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露从后视镜小心翼翼地观察，看到他将毛巾随手扔在了椅子上，那样子不像是要杀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决定先按他说的做。但要随时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如果真有异常的举动，自己立马跳车逃跑。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紧张，看了眼手臂上刚才被划出的那条长长的伤口，问:“害怕？”
昭露身子一滞。心想，既然他可能已经发现我害怕了，我要是说不怕他可能反而起疑。于是轻轻点了下头。
那人不由的轻声笑了，笑声倒像自嘲一般:“正常。”说完默了一会儿，又道:“前面有个公厕，我打点水把车擦干净就走。”
昭露两手紧握着方向盘，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可此刻她既不敢质疑，也不敢拒绝，只得小声地“嗯”了一声，按着他的意思把车继续往前开。
很快，车子开到了那人说的公厕旁。昭露停好车，那人就拿了毛巾去洗手池那儿沾水。她却不敢下去，一是怕被他认出来，二是只要自己在车上还有随时开车逃跑的机会。只得将一手放在方向盘上，一手放在档杆上。
突然，副驾窗玻璃发出“咚咚”两声响，她身子一震，斜眼睨去，那人做了个向下的手势，是叫她把车窗放下来。她不情愿地往下放了一半，那人没再靠近，问道:“车上有桶之类的东西吗？”
昭露连连摇头，忽的想起来自己这儿有个空的矿泉水瓶子，犹豫了片刻，从车门上取了瓶子略低着头从副驾窗户快速抛了出去。那人一愣，没有说话，捡起瓶子又转身朝洗手池去了。
接水，擦拭，又接水，又擦拭。整个过程里那人再没有说一句话，只卖力地擦着后排的血迹。昭露这辆车的座椅是全白的稍染上些颜色就显得十分醒目。她不敢开车里的灯，那人也不要求，只拿着手机用电筒照着擦，来来回回跑了十来趟，仍然没有擦到最初的样子。
这十来趟的时间里，他只专注于怎样将血迹全部擦掉，甚至没有多看前排一眼，昭露也逐渐放松下来。保持警惕的同时，时不时用余光打量那人。
他的头发比上次见到时又短了些，显得更加狠戾。可身上似乎瘦了点，那件白t恤在身上空空荡荡，挨着受伤的手臂的地方被血浸出了几块红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暗暗的显出点血光。她顺着那块红色看向手臂，手臂上一条口子几乎从从手肘拉到了手腕外侧，看不出有多深。可却能看到还有血在不停地冒出来。
那得多疼啊。
她想着，忍不住又将目光上移到他的脸上。那张脸同上次见到时没什么两样，没有表情，却少了许多桀骜之色。或许正咬牙忍着手臂的疼痛，脸上显得更加冷峻疏离。她惊了一下，这模样，如非是个罪犯，或许自己会以为是个什么没落的二代之类的。
那人没有察觉她的目光，又拿着毛巾过来，恰巧一滴血又顺着手臂流下来，他满不在乎地随手一抹就准备继续擦。
“算了吧。”也不知怎的，昭露突然脱口而出。
“什么？”
她咬了咬牙，继续沉着声音:“我明天自己送去洗就行了。”见那人没有说话，她又继续:“而且我要回家了。”
“行。”那人点点头，“今天谢谢你了。”说完，他回到洗手池旁将毛巾重新洗过，拧干，又用牙咬着毛巾使劲撕开成一个长条，将这个长条绑在手臂上包扎了一下伤口。
他的动作很用力，每动一下昭露都觉得浑身一疼。这疼痛顺着目光蔓延至大脑，甚至麻痹了神经，一时间她竟忘了走，只拧着眉看着他的动作。
他收拾完，一回头却瞥见车还停在原地，愣了一下，大约明白了。一边往这边走一边把手伸进裤兜，然后摸出一个什么小小的东西。他在副驾外停下，道:“对了，洗车的钱。”言语间，一张红色的纸从副驾窗户进来，轻飘飘地落在座椅上。
做完这些，他便一言不发地转身朝旁边的一条小街走去。
看着那张一百块的钞票，昭露呆住了。眼前越来越远的那个身影，当真是之前在小木屋差点杀了自己的那个人吗？他受了这样重的伤为什么还非要帮自己清理好车？
想到这儿，她突然担心起他的伤口。看了一眼那条小街，车子开不进去，她鬼使神差地下了车，快步跟了过去。
小街上只有稀稀拉拉几盏灯光叫人勉强看清楚路不至于摔伤，不知道是时间已晚还是这里原本就偏僻，一眼望去，除了那人和自己就再无其它人了。昭露小心地跟在后面，怕他发现，却又怕他不知道找个地方诊治，时时想上去提醒他。
正走着，刚才进来的街口一阵警报声响起，没等她反应过来，人便被带进了一个转角的阴影中，双手迅速被一只手控制在身后，嘴鼻也被紧紧捂上。
他早就发现自己了。
昭露心中既惊恐又懊恼，恐惧地瞪着眼睛不住地挣扎，她想喊救命，嘴里却只能发出闷闷的呜咽声。警报声越来越近，她愈加努力地挣扎。
“别动。”
耳边传来低低的一声。她感觉嘴上的手缓缓往下移动了一点，露出了鼻孔。终于重新呼吸到了空气，她不由自主地深吸了几口。而心里的紧张更使她每一口都呼吸得十分急促，像极了一条濒死挣扎的鱼。
警报声近在咫尺了。阴影中，她看到他警惕地注视着转角外。背后的手，被他捏得生疼。
两辆警用摩托车从转角外开过，昭露也逐渐像一盏被烧尽了油的灯缓缓熄灭下来。
看来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大约过了几分钟，也或许是十几分钟吧。又或者真有几生几世那么长，他没再有其它动作，也没有言语，捂在她嘴上的手慢慢松开来。一边松一边低声在她耳边道:“别叫，我不会伤害你。”
每个字都在耳边悉数钻进昭露的耳朵，她赶紧使劲地点着头。