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你们两个聊什么呢?”大阿哥走了过来。

今日来见老丈人的大阿哥打扮的可谓是仪表堂堂, 因还未出婚假,所以穿了一身红色滚金边的高领旗装,背挺的拔直, 就像一颗刚刷了新漆的小杨柳一样。

胤祚怎么瞅怎么像是开屏的孔雀, 但因为他今日是借着他的由头出的宫, 并且大福晋也在这里,所以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口嘲笑, 只是在心底悄悄的笑话。

改天大哥要是什么时候再说他不看重外貌, 他就把今日的场景重新拿出来与他说道说道。

大福晋与大阿哥新婚燕尔,一见到他过来脸上就飞起一片红霞, 连语气都更加轻柔了两分, 虽还保持着福晋的仪态,但总让人觉得两人之间有着一点甜蜜的氛围:“没说什么......爷已经交代好了吗?”

胤禛也走了过来,闻言点了下头:“也差不多到时间了。”

四人分了两辆马车,胤祚和胤禛坐他们来时的那一辆,而大福晋和大阿哥坐早上过来时的那一辆。

胤祚回到宫里,见还有点时间才到休憩的时候,于是便又让秋夜找了几个精致的盒子,往里面放些他挑好的丝带和宝石,派人给德妃和温宪送了过去。

胤禛打算让德妃对外说这是他从商人手里买的,这样虽然还会让人羡慕, 但起码没那么打眼。

但对于皇阿玛就要说实话了。

胤祚现在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高中毕业之后瞒着家里偷偷跟同学一起去网吧包夜,回家还要说自己只是在路边吃了个烧烤的时候。

虽然也不算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吧,但对于一直老实了十几年的他来说,网吧里那熏的让人睁不开眼睛的二手烟,和耳边充斥的骂骂咧咧的骂人声, 让他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总而言之就是背着家长干一些不出格的坏事。

康熙一见到这两人出宫,其实就猜到他们今天要干什么,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毕竟这两个孩子又没问他要钱,花自己的钱去买点东西回来,难道还要训斥吗——谁小时候没些小秘密,康熙自己小的时候都有很多小秘密,他从小就擅长将自己的想法埋藏于心底,不与外人诉说,他很明白一个道理,自己想做的事情无论同谁都不要说,也不要表露。

这样才能做成功。

只是心里不免也有两分失落,认为自己含辛茹苦看着长大的孩子,也和他有了些生分。

大约父子就是这样的,无论在孩子童年时多么的亲密无间,可终究还是会因为理念等各种不一样的东西而分割开来。

康熙一想到小六日后还要娶福晋,开宫建府,生孩子,绕着他的孩子转,就觉得心里怪不对味的。

梁九功见康熙批着折子就开始发呆,心里暗道糟了,迅速的盘算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猜测皇上此时心中在想什么。

想来想去应该也就是大阿哥陪大福晋回门,或者四阿哥六阿哥今日出宫的事情。

梁九功在心里将自己等会儿要说的话省了又省,果不其然就听到皇上在室内安静到最顶点的时候缓缓开口。

“你说,孩子大了都要自己分家吗?”

梁九功嘴角的笑容都带了点苦涩的味道,他要是现在的打工人肯定要知道一句话,叫钱难赚屎难吃,可他不懂,他甚至都没办法向往皇上说明他是一个太监,不会有孩子这件事情:“奴才想......孩子们就是分了家也和父母亲是一家人,即使不会日日见面,但关系不会疏远。”

他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到这儿的,难道是大阿哥大婚这件事情让他觉得有些孤单?

可平日里也没见皇上对大阿哥大婚这件事情有什么不满,毕竟冲喜这件事是得了皇上的命令才办下去的,也是因为冲喜才使得大阿哥的大婚时间提前的。

要梁九功说,皇上要是真那么想念大阿哥,不如近些时候将大阿哥带在身边。

但皇上的想法哪是他能猜得透的,皇上想念大阿哥却不与大阿哥亲近,一定有皇上自己的规划。

康熙可不知道梁九功想到哪里了,毕竟从小糙养着长大的保清那一张越来越不可爱的脸,他看着就烦,平日里偶尔有些慈父心肠和他谈谈话也就罢了,要是真的日日放在眼前看着,恐怕没过两天他就想要把人赶走了。

他只是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毛笔丢在一旁,墨汁溅到了墨砚上,将他此时烦躁的心情显露无疑。

他一开始从太子口中听到那两人鼓捣的东西,还想着这两个孩子能瞒多久,结果还真一声不吭的瞒了一年多。

现在是商船,那日后呢?

而就在康熙烦心的想要去永和宫里坐坐,听听德妃对孩子长大是什么看法的时候,从外面传来了通报的声音:“皇上,四阿哥和六阿哥求见。”

胤祚有点心虚的跟在他四哥身后进入了乾清宫。

康熙让人把桌子上他弄出来的污渍都清理干净,并且换上了新的毛笔,所以此时在场的人没能看出来他刚才还在因为这两个孩子而烦心。

“有什么事。”康熙装作忙碌的样子,即使发现两人进来了,却还一本正经的拿着奏折查看着。

胤祚没说话,竖起耳朵听着他四哥回答。

胤禛很是淡定的汇报,说他们两人在上年的时候,一起兑钱买了一艘商船,本只想试试水,因为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归来,所以没有宣扬,结果没想到还真的平安归来了:“只是因为这次去的时间短,并且儿子们之前的钱也不够,所以没什么好东西。”

胤禛从来都没想把这件事情从头到尾的瞒下去,毕竟他们带回来的东西总是要用,总是要送人的,他所做的只是像他上一年在康熙生日宴上说的一样,先斩后奏而已。

胤祚怕自己说漏嘴,所以在一旁就一直点头,很是赞同的样子。

康熙微瞥了他一眼,觉得有点糟心:“事前没想起来说,现在找来了。”

胤祚摸了下鼻子,接着从身后掏出来了一个盒子:“因为想着皇阿玛呢,有了好东西怎么能不给您瞧瞧?”

康熙的库房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别说几块宝石了,更珍贵的东西也像是沙砾一样堆放着。

但孩子的孝心,和胤禛与胤祚竟然没有选择一直瞒着他,而是在回宫之后就找来向他坦白这件事情,比什么奇珍异宝都要让他开心。

康熙还没看到胤祚要给他什么东西呢,心情就比刚才要松快上两分,语气也没那么拒人而外了,略显温和:“什么东西?”

胤祚当然要把金鸡纳树和橡胶树给康熙,但他今天要给的还真不是这两样。

“是手表。”

康熙每天日理万机,虽然一直有下人在身边报时,但却也只能讲个大概的时间,想要报的更准确一些就要用到怀表。

胤祚一年前就送过康熙一款怀表,但是那款怀表虽然外观精美,每次使用却有些繁琐,康熙用了两次就没再使用了。

胤祚一直想送一款手表给康熙。

可他对手表的概念只来自于后世,而那样的手表很显然与现在的审美是不符合的,于是胤祚不仅询问了在大清的传教士,还请教了很多此时的手工艺者。

胤祚也不知道手表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所以在商船出发之前他其实没抱多大的希望。

果不其然,商船回来之后虽然给他带了不少款式的怀表,却说在他们去的地方并没有人知道手表为何物。

也就是说在现在这个时代,手表还没有出现。

这是不好的消息,却也有好的消息。

他们找了当地一名钟表设计师,那人听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之后,十分惊喜和意外,认为他们这是天才般般的想法,所以在他们给了充足的金钱之后,专门设计出来了一款手表。

资金充足,再加上商船的人说这是给大清的阿哥所做,所以用的材料都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最好的。

毕竟现在的清朝被誉为天朝上国,是在传说中遍地黄金的地方。

而那个神秘国家的王子想要一款手表——这款手表竟然还会由他打造,这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

胤祚刚才已经看过了,发现这款表几乎就和后世的差不多,皮革坚硬又柔软,一点也不会硌到肌肤,却很能彰显沉稳之感,而又带有这个时代的特色,特有的雕刻花纹以及构造,让他比后世简单的商务手表之上,增添了几分美感。

而如果手表真的还没有被人发明出来的话,那他手中的就是这个世界上的第一款手表。

胤祚也进来一会了,身上的寒气被烤散了,他把盒子递给梁公公,又由梁公公给康熙递过去。

康熙的视力很好,不近视也不老花,胤祚刚打开盒子他就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他有点惊喜和意外,把手中的折子放下,将手表从盒子中拿起。

现在可没有用于固定的泡沫,盒子是紫檀木的,里面垫的都是天鹅绒,光盒子都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

胤祚让人制作的这款手表,表带是棕色的,并且不止一条表带,旁边还排列着三条用于替换的表带,颜色上各有不同,但却都不会显得跳脱。

表面用的是纯度很高的玻璃,清澈透明,内里的表盘用的是十二时辰制,所以和现代的时间会稍有不同,但也一看就能知道此时的时间。

这个礼物还真的戳中了康熙的痒点,他觉得很是不错。

胤祚一看康熙的表情,就知道他很满意,所以笑着问道:“不如让儿子给您换上看一看,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还可以让下人们修改修改。”

他没说让梁公公给康熙换,因为手表这种东西目前来说只有他和商船的人,以及那个钟表设计师知道该怎么带。

让梁公公出丑就不好了。

胤祚不管梁九功是因为什么所以才偏向他的,他只知道自打他有记忆开始,梁公公就一直劳心劳力的跟在皇阿玛身边,每次见到他也笑眯眯的。

他知道这些是因为他的身份,也因为皇阿玛对他的宠爱,但人心是肉长的,他也没必要让看着他长大的梁公公出丑。

康熙点了下头,胤祚就依偎到了康熙的身边,一边给他戴着手表,一边讲解到:“您看这不是有根金的凸起,把它摁到那个眼里,再搭到上面,就可以把表带固定了,这样就不会松开。”

胤祚自己戴表就喜欢戴松的,所以他给康熙带的也比较宽松,毕竟虽然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但他就觉得带的紧会影响血液循环。

康熙很明显也喜欢这种戴法。

他被摘下来的手串就放在一旁,胤祚看了一眼,认出这是前段时间地方上进的一串。

他爹也是个喜新厌旧的,像是手串扳指之类的东西常常更换,玉佩香囊这种更是两三天就换一回。

胤祚也不知道他送的手表康熙能带上几天,但他送了就是他的心意,其他的他才不管。

胤祚开始叭叭,说这手表可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多么多么珍贵多么多么难得,全部一箩筐的说了出来,目的也很简单很直白,就是想要两句夸奖。

手表的时间很准,款式也很精美,康熙左右看了看,觉得很是满意,难得的夸奖了一句:“不错。”

胤禛带来的东西就很普通,是一些比较特别的宝石和蕾丝。

胤祚看了两眼蕾丝。

他还是觉得怪怪的,别说看两眼,他看再多眼他都觉得怪怪的。

幸好康熙看起来并没有想要把蕾丝加到衣服上的想法,只是点了点头就让梁九功收了起来,当然对于胤禛的夸奖还是少不了的。

所以两人私自购买商船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毕竟也的确不是什么大事。

胤祚也就一点都没察觉到康熙心里的别扭,甚至还在催促询问着他前两天写的折子今天有没有什么进度。

康熙心情很好的把两人留下吃了晚膳:“急什么,这才刚过几天。”

但他也习惯了胤祚的沉不住气,所以被催了两句后就无奈的应了下来,明天让人加快进度。

胤祚倒还真不只单单是沉不住气,而是因为他今日在出宫的时候,看到路上有不少老人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都快过年了。

起码得在过年之前能让他们吃上饭。

当然他也不仅仅指望着康熙,他自己也一路给了不少东西。

这次他可长记性了,也十分清楚外面的物价,给的不是碎银子,而是铜板,一路上听了不少声谢谢,这让他心里总觉得受之有愧,想着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他们做点事。

所以才在回来之后来催康熙来了。

今日的晚膳因为胤禛和胤祚在场,所以多了几个菜。

康熙吃饭的排场大,但是并不特别铺张浪费,起码没有像之后某个垂帘听政的女人一样,做上满满一桌子的菜却只吃几口。

即使加了几个菜,现在桌子上一共也只有八道菜一道汤而已。

前几年情形不好,还一直受灾,干旱,洪水,甚至还有过地震,康熙节俭都已经成为了习惯。

而皇帝带头节俭,那后宫的妃子们就更加节俭,胤祚甚至知道有一位端嫔,日日吃素,一点荤腥,一点油水都不沾。

但是他其实挺搞不懂这里面的逻辑,难道他皇阿玛会因为谁吃的少谁更节俭而却更喜欢谁吗?

只不过这些后宫知识他从来就没搞懂过,所以当时这个困扰的想法就只在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瞬,便被他抛在了脑后。

胤禛和胤祚也不是一个讲究大排场的,胤祚还每天都嚷嚷着要吃肉,说自己在长身体,要有丰富的营养,所以每天吃的看起来也大鱼大肉的,胤禛口味本就清淡,即使在面前一桌子上,也光夹素菜或者是炖肉吃。

胤祚吃着吃着就感觉他爹这小厨房里的人,手艺比阿哥所的好上不少。

这一道花椒鸡那是从头到尾都腌入了味,皮还是脆的嫩的,而肉却已经鲜滑软烂了。

旁边的油焖羊肉就更是不用说,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明明是他临时点的菜,但吃起来却和炖了一下午的羊肉没差。

康熙见他对每一道菜都要点评两下的样子,已经懒得摇头了:“快吃你的吧。”

真是吃都堵不上他的嘴。

胤禛眼皮都没抬,因为在重生回来之后的这么长时间之内,他已经很清楚的明白了皇阿玛对于胤祚的偏心,这和上一世大大的不同,但这种变化总归是好的。

胤祚脾气软,性子天真,他虽然也可以护着,但毕竟他现在的羽翼还未丰,别说成为令人害怕的雍亲王了,就连上朝办差都差点日子。

康熙亲自给胤祚夹了一筷子菜:“别光吃肉,你脾胃虚不好克化,朕刚才特意让人把炒的脆藕换成了粉藕,味道可能差些,但这粉藕在冬日清食。”

这藕一般是夏天的食物,所以出现在冬日也挺难得。

毕竟康熙只是不铺张不浪费而已,并不是说他吃的就不精细不昂贵了。

胤祚吃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

他平日不喜欢吃炒藕,因为觉得再怎么炒都有一股泥土的味道。

这粉藕却在炒制之后吸满了汤汁,变得可口了起来。

说白了胤祚就是喜欢像番薯和土豆这样炖在什么里面都很入味的食物,这粉藕不像脆藕那么难以入味,自然也得了他的喜欢。

康熙的观察入微:“你这两天看起来精气神不错。”

即使是说魇着了,却没有一般人的惶恐和疲惫。

“但你穿的是不是有些单薄了?”

要知道在早些年,每到冬日的时候,胤祚是最害怕的,手冷脚冷,无论穿什么都无法暖和起来,只得不停的抱着暖炉或者汤婆子才行。康熙也知道他的毛病,所以还专门从民间找了一个法子,说是在纱布里放上炒制后的粗盐,放到肚子上,连放一月就会好些。

这法子还真别说,虽然看上去有些简陋,但那个月胤祚的手脚还真就暖和了些。

胤祚吃饭的动作一顿,眼神闪了一下,接着才回答道:“这不是吃饭热吗,等会儿儿子就把夹袄穿上。”

胤禛也皱了下眉头。

他其实担心这毒药伤害了胤祚本就不好的底子,即使停药之后,也可能在之前就对身体造成了损害,但见胤祚没想起来这种可能,还是无忧无虑的样子,便没有提起。

毕竟如果已经造成了损害而没有法子挽救的话,那他再提起也只是让胤祚的心情和他一样低沉起来。

也不知道什么补药能够把小六亏空的身体补回来。

但胤禛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解药,现存的毒药其实大部分都没有解药,像是什么稀世毒药有对应的解药这种事情,只会在那些秀才们编写的话本里出现。

康熙虽然觉得胤祚今天的精神好像好过头了,但一个正常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同中毒联系起来。

这顿饭吃的很是宾主尽欢。

几天后。

就在胤禛回去继续抓平妃把柄,准备把她拉下来给胤祚报仇的时候。

天上飘下漫天飞雪。

太皇太后宾天了。

康熙大悲,哭到几近昏厥,还是皇太后和苏麻喇姑一同把他劝去休息。

胤祚换上了白色的丧服。

他的心情也有些低沉,毕竟他虽然不像是五阿哥那样,被皇太后和太皇太后亲自带大,但太皇太后对他也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祖母,不会在公众场合落孩子们的面子,会给他们发压岁钱,也会在康熙气得想要打孩子的时候出面阻止。

只不过终究还是之前已经被胤禛和胤礽做了心理建设,所以情绪比一开始设想中的要好的多。

胤禛也穿着白色的丧服,在人群中精准的找到了胤祚的位置,悄悄的朝他挪来,压低声音小声的问道:“身子坚持得住吗?”

冰天雪地,外面还下着大雪,放在往日,胤祚除了去上书房之外,不敢在这样的日子往外踏出一步,毕竟每到冬日他就经常会有些头热脑晕的,在古代可没有抗生素之类的特效药,万一他因为发烧而丢掉自己的小命,不就太可惜了吗?

此时整个灵堂都非常压抑和寂静,所以胤祚也不敢大声说话,同样压低了声音:“还行,那毒药还真挺管用。”

怪不得是人家的秘药。

他冷了那么多年的手脚,今年一点都不凉。

要是不考虑副作用的话,还真的怪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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