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70】

李氏在王熙凤出嫁后,就几乎没有和阮卿见过面了。

她毕竟是一个宗族的主母,再加上王家已隐隐败落很多年,身为主母,她每天要处理的事有很多,尤其是家里的吃穿用度和子女的婚事最让人发愁。

原先她还怕王熙凤嫁不出去拖累她女儿婚事,谁知到了最后小丑竟是她自己,她的女儿不高不低的在那卡着,稍微好点的都是看在荣国府的面子上,但没一个比得上贾琏的门第,她又怎么甘心?自己的女儿难不成还不如那个克父克母的孤女?

一想到胳膊肘往外拐的阮卿,她就觉得自己气不顺。

原本荣国府报喜来说是生了个闺女,她还暗自窃喜,但见那下人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再询问张氏和贾母的态度,竟好像完全不在意王熙凤只生了个女儿似的,她就更气不顺了。

她自己的大姑娘因为第一胎是女儿,现在还在和妾室斗智斗勇,被婆婆立规矩,可王子腾势弱,她连给女儿出头都不敢,凭什么那个没福气的小丫头能压在她的女儿头上?

因此看到来王家打秋风的王仁父子俩为攀交情提到王二郎,她突然来了主意。

阮卿没能见到王仁,外男由贾琏和贾政接待,她就只和张氏一起去见笑眯眯的李氏。

刚一上来,李氏便道:“我也好久不见姑太太了,不知小姑可还安好?”

阮卿道:“好得很,珠儿好转,凤丫头生产,可不是好事成双?”

李氏一噎,又笑道:“我来的突然,也不知二位太太介不介意。”

阮卿道:“你要是为了道喜,那我们自然欢迎。”

张氏眉心微蹙,莫名觉得阮卿有些针对李氏,但她自然是站在阮卿这边的,想了想便道:“我们家大姑娘还不到满月的时候。”

李氏张了张嘴:“……”

她被这俩人怼的有些无言,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笑道:“凤丫头生产,我和老爷都关心的很,这孩子命苦,二弟去的早,也没能留个香火……”

阮卿眉头一挑,打断道:“他有女儿,怎么就断了香火?”

李氏一怔,这就有话说了,忙道:“凤丫头毕竟是贾家的人了,每逢过年祭祀也总不能让二弟膝下孤零零的……正巧,仁儿曾被二弟教导过一段时间,也算是有师徒之情,他家新得了长子,我与老爷商量着,看不若过继到二弟膝下?”

李氏算盘打的噼啪响,王子胜一家就是废物,自己没本事只能依靠王子腾,把他的孩子过继过去,以后王熙凤还不得乖乖听话?

时人信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王熙凤本就不在王家长大,关系淡了一层,嫁人后王家虽说和荣国府的联姻更稳固了,但阮卿不亲娘家油盐不进,二房又袭产不袭爵,屁用没有,王熙凤和他们不熟,贾琏又油滑,只有用父母绑住她才有用。

这俩赔钱货都更亲近已逝的王二郎,既如此,那就让她们亲近去吧,越亲近越好,到时王二郎一脉出事,荣国府能不管?

阮卿和张氏又不是傻子,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王熙凤生下长女基本站稳脚跟的时候提,但这事也不好拒绝,王子腾是族长,有权确定族中子嗣问题,她们其实不好插手,毕竟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不给过继子嗣,就是让人绝后,是罪大恶极的。

张氏就道:“凤丫头还未过月子呢,急什么。何况即使是过继,也得请族中长辈一起商量,哪有这么容易就定下来的?”

阮卿却在想怪不得有说王熙凤给王仁银子让他去孝敬爹娘呢,如果是原走向,王熙凤养在王家,嫁出去后刑夫人冷漠找茬,王夫人万事不管,就算李氏想给她过继一个小侄儿,她又能怎么拒绝?王家不是现在衰落的王家,刑夫人不是张氏,王夫人也不是阮卿,贾琏更不是现在的贾琏,王熙凤那时怕是自己都没站稳脚跟,又多年未生子心里虚的很,想来也是希望有个兄长能替自己出头吧。

……可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后来卖掉巧姐的白眼狼。

果然环境造就一个人,不能再和这些婆婆妈妈的事纠缠下去了。

阮卿更坚定了出去的决心,也就没耐心再和李氏纠缠,直接道:“这事以后不必再提,母亲去世前曾与我说过,二哥那一脉不必再过继,只要王家还在,二哥的香火就不会断。何况早不提晚不提,偏偏这个时候提,大嫂子,你是想要凤丫头的嫁妆么?”

家产在独女没出嫁的时候是公共财产,族人都可以拿,但一旦陪着女儿嫁出去,那就是女儿的嫁妆,这年代碰女儿嫁妆是会被耻笑的,只要是有点体面的人家都不会这么做。

张氏有些诧异她的强硬,但也厌烦王家的贪得无厌,直截了当道:“王大夫人关心凤丫头的心意我心领了,正巧之前贵妃娘娘听闻凤丫头生产,派人赐了些补品药方,待会我让人去取,想来你能也用得上,我记得你家锦儿也才生不久,理应补补才是。”

这话一是点出了王熙凤出嫁女的身份,出嫁了就是贾家人,轮不着外人过问,二也是用宫里和家里的权势压迫如今已经败落许多的王家——你要脸,就接了这东西,不要脸,你就试试,别忘了你也有女儿,也有外孙女。

张氏这宅斗段数可比自己高多了。阮卿心里放松了一下,同时又觉得权势真好,虽然以权压人不太好,但是方便啊!

阮卿心里蠢蠢欲动,便沉默下来,看着张氏逐字反驳,将李氏怼的面色发青,神色恍惚的离开,差点没笑出声来。

她搓搓手,兴致勃勃地问:“嫂子,你可真厉害,怪不得老太太总说你肖似她呢!”

张氏抿了口茶,润了润略显干燥的唇,笑道:“若非看出你也不耐烦,我是不会在你面前这般与人争锋的。阿阮,你记住,母家多数时候只能起到震慑和定心作用,真要在夫家受人尊敬,还得自己强硬,不必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委曲求全。”

阮卿挠了挠头,这是在家里公开的小字,女子成亲后由丈夫取字,不过贾政一开始给她取的是啥她给忘了,后来张氏问的时候硬着头皮用自己的名字编了一个,回去就赶紧把贾政的记忆改了——毕竟贾政住外院,一个月也见不到几次,张氏才是她以后长期相处的人。

张氏很少叫她小字,这次突然郑重其事起来,估计是以为阮卿前面十几年沉默忍着李氏都是为了娘家,这次终于忍不住了才反抗,阮卿抬头想说什么,张氏却没注意到,想了想又指指自己,苦笑道:“你看我家,实在是……这些年来,老太太对我再如何宽容,路也是要我自己走下去的,没人能给你撑腰一辈子。”

包括吴茗和郦芷——阮卿郑重起来,挺直腰板说:“我知道。”

阮卿琢磨着,她和郦芷安排的大戏应该快上演了,她们商量了一下,一致认为她应该从大公主那里开始,一是起步低,不那么引人注目,还能用元春做借口,二也是目前朝堂上太乱,没个十几年的根基很容易被人当靶子,阮卿也不想自己被当成攻击吴茗的把柄。

跟张氏说了一声后,阮卿收拾了一下东西出门了,她知道盛清竹最近在头疼一个案子,大理寺寺卿宋明烨是安平长公主的嫡子,也是三公主的驸马,两人有亲缘关系,还算亲近,有时也会联手破一些案子。

最近她们在愁的是一桩花魁失踪案,阮卿虽然不知道全貌,但找人她最擅长啊!

她这次没叫马车,一个人单独出去的,时下对女子的束缚宽松了许多,其中就包括了女子可以随意出门。阮卿一边走一边看着资料,这花魁是醉春楼名花之一,名叫灵鸢。不同于多数风尘女子的柔顺妩媚,这灵鸢生的只能说清秀,虽说称不上绝色,但舞得一手好剑,长鞭与灵剑齐出时,颇有几分英姿飒爽的感觉,因此也格外受很多武将的欢迎,不过她性情高傲张扬,在醉春楼里人缘算不上好。

阮卿挠了挠头,这花魁是和伺候她的一个丫头一起失踪的,她有系统,可以靠资料和细节大概定位,但走向她有点看不清楚,已知灵鸢目前定位在皇城中心的一处宅子,而那失踪的丫头却在……南安王府?

或者说,已经被抄了的穆府。

?这是怎么联系起来的。

阮卿想再细查,但实在是定位不到了,能定位到具体的南安王府,还是因为她和南安王府接触密切,定位到两个贵女身上了。

不过那皇城中心的位置有些特殊,因为地段繁荣,又临近皇宫,住的几乎都是一些皇室宗亲,如果阮卿没记错,那个位置有二公主盛如月的温泉山庄,三皇子盛清平的竹林苑,以及郦芷的木工厂。

“……”

有一说一,和美人有关,基本和盛清平逃不开关系。

她收起资料,准备先去书院看看,有机会再跟盛清竹提合作的事。

不过阮卿到底还是失算了,她平日里出门都坐马车,靠车上眯一觉醒来就到了,也很少问时间,没想到京城这么大这么绕,她差点没走废一双腿,才隐约看到不远处一座恢宏古朴的大门立在视线中央。

阮卿看了很久,又擦了擦脸上走出来的汗,感觉自己养尊处优这么多年,简直像个废人,才走了几个时辰,就浑身是汗。

她抱着侥幸心里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小圆镜,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发丝凌乱、脸颊通红的自己。

阮卿:“……”

失算了。

就在她收起镜子打算找个地方收拾一下自己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阵阵凌乱的马蹄声,和人们惊慌失措的叫声,阮卿一怔,回头看到一十七八岁的少年骑着马当街狂奔,显然是控制不住了,而那四散开来的人群中又很明显的凸出了大约十来个人簇拥围着一个女子……大公主!

阮卿心里一惊,想也不想催动灵力上前,踩着木箱子爬上一处屋顶,迅速飞身跃下落到马背上,地方不大,她就死死按着那少年踩他腿上,一手拉缰绳一手稳定身形,并迅速放出精神力安抚身下马的大脑。

还好她今天为了走路方便穿的短打,不然贵妇人繁琐的衣裙就能给她挂到房顶上。

那马显然是匹好马,嘶鸣一声在盛清竹面前停下,阮卿松了口气,这下才开始后怕,颤颤巍巍想要下来,听到身下少年痛苦的呻/吟:“……你他娘……你他娘快滚下去,我腿要断了!”

阮卿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踩住了他的膝弯,因为当时他快要被甩下去,身子向一侧倾斜,阮卿下意识选择好踩的地方,便踩住了他……半蜷起来的小腿。

阮卿咳了一声,忙翻身下马,两人勾勾连连,连带着那少年一起扯了下来。

盛清竹惊魂未定,看清面前二人后便怒斥道:“容抉!你做什么!当街纵马你疯了吗!”

那少年大概与盛清竹相熟,爬起来反驳道:“怎就当街纵马了!这又不是街……”

阮卿冷眼看着,正要说话,就听盛清竹道:“来人,把四公子压下去,找荣乐来!”

原本围在盛清竹身边的两个中年男人便上前,不顾少年的挣扎威胁,将他扯了出去。

阮卿想了想,想起来了,这就是二公主盛如月母家的表哥,留守在京的容家二房嫡次子容抉,永平郡主穆婉玲的未婚夫。

容抉挣扎着被压下去,盛清竹又看向阮卿,行了个半礼:“见过二太太。”

就算是半礼也不是阮卿受得起的,她忙回礼道:“殿下客气。”

盛清竹无奈地笑笑,道:“方才让您见笑了。我有家铺子就在前面,太太不若陪我去梳洗一番,压压惊?”

阮卿正想和她说话,毫不犹豫的点头。两人来到一家茶楼,径直去了二楼雅间,盛清竹给她斟了杯茶,问道:“二太太这般装束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有、有,是有事的……”阮卿心里一紧,感觉自己几百年没发作的社恐又要冒出来了,但机会难得,她迟疑一下,还是厚着脸皮道:“……我,想来帮你们。”

盛清竹一怔,以为她说的是这次惊马事件,就笑道:“当然可以,而且您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阮卿挠了挠头,感觉找工作真是艰难啊……她深吸一口气,摇摇头道:“我的意思是,我想留在书院……谋个职位。”

真正说出口的那刻,阮卿觉得自己升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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