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看向苏小小:“外婆还在动手术呢，没事，外婆会好起来的。”
顾忆舟说完，又将脸别向窗外。
“舟舟，要是外婆真的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跟我说，不要瞒着我，你们瞒着我，我真的很害怕。”
苏小小的第六感是准确的。
顾忆舟抹了抹眼角的泪，继续安慰苏小小:“你放心，外婆一定会好起来的，她还想见我们呢。”
他说着，给了苏小小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在他这一次的笑容里，苏小小却看不见太阳。
车辆开到鲤州的时候，苏小小的心紧绷了起来。她恨不得自己能拥有哆啦a梦的任意门，立刻就能出现在外婆的面前。
可她终究是苏小小，一个平凡的苏小小。
不过还好，这个世界上，哪怕是拥有至高无上权力和财富的人，也没有办法拥有任意门。
不然苏小小一定不会心理平衡。
苏小小在心中默默许愿，希望外婆一切安好。
即使外婆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是于她而言，她就是她的外婆，一直是她的外婆，独一无二，无比珍贵。
外婆苦了一辈子，很多的福还都没有享过呢。
苏小小答应过外婆，等自己毕业后，找个好工作，拿了工资给她买好多好吃的，买好多漂亮的衣服，还要带着她出去游山玩水。
外婆还说，要等到苏小小结婚的那一天，亲眼看她穿上洁白的婚纱，嫁给心爱的人。
她还盼望着，她生一个可爱的小宝贝。
苏小小觉得这样也不错，这样外婆就不会孤单了。
苏小小的思绪浮动着，车子也一路行驶着，离外婆所在的医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终，车辆停在了医院提供的一个停车位上。
周管家在车里等着他们，顾忆舟和苏小小立刻下了车，拔腿就朝医院里面冲进去。
两个人一路冲进了住院区，接着又马不停蹄地冲上了对应的楼层，一路冲到了外婆所在的病房门口。
门被打开了，邱莉莉明显是一副刚哭过的样子，眼眶和鼻头都发红了。
苏小小将目光往里投，只见外婆躺在那儿，身上插着许多管子，口鼻处吸着氧气。
苏小小的眼睛不敢相信，那个躺在那儿的人就是外婆。
这一切，是多么的不真切，明明两个礼拜之前，苏小小才刚刚见过她。
那个时候的外婆，还是精神抖擞的。
在苏小小的记忆里，外婆永远是一副精气神充沛的样子，哪怕的她的身体不好，哪怕她的人生曲折，但是她永远不颓废，不抱怨，散发着太阳般的气息。
而现在，她却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苏小小双腿发着软，颤抖着走到了病床边，看着外婆奄奄一息的模样，苏小小的眼睛模糊了一片。
她在病床旁弯下腰，轻声唤道:“外婆，小小来了。”
只见外婆的眼角，滚落了一滴眼泪。
她能听到她说话。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紧接着，外婆竟然睁开了眼，她看着苏小小，目光似乎已经聚不起来了。
外婆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却出不了声。
苏小小蹲到了外婆的面前，脑袋靠近外婆的脑袋，认真听外婆想说什么。
外婆颤颤悠悠地缓慢抬手，似乎已经用尽了力气。
外婆摘下了戴着的氧气罩，强打起精神，吃力地挤出笑意，温柔地对着苏小小说:
“小小，外婆……最……最喜欢你。”
她又吃力地，将目光投向顾忆舟和邱莉莉:“这辈子……还能见你们……我知足了……”
说完，她闭上了双眼，任凭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一旁的心电监护仪上的线条趋于平直，外婆失去了生命特征。
就在一瞬间。
苏小小刚刚流下的眼泪，已经干了，此刻的眼泪，并没有下来。
她整个人都呆住了，麻木了，一时之间还无法接受这一切。
外婆走的那一瞬间，苏小小感觉自己的半个人，好像也跟着外婆一起走了。
那一瞬间，苏小小恍恍惚惚间，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她看着邱莉莉蹲在床边，抱着外婆的手臂哭，她看到顾忆舟的眼泪，一串接着一串流下来。
苏小小就这么直直地站在那里，看着外婆面容平静地躺着，就这么看着她。
她的心，仿佛被碾碎，失去了疼痛的知觉。
外婆……走了……
在巨大的精神刺激面前，苏小小无法及时做出反应。
是啊，外婆走了，苏小小没有外婆了，这是她唯一的亲人。
一直到医生过来，与邱莉莉谈话，他们将插在外婆身上的管子通通拔掉，将外婆推走……
整个过程，苏小小都处于僵硬的放空状态当中。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像是被掏空了灵魂的傀儡娃娃。
一直到外婆被盖上白布，被护工堆走，离苏小小远去，她的内心深处想喊:等一等，让我再看一眼外婆。
但是她却无法动弹似的，任由外婆被他们推走。
这一切，都好不真实，苏小小甚至恍惚间觉得，那个不是外婆吧，外婆明明还好好的，在新鲜的记忆里，鲜活得发亮。
苏小小笑了，是一个荒凉的笑，笑这人间太短，意义不过是人类强加给自己的骗局。
邱莉莉哭得很厉害，她的整张脸都被泪水肆无忌惮地侵占着，眼睛也哭肿了。
她走到苏小小的身边，轻轻搓着她的后背，又用力将她抱住。
“小小别害怕，有阿姨在，以后，阿姨的家，就是你的家。”
邱莉莉一边说话，一边断断续续抽噎着。
她紧紧地抱住苏小小，苏小小能感觉她在颤抖着，胸腔中的委屈和不甘在翻腾。
苏小小却没有掉一滴眼泪。
她在想:听说人死后，灵魂会从身体里跑出来，飘起来。
苏小小仰起头，目光来回在病房中扫视着。
或许，外婆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对着她告别呢。
从外婆离开肉身的居所后，那具躯壳，就已经不再是外婆了，它只是一具，外婆的灵魂住过的躯壳。
现在，它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