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一阵清风吹来。感受到风的轻抚，幽诺水微微睁开眼睛，只见前方白茫茫一片，似有模模糊糊的人影在晃动。
“师父，月儿给你梳梳头吧？”一个小姑娘的声音由远及近，朦胧之中格外清脆甜美，若清晨雾霭之下的清泉。
视线一点儿一点儿地聚焦，眼前的景象慢慢儿清晰起来，一只粉嫩的手抓起一大把乌黑顺滑的长发，另一只则拿着一把蓝色雕刻着雀翎的梳子，插进那浓密的头发之中梳理起来。
“师父，你平时都怎么梳头啊？”小姑娘笑嘻嘻地问道，声音稚嫩可爱。
“随便拢起来，不碍事就好。”一个男子的声音从那把头发前方传来，似竹如兰，清幽淡雅。听到这声音，幽诺水感觉好生奇怪，似乎在哪里听到过，真的很熟悉，只是一时有些难以想起。
“那怎么行？”小姑娘的声音再次传入幽诺水耳中，其中略微带些埋怨。
“梳个头而已。”男子的声音中带着些不屑，幽诺水觉得他好像还微微摇了摇头。
“人的仪容很重要，虽不应过分浪费精力和金钱去雕琢修饰，但一定要整洁、端庄，否则整个人邋里邋遢，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的。”小姑娘说得十分认真，“这可是我娘说的。”
这话让幽诺水不禁皱起了眉，心中纳闷地想着：“这话好耳熟，似乎刚刚在哪儿听过。”此刻不知什么原因，思维迟钝得很，脑子里就像起了雾。
“好吧。”男子不置可否，幽诺水能感到男子的嘴角隐隐有些上扬。
“师父——”小姑娘喊了一声。
“什么事儿？”男子问道，似乎微微向后偏了一下头。
“以后，都由月儿给你梳头吧。”小姑娘很郑重地宣布道。
“这到底是谁？”幽诺水眼前能看清楚的只有那一把乌黑的长发，还有一双慢慢梳理头发的手。
头发的主人慢慢转过头，抬头看着身后的人，嫣然一笑，微微点点头。
“什么？！”幽诺水吃惊地大叫一声，因为她看到了那头发的主人，“羽哥哥！”
不等她弄清怎么回事，眼前的画面陡然一闪，继而被另一幅画面取代：一双粉嫩的小手握住一只虽大却俊秀修长的右手，粉嫩的手拿着一根毛笔，蘸着颜料在那只大手的虎口之处画起了什么。
“这又是怎么回事？”幽诺水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了，“怎么只能看到三只手？”
“这是什么笔？好生奇怪？”一个男子的声音问道，还是那个令幽诺水感到无比熟悉的声音。
“是它让我来到了这世上。”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回道，依然是那个稚嫩可爱的清甜声音。
“你这画的又是什么？”男子奇怪地问道，幽诺水猜测男子应当正低头专注地看着虎口处。
“嘻嘻……秘——密——”小姑娘故作神秘地拖着长音，幽诺水推想或许此刻小姑娘的脸上正带着俏皮的微笑。
此时，画面的视线突然上移，如同人抬头时视野所发生的那种变化。一张略带丝丝浅笑的脸出现在幽诺水眼前，令她再次吃惊地张大了嘴。
“羽哥哥——”幽诺水抑制不住地惊叫道。
“月儿希望，以后能日日陪着师父……”小姑娘的声音响起。
“终有一日，月儿要离开师父的……”羽雀风平静安详的脸渐渐远去，模糊在一片雾气之中。
“羽哥哥——”幽诺水大叫一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她喘息着环顾起四周，大脑一片空白，竟一时想不起自己到底身处何方。
羽雀风被叫声惊醒，眼中略带惺忪地看着幽诺水。
感到身边有人在看着自己，幽诺水转过头，呆呆地盯着眼前的羽雀风。片刻之后，她感到自己双手之中握着什么，便低头去看，目光正落在羽雀风的右手上，虎口之处的牙印吸引了她的注意。看了一会儿，她迷糊地“咦”了一声，然后伸出右手食指在虎口处那排牙印上轻轻摩挲起来，仿佛在画着什么。
“这不碍事，你不必担心……”羽雀风以为幽诺水又在为这牙印的事自责，本想安慰幽诺水，当看到幽诺水用食指在虎口处比划出的轨迹时，却一下愣住了。
幽诺水仔仔细细地画着，羽雀风聚精会神地看着，两人都敛声屏气，默默无声。顿时，屋内静得无一丝声响，时间仿佛静止，又仿佛不存在，又仿佛将他俩抛入了一个特定的时空，只剩他俩。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无限长，幽诺水终于停了下来。她抬起头，羽雀风也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目光撞到一起……
这明明是宫念月画过的，她怎么会知道？羽雀风感到不可思议。
这画出的东西到底意味着什么？我怎么会梦到这些？幽诺水亦感到迷惑不解。
沉默值守良久，终于撤退轮岗，羽雀风和幽诺水同时开口——
“你……”
“我……”
开口后又同时愣住了，很多话都堵在心中，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寂静回归，两人揣摩许久，再次尝试开口，又是不约而同。
“你饿了吗？”
“我饿死了。”
“我去做饭。”羽雀风起身，想抽回还在幽诺水那儿的手。
感受到羽雀风向回缩手的力度，幽诺水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紧紧地握着羽雀风的手呢，连忙“哦”了一声，赶快松开。
羽雀风脑中纷乱地转过身，往门口走去，将要跨出门口时，又回转过身。
见羽雀风停住，幽诺水抬起头看着羽雀风。
“好好梳头，不要草草了事。”说完，羽雀风转身出了门。
“梳头，梳头……”幽诺水小声嘟哝着又想起了刚才梦到的那一幕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梦到些奇怪的东西？疑问堵在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羽雀风慢慢地往厨房走着，时不时低头看看扶在身前的右手。刚才，幽诺水在他右手虎口处比划的那一幕依然萦绕在心头。难道，因为这牙印和契约的关系，她梦到了我所做的梦？虽然幽诺水应该不知道她自己梦到的是什么，不会信以为真，可是被人看去了心底深处的东西，羽雀风心里还是多少有些别扭的，如同独自沐浴正酣，突有人闯入一般。
心中有事，做起饭来就没那么走心了，切茄子和肉时四次切破了手指，走神的人是觉不出疼的，血都放任自流到了茄子和肉里也没理会，伤口逐个自愈，依然没有丝毫察觉。煮饭蒸饭也是这般，不是烫到了手背，就是烧到了手指，袖子头发自然也不能幸免，如果不是会自己复原，饭做好后，那走神的人估计就变成了久经风霜洗礼的残破美人图了。
“吃饭吧。”羽雀风将一盘盘饭菜端到桌上。
寂静许久，无人回应。
羽雀风回过头，往床上一看，幽诺水依然披头散发地坐在那里，出神地盯着一个地方。看样子，被她盯住的那地方应当不在这世上。
“小诺——”羽雀风走上前，听到幽诺水在小声嘀咕着什么。不知这孩子在做什么，出神出得若入定一般雷打不动。羽雀风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抚了抚幽诺水的头，提高音量叫道：“小诺——”
“啊——”幽诺水吓得一个激灵，转头看向羽雀风，眼神迷茫，恍如隔世。愣了好一会儿，她才惊叫道：“哦，我还没梳头洗漱呢！”她慌忙跳下床，来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子忙乱地梳了起来。
见幽诺水如此，羽雀风缓步来到幽诺水身后，拿过梳子，说道：“我来吧。”
“不用……”幽诺水想阻止，却没有快过羽雀风的手速。
镜中，幽诺水安安稳稳地坐着，身后，羽雀风一手抓着幽诺水的长发，一手有条不紊地一下一下梳理着。通过镜子，幽诺水看着羽雀风的一举一动，他沉静的脸上眉黛微蹙，樱唇轻抿，拿着梳子的手上下轻舞着，一双闪着细碎银光的眼眸专注地盯着梳子。
就连给人梳个头都能美得如此不可方物，比翩跹于流丽舞台的舞姬还美！幽诺水盯着镜子已经想入非非，羽哥哥的头发又浓密又滑顺，黑缎子一般，自己还真没好好摸过他的头发呢，心中顿时萌生出想给羽雀风梳头的想法。
“梳头就免了吧，已经领教过化妆了。”羽雀风的声音传入耳中，只是幽诺水一直盯着镜子，并未见羽雀风张嘴。
不会是听到他心里的想法了吧！想到这儿，幽诺水捂住了嘴。糟了大糕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也都被听去了。
“梳疼了？”羽雀风停住梳子望向镜子里的幽诺水。
“没有没有！”幽诺水连忙摆了摆手。看来不止羽哥哥能听到我心中所想，我也能听到羽哥哥心中所思。
羽雀风继续给幽诺水梳理，梳子轻柔地擦着头发，摩挲着头皮，发出沙沙声，甚是舒服。这力度刚好，幽诺水闭上了眼睛，要是能永远梳下去就好了。
羽雀风抬头看了看镜子里闭上眼睛的幽诺水，轻轻摇头微微一笑。
那梦……应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幽诺水闭着眼睛想着，因为羽哥哥给我梳头引得我想给羽哥哥梳头，又后悔咬到羽哥哥所以才会做这些奇怪的梦。对，就是这样！幽诺水被自己开解，闭着眼睛咧开嘴笑了起来。
见幽诺水这般模样，羽雀风又是微微摇头，无奈地笑了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梳罢头，羽雀风依然不忘教育幽诺水梳头这等小事也要有耐性。
“很多事情虽小，但也不能忽视，小事做不好，大事也很难成。正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又道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羽雀风又絮叨起幽诺水来，无非还是那老一套，没完没了。以前他觉得教幽诺水教得太慢会误事，可现在又觉得教得太快依然不妥。真是快也不是慢也不是，自己心里一下也乱了方寸，说起话来自然有些没头没脑，但还是放心不下，依然想说两句。
幽诺水呢，虽然不想听，但还是苦着脸，低着头，硬着头皮去听。
不知何时，最受不得别人唠叨的人，也受得了别人的唠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