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让人发疼的礼物

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三年后。

莫莉和她新的男伴威廉在渐近黄昏时来到七月九日大道的方尖碑旁。威廉是伦敦大学的讲师,向学生们教授普通的历史与人物学,这与莫莉的前一任比要安全的多也无趣的多,这有多少是按照那熟悉的影子找寻的呢,除却名字,多少是有的。莫莉犹豫又坦然,告诉了威廉所有发生过的事,就和前一任说起和癌症抗争的棒球父亲一样,挽在她纤细手臂上的平稳臂膀就是证明。

莫莉和威廉是在墨西哥城的人类学博物馆遇见的,彼此很投契,莫莉将儿子放在了老家,已经和威廉一起旅游了两个礼拜,每天见一次面,每次见面,威廉都惊叹莫莉的美丽,在他眼里,莫莉从来没有像这样美丽过,他能感受到她潜意识里的优雅气质,透过两人之间这日益分明,近乎残酷的距离,这气质令他钦佩不已,迷恋不已。

那天下午他们到达布宜诺斯艾利斯已经太晚,不能去国家博物馆了。弗美尔的作品正在博物馆借展,莫莉要看完美世界的弗美尔的作品的任务叫威廉很感兴趣,这不常见也不是莫莉平常的兴趣,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快活。

他们想找一处逍遥的咖啡馆,在外面用餐。

布宜诺斯艾利斯壮观的科隆大剧院前有些豪车倒进来,两人便驻足看歌剧爱好者们进入剧院。

演出的是《铁穆尔》,演员阵容强大,而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首场演出之夜是值得一看的。

“威廉,你喜欢看歌剧吗?我想你会喜欢的。”

莫莉礼貌的笑容让威廉心头痒痒,威廉伸出手臂“乐意之至,我的小姐。”

正在此时,一辆整体暴风灰蓝加边缘苍翠灰绿特殊涂装的梅赛德斯迈巴赫悄声开到了马路牙边,一个接待员急忙去开门。

一位打深蓝领带,沉稳高雅的人下了车,那位绅士让威廉印象深刻,整齐梳理到耳后的亮金色因为夹杂着一些灰白而显得整体偏亮,奇异到第一无二的颧骨和同样淡到相近无色的眉毛,在一片珠宝反射似摄像机的折射中,那双眼睛显得更加的让人印象深刻,而且神采奕奕,他心情很好。

那人环顾四周,扫视人群的方式同样让威廉印象不错,他对每个注视他的“贵族们”投以礼节性的微笑,甚至是群众,于是威廉发现了一个秘密,那是对棕色偏暗红的瞳孔,那真诚的笑意仿佛已经满溢,真实不虚地愉悦甚至感染了威廉,以至于忽略了旁侧莫莉的疑惑。

他绕过车侧来到另一边,请出了一个男人。

这让大门口的人群激起一阵不甚礼貌的哗然。这让威廉有点失望,确实,这么一位富有魅力的不知不觉就吸引所有人注意的男士需要与之符合的高贵女士,而不是一位男士。

然而待仔细去听,却全部都是赞美与赞叹,贵族们一见那男人就像跪拜女王一样不禁倾倒,窃窃私语到丢弃了他们与生俱来恪守的礼仪。

男人背对着他们,只能看到那头柔软的卷发不羁地流转于夜晚的暖风,暗红色西装外套一瞧就能看透它属于私人订制且价格高昂,却被男人随意地脱掉挽在手臂,在这场合,甚至是在会场进门处,本该受到那位绅士斥责或者些许责怪,但威廉从那对映照着西装更显红色的瞳孔中只瞧见了“你可真调皮”的趣味。

脱了外套的男人显然吸引了更多的话语与视线,再没人盯那位绅士了,威廉不由冒出的好奇心让他带着莫莉快步移动了几步位置,却没想到莫莉比他冲的还要快,还要急。

男人鲜红的衬衫裸露开两颗扣子,露出了不少暗沉的淤青,环绕着脖子一圈仿佛是诺亚头顶的圣痕,耶稣受难的荆棘王冠,伊丽莎白的红宝石项链,有什么东西闪耀了一下,哦,是终于有人忍不住用手机拍了一张他们的照片。

刺眼的闪光灯折射出一抹异常的红光,是什么东西?是男人的一侧耳垂,唯一露出耳朵的卷发下方一颗闪耀着红光的菱形红宝石。

男人朝摄像者说了什么,不知道是什么但很显然被那柔软嘴唇的魅力所惑,愣愣地傻得可爱,男人轻笑一声,酥麻的嗓音划过的不知道是多少人暗潮涌动的心底角落,男人手指在手机划过,随意向后一抛,引得衣冠整齐的摄像者终于回过神,满脸通红且手脚同步地向人群中追逐,他已经注定浪费了这场歌剧的票据。

混乱只停留住了他们一会脚步,威廉只在众人头上瞥见他一眼,他和那位绅士便卷进了剧院。

“威廉?嘿,威廉。”莫莉说,“你要是还能回过神来,请告诉我,如果他们能让我们穿mufti(便服)入场,你想不想看歌剧?要是真问起,你也可以说你一向爱穿mufti。”

威廉正想问什么叫mufti,她礼貌地朝他解释了。这个他总是什么东西都要问,那个他总是有奇怪的知识储备。

考虑到现场买的只剩下了顶楼的学生票以及座位太高太远,她在前厅租了一架望远镜。

宏伟的大剧院融合了意大利文艺复兴、希腊和法兰西的建筑风格,铜饰、镀金和猩红长毛绒满眼都是,看客群里珠光宝气,有如球赛场的镁光灯。

序曲开始之前莫莉解释着剧情,对着威廉的耳朵说着悄悄话。

趁剧场灯光还没有转暗,莫莉指挥着威廉用望远镜从廉价座扫视大厅,找到了他们俩,卷发情人和他的富裕daddy,两人刚穿过金色帷幕来到舞台边华美的座位。他就座时耳侧的红宝石在明亮的剧场灯光里熠熠闪耀。

“他可真美。”只是一个模糊的侧脸就让威廉近乎迷离。望远镜里的他们显得更加放松,姿态肆意,躯体靠近,这两位可真亲密胆大得惊人,全然不觉莫莉浑身僵硬,眉头紧锁,优雅的美感在这一刻是充斥满了这短短两座位。

绅士向卷发男人倚过身子,说了什么,耳侧的红宝石光辉奇怪的消失又出现,然后卷发男人撇开绅士在腰上的手,环顾全场,扫过了望远镜的地方停顿了一秒又继续扫视下去,那是有别于绅士温柔礼节的审视,更加接近于警局一对一的那种犀利眼神,惊鸿一瞥的那抹暴风蓝还是什么颜色的瞳孔,让威廉猛然记起了那辆梅赛德斯迈巴赫,那个男人就连眼睛的色彩都是那么的肆意奔放与流转不定。

暴风蓝与苍翠灰绿,他想知道什么会让这个男人变幻眼中的色彩,又是怎么变幻的。

“他看到你了吗?”

“什么?”

“他看到我们了吗?”莫莉屏住呼吸地问道。

“我想应该是的,他看上去可真生气勃勃,他们靠在一起说话,他们一起笑了,他把手重新放到了他的腰上,他们相互靠近……”

“够了!”

声音太大了,在第一幕的灯光落幕前,卷发男人和绅士一起循着声音方向找寻了过来,视线短短的相撞之后时机恰好全场昏暗,飘忽的女高音响彻全场。距离太远,灯光全灭,莫莉却有着冥冥之中的感应知道他们定然还在看着她,也知道他们定然看不清她的脸,莫莉却还是从脊柱开始上涌一股源源不断的寒意,她竭力控制低头的欲望,努力挺直腰板,并且声音颤抖地继续指挥着威廉。

“他看到我了吗?”

“这下肯定是的了,莫莉,你为什么非要他们看到你?”卷发男人与莫莉与之回忆的男人相差太多以至于威廉还未将两者联系起来。

“他什么反应?”

“他们从侍者的盘子里取了两杯香槟。”

“没了?”

“有啊。”威廉不解又犹豫地继续说道,“他们靠在一起分享彼此的酒杯,他们一起笑了,他把手重新放到了他的腰上,他们相互靠近……”

“……”

莫莉将望远镜从威廉手中夺过,顺着卷发男人的手臂看过去,那胳膊光滑没有斑点,在她的回忆里多了不少肌肉的力度。

“威廉。”她说,“我希望你帮我一个忙。”

“乐意效劳,我的女士。”他说,“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的请求呢。”

“我们现在离开,去找那个拍照的人。”

“什么?”

“我要找那个拍了他们两人照片的人,如果他实时更新备份了他的电脑,我需要那张照片。”

“为,为什么?”这一刻,他觉得莫莉身上弥漫着亮白色的光辉,勇敢、美丽动人,但他却真正的开始担忧,为他们忽然之间生插进来的,不能再忽视了的礼貌距离感。

“我犯了一个大错,我想弥补,不,我需要弥补这个错误。”莫莉回想起了那份收到的东西,以及当时那称得上是送礼的举动其背后真正意义,脸色苍白的可怕。

两年前。

那是在春天,莫莉和她儿子去夏洛观光,这是一个暖暖的四月天的下午,他们在柏油马路上走着,在去血湖的路上,刚刚长出的嫩草还是黄绿色,沿着下坡长到湖边,清澈的湖水已经浸没了草坪,小草往下长,往下长,仿佛铺满了湖底。莫莉坐到草地上看着儿子和一条流浪狗玩耍,儿子对它的喜爱已经注定了它今晚就要被他们带回去,哪怕旅游不方便寄运狗狗,哪怕家中还有前任留下了五条狗狗,莫莉隔着长裤都能感受到草地的潮气。

这时,一辆旅游车从莫莉面前开过,车上陆陆续续下来了来此观光的游客,他们惊叹血湖的风光并迅速扩散开来破坏了此地的宁静,只有最后一个下车,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游客一眼就瞧见了她,此后还再三确认地来回扫视,然后露出分外开心的笑容,仿佛是什么从天而降的奇迹,莫莉有些微妙的感觉,尤其是当他将一个白色厚信封递到她手中,她摸索到信件里面有两层的质感的时候,她差点将其丢进了潮湿的草坪。

当车开走之后,莫莉看到路上有东西在动,原来是车轮把一条小蛇的背轧断了,看着它在柏油马路上扭曲着形成无数的数字“8”,有时是它黑色的背,有时是它白色的腹部。莫莉看着它翻滚,小心地拆开了手中的信封。

信封里吐出了一个更加华丽的信封,淡色系的花纹隐藏在白纸面上满铺了整个信件,还有淡淡的香水味,初闻未知,但尾调是那非常明显的参木林里的茉莉花香,这是两个不同的地址,再加上不知名的人力转运,再怎么回溯也是徒劳。

于是莫莉直接打开了第二封。仓促的行为使里面滚出的东西掉落在草坪,在阳光下反射的银色小圆圈让她的心情直落地底,不用去看就知道戒指的内侧是WG-ML,他们的首字母连写。信件里还有一张条子:亲爱的莫莉,我很好,比好还好,别找我,我爱你,抱歉叫你受了惊,这不是你的错。看完烧掉,还有,祝圣诞快乐,威尔格雷厄姆。

尽管她和威廉还在温和的四月,有关夏洛的沉重回忆还是让她浑身发冷,新的陪伴者?现在已经不是了。

她为什么现在才注意到呢,如此轻易地被怒火掩盖眼睛,被恐惧拽住了行为,她早该想明白的,她早该救那个男人出来的。

这不是离婚协议,是一份圣诞礼物,是礼物。

威尔格雷厄姆,只在生气的时候才会送礼物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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