵使如此,他的脸上也没有露出一丝笑容,在他看来,就算是她毫无恶意的问候,也蕴藏着深深的挖苦在里面。

挂断电话后,聂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在今天临下山之前,他在调查员口中听说的那段话,他无法理解对方的意思,但对方展现出来的态度,就好像是故意要把那话说给他听一般。

他打开了浏览器,在搜索框中打下了他依稀用听力识别出的名字。

Icarus。

他自然不希冀能在网上搜出这个组织的什么信息,不出所料,网页上的词条也和组织本身没什么联系,但却让聂华面色凝重了起来。

Icarus,中文译名为【伊卡洛斯】,是希腊神话中的一位人物。

在传说中,伊卡洛斯与其父代达罗斯被困于克里特岛,为了逃离该岛,代达罗斯用蜡和羽毛制造出了可供翱翔的双翼,逃离前他曾特意嘱咐自己的儿子,如果飞得太高或太低,飞翼会因为蜡被太阳融化或羽毛被海水打湿而融化。但飞上高空后,伊卡洛斯沉醉在飞行的感觉当中,因为对太阳的向往,执意向着太阳飞去,最终羽翼散开坠落而死。

看完这个故事,聂华沉默了。

也许在世人看来,伊卡洛斯所做之事何其愚蠢,为了追逐太阳,就飞上不可超越的高空,最终坠亡。

但不自量力的伊卡洛斯,在聂华心中,他的身影却高高映在天穹之上。

即使其上便是毁灭的尽头,也要勇于凌霄,何妨在触及毁灭之时,成为追逐幻梦的殉道者。

伊卡洛斯散落翎羽的双翼,在记忆中与那曾经见过的图案重合起来,挥翼奋进苍鹰犹如追赶着自己的生命一般,飞向炽热的恒星。

那就是Icar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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