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像是舍利子的老物件

随着沉着的声音响起,那支通体漆黑的长箭带着势如破竹的强大冲力,朝着蔚柯的眉心飞速射去。

蔚柯脸上的表情还是麻木的,像一尊没有情感的傀儡人偶,对于眼前惊险至极的一幕没有半点反应,甚至连眼皮也没有眨动一下。

但是顾沐苏的箭一旦离弦便没有回头或者停止的可能,那把沉甸甸的黑铁弓磅数极大,搭弦而出的箭羽更是速度快到尾羽都模糊成了一片猩红色,仿佛刺破荒诞迷雾的一支明亮火光,足以穿透所有萦绕在赤狼庙周围的浓重白雾。

就在箭尖和她的眉心距离不足一掌宽的时候,蔚柯的身体突然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侧弯了下去,这个动作过于僵硬,从门口的视角看去,甚至会觉得她是在试图下腰的时候却猝不及防地闪到了老腰。

这个僵硬感十足的“下腰”动作让蔚柯惊险地在最后一刻躲过了差点射穿她眉心的利箭,殷铮的声音随即就从蔚柯的嘴里传了出来,明明听起来笑嘻嘻的,但却裹挟着阴恻恻的冷意:“嘻嘻嘻,想要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手段弄死我?但任凭你怎么努力,到头来,也只能弄坏这具身体,不过可惜啊……就算是这具傀儡娃娃的身体,也没有那么容易让你如愿以偿地销毁——!”

殷铮神经质的声音刚刚说完,就像是卡壳的收音机一样中断了,蔚柯的脸颊上皮肉抖了抖,还想要再次张嘴说些什么恶毒的嘲讽,但那张嘴却像是被糨糊黏住一般,喉头上下动了动,却突然哽住,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来。

沈一行轻声嗤笑:“哎呀,看来你还是学艺不精呢。喏,傀儡娃娃现在可不听你的话了哟。”

说着,他先是食指一挑,像是挥断了无形中的一道丝线,蔚柯的左肩骤然一松。

接着,他继续伸出中指、无名指、尾指,如拨弄拂乱琴弦一样向前上挑,蔚柯的右肩、脖颈以及身躯也一一松懈了下来。

蔚柯的嘴里发出了殷铮咬牙切齿的不甘声音:“是你……是你把我和傀儡娃娃之间的连接给切断了。不,这不可能!他说过的,你根本还没有恢复,根本不能够操纵这么复杂的……”

“不是‘我’,是‘我们’。”沈一行纠正道,脸上露出美滋滋的表情,“你也说了,我现在很弱的,当然是沾了阿苏哥将军的光喽。”

“他?!是刚才的那支箭——!”

“不错,你终于发现了,那可是沾满了铁线虫尸体残渣的一支箭。作为感谢你送我的这几幅‘壁画’,特意用在了你的傀儡丝线上,不必太感动。”沈一行轻轻勾起了嘴角,之前他便发现了,自己可以操纵某些动物的尸体行动。

那时候沈一行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轻易操纵动物的尸体,最开始的时候,只是能够移动人偶城那条地下污河里的老鼠尸体,由于当时他全部注意力都在一个比一个奇葩的范氏兄弟身上,使唤一只老鼠尸体骨架当顺风车这件小事并没有太让沈教授放在心上。

但是在黑衣隐者殷铮揭露那两幅壁画之后,看到自己曾是玩家那段过往的沈一行立刻便明白了。

原来他还是个玩家的时候,便是一名顶尖的操纵师。

而且追求的是万物皆可操纵……不仅只有死物,还有所有副本之中的活人,甚至同样进入游戏逃生的其他玩家,自己也狂妄地想要用“移花接木”的法子做出投影傀儡。

过去的自己竟然是这样不加掩饰的狂妄,让沈一行有些出乎预料,但实际上却合情合理。

从始至终,他的心情都像是在观察蚂蚁行为的实验记录者一样,冷静理性,不带任何感情偏颇地观察着逃生游戏中的所有人。

沈一行甚至很清楚地知道,过去的自己并没有怀揣着类似嘲讽或是指摘的态度,对待蝼蚁为什么会有那种情绪?

说白了,他只将自己看作了一个隔着玻璃罩子静静观察实验品举止的旁观者罢了。

忽地,沈一行另一只未抬起的手蜷握了起来,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掌心。

不对。

那道将他隔开的透明玻璃罩子必然已经被打破,正如回忆之中的金发小质子狂妄说出的一样,“我是不会死的”,没错,如果一直持续这种隔岸观火事不关己的态度,那么曾是顶尖操纵师的无名绝不可能轻易死掉!

但他却死了。

现在的沈一行深知,从结果反推回去,这说明过去的自己在某一刻还是打破了那道透明的玻璃罩,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恐怕他决心不再当个独善其身的旁观者,内心的心态也必然发生了扭转。

——正如现在的自己一样。

沈教授斯文睿智,冷静理性,但不代表他是没脾气的慈眉善目活菩萨。

正相反,他的脾气,不仅是全研究所里公认的差劲极了,还很认仇。

利用随着利箭射出,将箭身沾着的铁线虫尸体残屑附着在那些由白雾凝成的傀儡丝线上,只不过是第一步而已。

他这么做真正的目的,是把这个已经被怪物吃掉大脑的“殷铮”从蔚柯的身上彻底赶出去。

沈一行捻了捻自己的拇指,低声叙述,却如同恶魔附在耳畔低语:“记住了,你可千万一定要藏好了。”说着,他歪了歪头,冷灰色的眼睛眯了起来,“不然,只要你在这里,就算追到版图的天涯海角,我也会挖地三尺找到你,让你后悔那时候吃掉殷铮的脑子学了那么多还变成了新的他。”

蔚柯的身体已经全部恢复了自由,只有一张脸还在极力地挣扎:“怎么,你竟然想杀了我?”

“那多没意思。我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美丽的花儿的……肥料。”想起生长液里自己可爱的妹妹,沈一行嘴角勾起了一个轻浅的弧度,“最丑陋的肥料,才能滋养出最为娇贵的花儿,不是么?这样才足够有趣。”

说完,沈一行在他眼前打了两个响指,随着清脆的“啪”“啪”两声,蔚柯头顶最后一根傀儡丝线也被彻底斩断。

殷铮最后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就消了音——周身所有傀儡丝线都被切断的蔚柯在第一时间就牢牢攥紧了自己大臂上箍着的那圈荧光色臂环,双眼顿时注入了神采!

找回自己身体主动权的蔚柯紧紧握着自己的本命道具,大口地喘着气。

惊魂未定的蔚柯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刚想说些什么,就见沈一行看都没看她一眼,反而径直走到了赤狼庙里另外一边,除了刚才已经被殷铮展露出来的三幅壁画之外,最靠左边还有一袭红色幕布没有被他揭开。

沈一行还记得那段回忆,恰好就断在了他和小野狼亲眼目睹了怪物大口吃掉了黑衣殷铮的大脑之后,褪去了一身黑色碎屑,仿若蜕皮复生一般变成一个崭新的“殷铮”。

但是那之后还发生了什么呢?

沈一行刚要上前握住那道红色幕布,就听蔚柯发出轻轻的惊呼,下一刻,沈一行便感到自己的手臂被一道温热的力量拉住了。

即使在心底做好了心理准备,回过头的一刹那,顾沐苏的眼角眉梢带着的每一处细微神情,仍然在一刹那之间,与那趁着月色翻他窗户的小野狼重合在了一处,无一处不令人心旌摇摇、心神向往、心花怒放。

所有繁杂的情绪,似一只大手,攥紧了沈一行的心脏。

原来,在他们两人都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就早已遇到过彼此。

顾沐苏拉着他的手臂,摇了摇头:“那后面的东西已经没有了。”

虽然被他困住了手臂,但沈一行勾了勾手指,那牢牢被钉在悬梁上的红色幕布还是“嗤啦”一声断裂,应声而落。

沈一行不由得朝他示威般挑了挑眉梢。

仿佛是在挑衅,又仿佛是在嚣张地问他:怎么样,为了继续不让我动换,可以试试看把每根手指也拉着困住?

不知顾沐苏有没有看懂他那挑衅的深意,他只是用目光示意沈一行往幕布后面的方向看。

果然还是小野狼逗弄起来最有趣,比这刀枪不入的大灰狼有意思多了,沈一行暗暗撇了下嘴角。

但是当他顺着顾沐苏的目光方向,看向幕布后面那最后一幅壁画的时候,沈一行还是皱起了眉头。

那处墙壁似乎是被人生生铲下来了一整块墙皮,无情的掠夺者并没有什么耐心,在被扒掉墙体表面所绘的壁画之后,只剩下满目疮痍的断壁残垣。

但在凹凸不平的墙体中央,却深深镶嵌着一块像是舍利子一样的物什,看起来有点年头了,表面泛着岁月染上的淡淡乳黄色。

“这就是供奉在赤狼庙中的‘圣物’了。”顾沐苏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低沉,“那是一块母红狼身上骨头化作的舍利……也是我那位‘养母’留在这座赤狼庙里的部分。”

沈一行静静看了片刻,突然不说话了。

顾沐苏敏锐地看向沈一行:“怎么了?你一直盯着它,有什么问题么?”

不料沈一行忽然勾了勾嘴角:“我说过的,在请求别人帮忙之前,称谓可不能忘了,怎么,现在不记得这些了么?”

顾沐苏顿了顿,忽地靠近他的耳边,用极为低沉干哑的声音低语:“怎么称呼?‘主人’……是这样吗?”

沈一行眨了眨眼睛,嘴上淡然说着“勉勉强强”,可是嘴角却是越扬越高。

不过该说的还是要继续说,他故作正经地轻轻咳了一声:“听说过三界牌么?”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