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90】

尤二姐顺利成婚了,尤氏最后操心的,就只剩个尤三姐了。

不过她对这个妹妹一向没什么好感,甚至不如柔顺温和的尤二姐,所以跟阮卿提了几次也就没管了,不过这个世界的尤三姐貌似并没有见过柳湘莲,尤老娘自认攀上了荣国府,就很少跟娘家联系了,去也不会带上女儿,生怕娘家要自己女儿嫁过去,她家闺女都是要做官太太的,金贵的很。

目前的荣国府的当家人是皇帝的第一宠臣,比剧情中的荣国府鼎盛时期还要强些,府上出去的下人都要比别人尾巴翘一点,阮卿琢磨着离上次整顿风气已经过去两年了,有些人的手又痒了,也该再整顿一回了。

她已经和张氏闹掰了,贾母又一向不喜欢她,阮卿无奈地掰了掰手指,发现自己竟然只能求助于吴茗了,这可真是够失败的,来荣国府二十多年,倒是现在没个能合作的人了。

她跟吴茗说了一声,让她跟贾母去说,然后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金陵了。

王熙凤的能力她是相信的,现在贾琏正是最愧疚的时候,再加上张氏再愤怒王熙凤想和离,对贾蔚这个体弱多病的小孙女也是真心心疼的,因此阮卿并不担心她。

至于宝玉和黛玉……嗯,就以贾母那偏心眼的程度,这两个孩子几乎不可能受到亏待,张氏现在只一心教养自家孩子,更不会多管,再说剧情中黛玉受的委屈可能多数来源于宝玉的无心之失和几个长辈,现在没有王夫人,更没有刑夫人,连宝玉身边的袭人都到贾琮那去了,张氏管的严,贾琮不到后院去,就不会出什么问题,这里阮卿还是比较放心的。

将自家孩子挨个盘点了一下,阮卿越来越觉得一切都不用自己操心,以前也真是她做任务做魔怔了,什么都想给人家安排好,殊不知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压根用不着她事事安排,选择都是自己选的,只要不是走歪了,那就得自己承担一切后果。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阮卿叫安春来说话的时候格外和颜悦色。

“……你和那个,那个什么世子的事,我也不管了,”阮卿摸摸她的头道:“你若是真心喜欢,倒也还行,不过你现在还太小,我想先带你去金陵去你姨妈那住个一年两年的,那个时候你再看,再好好想,如果你还是喜欢他,不是一时冲动,而他也喜欢你,能负起责任来,我就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好不好?”

安春虽然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但毕竟也才十四五岁,被嫡母拉着说一通婚嫁之事,整张脸都红了,捂着脸颊闷闷道:“太太你这也……”

她感觉脑袋都有点冒烟,甚至都下意识忽略了阮卿要去金陵的消息,嗷了一声就想跑。

阮卿没急着拉她,要带的孩子想好了,接下来她要离家这事,还得面对一□□风雨。

不过与她想象中不同的是,后宅的女眷们反而都没什么意见,倒是阮卿一直无视的几个男人反应最大。

贾赦没资格管二房弟妹,除了脸上露出几分不赞同外,倒是没在阮卿面前哔哔,但剩下几个就不一样了,他们不仅敢哔哔,还敢拦。

贾珠是真的担心阮卿的安全,如今世道乱,在京城里天子脚下,总能安安全全的,做什么都可以,但出了外面,尤其是在路上,安全就是一大问题。

他满面愁容,纠结道:“太太,你若是在家里闲不住,可以去庄子上玩,前几年陛下不是给祖父赐了个带温泉的庄子么?要不儿子带你去那玩一趟?”

贾琏就简单多了,王熙凤目前最亲近的长辈就是阮卿,他急着讨好妻子,自然不希望这么一个捷径自己跑了,此时也忙跟着道:“大哥说的是,婶子若是感兴趣,不如跟凤丫头和蔚儿一起去,也松快松快。”

阮卿:“……”

阮卿十分感动,然后把他俩都赶了出去。

这些小辈还好对付,阮卿辈分在那压着呢,宝玉虽然不舍母亲,但也好哄,可贾政就不一样了。

贾母是被吴茗搞定的,她本身传统,但却并不过分迂腐,或者说是懂得变通的,反正阮卿年纪也不小了,要不是贾珠兄妹到现在都不婚,她都能抱孙子了,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就已经是老婆婆一辈了,不可能再与人有什么牵扯,所以听着阮卿是去办正事,还是和大公主一起,住的又是薛家,权当探亲了,她虽然纠结,但想想也就应了,张氏就更不想掺合,她们都通过了,其他人也就没胆子提意见了。

但贾政不同,虽然有孝道压着,但他也确实是个迂腐的人,绝不能容忍自己还好好的,妻子就要跑出去的事情发生。

阮卿对他也很头疼,赶紧给吴茗发了消息之后就遣散了大半下人认认真真跟贾政理论起来:“我已经四十多岁了,先不说有没有那个心力和别人有染,就是有,我也得顾及三个孩子,元儿安儿都在帮大公主办事,我不过是去趟金陵,又有何不可?”

贾政跟她相处了二十多年,虽然平时不怎么见面,但大概性格也了解了,闻言虽然气愤,但并未失去理智,道:“可你是我妻子。”

阮卿想想也是,目前还真就没有已婚妇人办差的例子,但是:“家里自有大嫂子和凤丫头照顾,我是你妻子,又不是你的奴隶。”

贾政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很快就有丫头过来报说国公爷来了,吴茗将他提了出去,不知道说了什么,但最后的结果就是贾政气哼哼地将东西全部搬出了正院,但也算默认了。

这是个有些愚孝的传统封建男人,但同时有个不知道算不算好的好处就是,他从不将女人看在眼里。国家,君主,父母,子女,都要比妻子重要,阮卿一是帮大公主办事,勉强沾了个国家和君,二也是贾政并不喜欢她,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就答应了。

阮卿一边庆幸还好当时占了贾代善的身份,不然今天她在荣国府绝对没有这么轻松,一边又开始暗中观察,不管怎么说,贾琼和怀恩郡主说的那个内奸,她心里还是有些介意的。

在走之前,她想先试探一下自己身边的人,贾母和张氏还好说,很少能接触到吴茗的东西,但阮卿可是经常跟她们一起行动的,要是她身边的人出了问题,那简直致命。

而在悄无声息收拾东西离开前,安春也避开了所有人,悄悄去了一趟娄家。

他和娄熙之前便相识了,只是娄熙对她的示好一直有些犹豫,安春这一走,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拜访本来有正经流程,但安春不耐烦等,也怕大张旗鼓的让阮卿知道,她武功高,想来想去,就抹黑走了后门。

因此娄熙刚熄了灯想歇息,看到安春扔进来的纸条差点没原地栽了。

他心里暗斥安春轻狂,又忍不住有些欣喜。咳了一声对身边小厮道:“今夜不用守夜了,都退下吧。”

娄熙一个大男人,也很少让人守夜。小厮不疑有他,低低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等人都走了,他才磨磨蹭蹭地走到窗边,轻轻敲了敲窗纸,感觉到回应后才打开窗户,下一秒一个黑影就闪了进来,安春扯着他的衣领笑嘻嘻站稳,道:“惊喜吗娄兄!”

她其实更想搂脖子,但想着娄熙不是她那两个哥哥,也就收了蠢蠢欲动的手。

娄熙板着脸斥责一声:“大半夜闯人寝室,你名声不要了?”

安春不以为然道:“我以前跟着大哥剿匪的时候,还跟小弟住一个帐篷呢,这有啥。”

娄熙脸色更绿了,虽然知道贾珠不可能让妹妹和别人睡一张床,多半是分开的铺盖,但他心里还是膈应的很,一膈应就想赶人:“你今天来想干什么?”

安春道:“我家太太要回金陵探亲啦!这一去估计得一两年,那事你给个准信,答不答应。”

娄熙:“……”

他自然知道安春在说什么,但也从来没见过自己提婚事的闺秀,震撼过后,又是一阵沉默。

安春上周跟他提过很多次,他也拒绝了很多次,只是这次……娄熙有些犹豫,想了想问道:“……我是……愿意的,只是你能答应我辞了大公主那里的差事吗?”

这也是他无法容忍的一点,或者说大部分京城里的世家子弟都无法容忍。

安春愣了一下,她想过很多种理由,就是没想到和自己身上的差事有关,但一想到之前姨娘唉声叹气说那些公子有多嫌弃她在外抛头露面,她瞬间就懂了。

但是……她有些不敢置信,抬起头死死盯着娄熙看:“你什么意思?”

娄熙皱了皱眉,尽量温声道:“差事辞了,这对你也有好处,以后你总归是要和那些妇人接触的,总不能整天干着男子的活计。”

安春木着脸看了他片刻,重复了一遍:“男子的活计?”

她想了想,又道:“什么叫,属于男子的活计?我做的比他们差了?”

娄熙有些头疼于她的固执,劝道:“你不知道那些男人心里怎么想的,你和他们讨论案子一同剿匪,他们说不定在背地里臆想你的身形……你毕竟是大家闺秀。”

安春愣了一下,良久才冷笑出声:“那你错了,我可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娄熙被她噎了一下,有些茫然地盯着她的眼睛看。安春有一双属于贾氏子弟标志性的多情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连眼角都荡漾着柔和春意,她是极美的,至少娄熙是这么认为的。

他当时知道了贾安春喜欢他,最初是烦乱,然后是迷茫,直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有没有喜悦和恋慕,但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希望安春再和那些男人接触。

娄熙至今未娶,并不是什么外界所说的对亡妻念念不忘,而是在他几年前妻子祭日刚过,父亲归家时说皇上单独叫他去书房,暗示让当时只有十九岁的娄熙暂时不要续弦,日后尚大公主的那天,他做了个梦。

梦中女子耀眼,高傲,如月华霜雪般高不可攀,他难以控制的被吸引,又自卑于对方的耀眼光华,想要亲近,又屡屡弄巧成拙,最终干脆自暴自弃,彻底于对方闹翻,他心里还喜欢她,又放不下自己的面子,直到女子不知什么原因被牵连至死,连娄家也没能逃过一劫,他就更觉心碎。

那时他并非没有怨恨这位可能是未来妻子的女子连累了他们一家,可在时间的沉淀下,他也就只剩怀念,并且积极入仕,不管梦是不是真的,至少要未雨绸缪。

只是后来皇帝纵容大公主不婚甚至开了书院,这婚事也就不了了之,到现在父亲也在长吁短叹,虽然大公主在很多人眼里看起来不安于室,但好歹是个身份高贵的女人啊!总好过娄熙现在死活不娶,一直耽搁到现在吧。

娄熙最初也觉得可惜,无他,他那时一直认为梦中的女子是大公主,但接触了几次,又觉得大公主并没有梦中女子的尖锐阴鸷,反而平和开朗的很,何况梦中女子的处境似乎很困难,最后更是被牵连而死,这更让他有些迟疑,以大公主的受宠程度和太子如今稳固的地位,她怎么可能落得那样的下场?

因此娄熙对大公主的心就淡了下来,但毕竟执念已久,他暂时想想再娶妻了,只希望如果有缘,能再见到那梦中的姑娘。

现在他已然信了几分安春就是那梦中女子,就更是不愿意两人再走上原来的那条路。

看安春似乎是不敢置信,又想起梦里两人形同陌路的结局,娄熙顿了顿,放软了语气说:“我是为了你好,你在家里好好管家,我会努力养家,晋阳侯府这些年也有不少积蓄,你去了就是主母……”

安春终于反应了过来,讷讷道:“可是,可是我还有事要做啊……”

娄熙顿了顿,眉宇间不可避免的露出几分反感,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他都不喜欢女子风头太过,能娶到一个优秀的姑娘自然是荣幸,但并不代表他喜欢妻子抛头露面,让她的美好被别人觊觎,这是一个男人基本的尊严。

娄熙道:“你身为女子,自然有人去保护,你知道你抛头露面时那些男人会怎么想吗?他们很可能在背地里想着你的样子,说不定还会找和你相似的女子,对着她们……”

这话太过龌龊难听,娄熙顿了顿,咽了下去。

安春像是被打击的狠了,这时候反而冷静了下来,她的表情有些木,眼眶却迅速红了,这让娄熙没由来的想起之前母亲养的一只红狐狸来。

她缓缓道:“……娄世子,如今天下不太平,番邦小国常常来犯,百姓苦不堪言。”

娄熙道:“我知道,可这是男人的事,你该信任你祖父。”

安春这下终于笑了出来。

她眼眶微红,一双桃花眼染了色般,艳红无比。她咬了咬牙,轻声道:“你是世家公子,就算从小习武,也该读了书的,怎么就不明白,何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娄熙一顿,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安春接着道:“我心悦你,并非因为救命之恩。若单是救命之恩,我又何必搭上一辈子来还?我只是认为,世家子弟中,除了我那几个哥哥外,你是少数愿意习武的,你也不曾出入花街柳巷,我以为你会对女子有几分尊重,现在来看,是我想多了。”

她道:“我喜欢一个人,自然愿意为他放弃很多东西,但唯独自由和自尊不可能,若我如你所说,入了后院,做了管事的主母,那倒不如卸掉铠甲,去做个管家婆,横竖都是管家,有何区别?你晋阳侯府的管家,难不成就比铺子里的管家强几分吗?那我倒是觉得,还不如去做铺子里的管家,好歹自由。”

娄熙眉头紧皱:“贱籍商户……”

安春面无表情:“我表弟表妹就出身皇商家族。”

她觉得荒唐,又深觉自己可笑,于是也真的笑出了声。冷笑过后,安春道:“没有什么事就该男子做,保家卫国的事,我祖父做得,我哥哥做得,我自然也做得。娄世子就当我今夜昏了头吧,我将来自有规划,或是马革裹尸,或是为民造福,终归是做了事,有自己的价值,而不是窝在你的后院,无所事事的老死下去。”

少年人的感情来的快去的也快,语毕,安春深深看了娄熙一眼,头也不回地从窗口翻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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